所以王熙凤听着贾母要她同尤氏疏远,正中下怀,低声答应了。贾母叫王熙凤说的那些事搅得心烦意乱,哪里还有心思同她说话,挥手令王熙凤自去。王熙凤答应了,屏息凝神退了出去,到了外头,领着平儿裕儿两个往回去,一直走过甬道,将要临近自己屋子,脸上依旧不露笑意。
平儿裕儿两个看着王熙凤依旧凝神,只以为她叫今儿的事吓着了,老太君又严厉,心上委屈,就过来劝慰,裕儿道:“奶奶,这事闹开也好。不然,奶奶同东府里大奶奶好,常来常往的,还不知道要传出什么话儿来呢。倒不如今儿这样,左右是老太太吩咐,不是奶奶自己薄情,旁也说不着什么。”平儿也劝道:“奶奶,裕儿的话很是。亏得奶奶心善,叫看顾二姐,不然还不能知道她们姐妹是这样的,也算是天佑善了。”王熙凤听着平儿裕儿两个的话,脸上微微一笑,道:“们也不用劝,虽心上不忍就这样抛了珍大嫂子不管,到底不好违拗老祖宗意思。就是们二爷知道了,想来也不能怪了。”
果然到了晚间贾琏回来,夫妇两个独处之际,王熙凤就把白天的事都告诉了贾琏知道。待说到婉儿讲说尤二姐堕下来的孩子都能哭时,故意道:“那儿听着这些话儿,真是恨不得有个地缝钻才好,又替大嫂子难堪。偏那尤三姐,十分凶横,口口声声骂着大嫂子是阎王婆子。倒像是大嫂子对不住她一样。心里只替大嫂子委屈,忍不住替大嫂子分辨几句,不想那尤三姐竟连也骂内,说说不着她。还说若是取和便罢,不然不能放了同大嫂子过去,总要拼出个上下生死来,唬得不敢再说。”
如今的王熙凤,模样儿标致且不说,论性情聪明不露,凡事知疼着热,温柔和顺,奉承得贾琏十分得意,又有巧哥那样一个伶俐活泼的哥儿,贾琏哪里还有二心,同王熙凤两个正是如胶似漆,一心一计之时,听了王熙凤的话,信以为真,对尤三姐十分气恼,冷哼道:“一个□娼妇也敢强嘴!都是大哥哥糊涂,便是现他房里那些他心上不足,有银子哪里买不来,什么样的国色没有?非要沾染上这样淫奔的一对姐妹,闹得如今家无宁日,他就喜欢了。瞧着,只怕日后还有更大的热闹笑话呢。”
王熙凤看着贾琏骂着尤二姐尤三姐姐妹两个,虽不能全信,也觉得喜欢,又装个可怜的模样道:“二爷,知道同大哥哥好,方才的话可不能同大哥哥讲去,不然,大哥哥告诉了那尤三姐知道,她那样一个,怎么说得过她呢。好歹要体谅些。”贾琏见王熙凤说得可怜,只当她叫尤三姐吓坏了,倒是耐心抚慰了会,赌咒发誓不同贾珍说。王熙凤正要隔绝贾琏同贾珍两个,趁势就道:“即如此,这些日子二爷避着些大哥哥可好?不然他正是烦恼头上,同讲说了这些事,若是不顺着他意思讲去,也知道大哥哥性情,只怕要恼。倒不如先避开了,等大哥哥气消了再说。”不想王熙凤着一番做作,竟是无心插柳,叫贾琏避开了一场祸事。
原是尤三姐得知尤二姐小产,这一怒那还了得,扯了婉儿从尤氏房里冲了出去,路上扯着一个小丫头,问明了贾珍何处,竟是顾不得女子不得出二门的规矩,直冲到二厅上,看着贾珍坐堂上,一股恶气直往上撞,冲上去朝着贾珍脸上就是一掌,破口大骂。想贾珍长到如今这个年岁,除了他父亲贾敬,再没第二个动过他一个指头,蓦然叫尤三姐打了,先是怔住了,片刻才回过神来。
贾珍才叫张华胡搅蛮缠了回,拿着尤二姐的死孩子敲了六百两银子去,日后还不知道怎么教他闭嘴,正是气恼烦闷之际,尤三姐这一番撒泼,就如火上浇油一般,一股无名邪火直冲胸臆,竟是抬手一掌打了回去。贾珍虽是叫酒色虚掏了身子,到底是个男,又是急怒之下出的手,这一掌就把尤三姐打得往后退了好些步,亏得她带了婉儿来,婉儿扶了她一把,这才没跌到地上去。
尤三姐那是什么样的性情,如烈火一样,从来只有她欺,再没能欺她的,何况还是贾珍。尤三姐捂了脸颊,一双妙目犹如喷出火来一样盯着贾珍,骂道:“好个王八羔子,占了姑奶奶身子时是怎么说的?天花乱坠一般,许做平妻,如今奸骗了,概不认账了,更反打,呸,也是男吗!金玉一样的叫这现世宝,贼淫棍糟蹋了,还能叫白打吗?那也不是尤三姑奶奶。”说了,冲上去冲着贾珍脸上抓去。她现留的长指甲,顿时贾珍脸上划出两道血印来。
贾珍哪里见识过这样的泼辣活,吃着痛,忙不迭招架,又骂道:“个娼妇,大姐姐二姐姐那样温和的性子,怎么跟个母夜叉仿佛。早知道是这样不堪的东西,便是有鬼拉着,也不能近的身!”
尤三姐到底是个女,哪里撕扯得过贾珍,身上脸上早又着了好几下,当真:“竟还打,今儿若不能打死,就不是个男!” 说了,一头就撞进了贾珍怀里,把头去撞贾珍的胸膛,头上金钗玉簪都落地上。
贾珍气急了,抬起一脚正踢尤三姐小腹上,将尤三姐踢得倒退了几步,贾珍又紧跟上去,手脚并用,竟是将尤三姐殴打了一顿,待得贾珍气消,尤三姐已然委顿地,口中只是哭骂,发髻全散乱了,脸上又红又紫,全没有平日妖媚的模样。贾珍气平,更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一手捂了脸气哼哼往外走,路过尤三姐身边之际,还冲着尤三姐的脸啐了口唾沫道:“贱!也不照照镜子,竟也有脸打!”脚下又重重踹了回,这才扬长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亲们 觉得热闹的话 鼓掌撒花吧。
144觉大限
尤三姐匍匐地上,,只觉着周身上下无处不痛,耳中听着二厅上小厮们的嗤笑声,她是个好强的,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再抬不起头来,还是婉儿看着不忍,过来扶她。尤三姐强忍着泪扶着婉儿起身,一跌一撞回房去,每走一步,身上都痛得厉害,路上与她擦肩而过的婆子,媳妇,丫鬟都对了她指指戳戳,尤三姐几时受过这样的屈辱,更觉抬不起头来,心中把贾珍恨得咬牙切齿,强撑着回了房,倒床上放声而哭。便是婉儿打了水来要给她擦洗,也叫尤三姐挥了开去,哭了一会就翻起身,先将床上的被褥,床头的各样物件儿摆设统统往地上掷,又不解气,又扑多宝格前去砸那些瓶儿罐儿。
隔壁尤老娘听着尤三姐这边惊天动地的动静,扶着小丫头的肩颤巍巍过来一瞧,见自家花骨朵一般的女儿脸上都是青青红红的伤痕,散乱着头发,手上用力一只粉彩美斜肩掷了地上。又要去取那只羊脂玉瓶儿,尤老娘这才慌了,扑过来就拦,她哪里知道尤三姐是叫贾珍打的,只以为是冲撞了尤氏,尤氏命丫头们打的,十分心痛,拉着尤三姐的手道:“的儿,不想那个毒妇竟是这样狠毒,全不念姐妹情谊,将欺得这样,们告诉姐夫去,只叫他替做主!”说了见婉儿立一旁,她竟是没认出是尤二姐的陪嫁丫头,只当是宁国府的丫鬟,摆了副老岳母的样儿就向婉儿道:“个死丫头,站着了作甚!还不请们老爷来这里!叫他来瞧瞧,他那贤良的老婆下的好手!”婉儿哪里敢动。
尤三姐听着尤老娘这话,气个仰倒,过来一把拉了尤老娘冷笑道:“都是没用!一样嫁,瞧瞧那大女儿,赫赫扬扬的将军夫,呢?连着两任丈夫都是马尾包吊豆腐,提不起的货!害了二姐姐不算,又来害!若是有能耐,嫁个有头有脸的丈夫,哪个敢欺!”说完,一把推开尤老娘自己扑床上又哭。
尤老娘叫尤三姐这番话说得头脸红涨,半日做声不得,扭了身要去,到底舍不下尤三姐,便道: “的儿,受委屈,做娘的难道不心痛吗?还要说这样的话来刺的心,可见心狠。”尤三姐听说,坐起身来冷笑道:“心狠?不靠着同二姐姐,以为能这宁国府当岳母吗?只告诉,少做梦!如今即破了脸,日后什么日子还不好说呢,劝老谨慎些儿,不要再摆个老封君的模样了。”说了,竟是跳下床来撵尤老娘出去。
尤老娘也知别说是尤氏贾珍跟前不得意,便是尤氏贾珍跟前得意,她同自己这个继母不过是面子情分,哪里会奉养自己,如今她能宁国府使奴唤婢,都是贾珍瞧尤二姐尤三姐两个份上,是以看着尤三姐发怒,也不敢再端着母亲架势,只好放软了声口道:“的儿,是十月怀胎生的,哪里不疼?既不愿意也就罢了。”说了又怪婉儿说,“这丫头哪里来的,眼睛里也太瞧不见了,没瞧见家三姨这模样吗?还不快倒水来与三姨梳洗。”
话音才落,就听着有笑吟吟接口道:“老娘说的是正理!这丫头就是糊涂呢,也不瞧瞧们三姨娇花嫩柳一般的物,给打成这样,要是留个什么疤啊什么痕的,只怕更没脸见了。”尤三姐同尤老娘母女两个住了口,转脸就向门前看去,却见个装束美丽的妇扶着门框而站,低低梳着兰花髻,插着双股衔珠凤头钗,指肚大的明珠称得脸颊如白玉一般,正是贾珍从前的宠妾冯姨娘。
原来贾珍同尤三姐这场大闹,二厅的小厮们哪个不知道,都当笑话讲说,就传了进来,就有好事的爱奉承的去告诉了尤氏,讨尤氏喜欢。而这冯姨娘是贾府的家生子儿,奴仆里认识的多,自然也有跑了来告诉她。这冯姨娘从前也得贾珍喜欢,就是续娶了尤氏来,也是冯姨娘处多。可自从贾珍同二姐三姐姐妹两个纠缠到一起,久不以冯姨娘为念了,冯姨娘从来不是个善男信女,久为怀恨,这回听着尤三姐叫贾珍打了,十分喜欢,摇摇摆摆就过来瞧热闹,看着尤三姐脸上都是伤,全没素日妖艳模样,可见贾珍是真下手了。冯姨娘这一得意那还了得,禁不住出口讽刺,那句没脸见,正是两个意思,一个意思正是说尤三姐不过是以色侍。另一层意思,却是说尤三姐同姐夫有奸,本来就是个不要脸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