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繁一瞪眼,又嘟了嘴轻声说:“这瓷粗,筷子敲出来的声音如锄走沙,糙得很。”
赵恪一听,这话似乎有点下文,便笑着挥挥手:“蕴月,阿繁这脾气,你不要拘着她,这道理如同皇叔容着你的长随是一样的。”
皇帝都说话了,蕴月自然乖乖的,他小心小肝的,就怕这臭丫头……呸呸!瞎操心!
祝酋英也对阿繁的一句话奇怪,便问:“小娘子,这碗碟用于盛放菜肴,国中钟鸣鼎食之家无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筷箸调羹更不应发出声音。”
“阿繁以为什么瓷好?”赵恪却是垂着眼,微笑着问。
阿繁抿了抿嘴,赶紧站起来,翩然转到赵恪身边,笑道:“还是公子有趣。饮茶都讲究器皿,何况美食?景德镇的青白瓷,青如天,白如玉,薄如纸,声如罄,是极好的呢!”
赵恪低沉一笑:“这倒容易,得喜!”
得喜闻言赶紧就去办事。
“阿繁,这瓷器弄来了,你便让咱们开开眼?”
阿繁眼眸一转:“青白瓷虽好,但还得看缘分呢。且看公子的瓷器是个什么模样罢了!”
赵恪忍不住,折扇一伸,敲在阿繁的脑门上:“狡猾!”,惹得阿繁一声低叫。
“臭丫头蹬鼻子上脸的,该公子教训!”蕴月在那边凉凉的说:“就晓得耍嘴皮子,哄得一套瓷器,还诸多道理……”
阿繁得意洋洋,斜睨着蕴月:“偏公子乐意!”
两人一番对话,惹得赵恪、祝酋英连连低笑。
说说笑笑间,得喜同一个仆人碰了两个大盒子进来。
阿繁没等赵恪说话,就跳了起来去掀那盒盖子。只见一只盒是一只青影吼天兽曲柄酒壶,并十只小酒杯。阿繁不过瘾,赶紧又去掀另一只盒子。另一只盒子大得多,从径两寸至五寸的碗、碟,一应俱全。
阿繁拈起一只,对着烛火看了一会,只见那碗果真是名不虚传,青中闪白,白中泛青,类冰似玉,是上等的青影。
阿繁嘻嘻一笑:“好东西呢!快快,帮阿繁摆开来!”。话未说停,手便动了起来。只见她撤去桌上碗碟,将各色尺寸的碗倒扣在桌上,然后又将同样的碗一一架在其上。
这阵势,真叫诸人看傻了眼,犹未来得及说话,阿繁环顾一周,又走到赵恪跟前:“公子,你的簪子是金子,便借给阿繁?”
“大胆!”得喜闻言面色遽变,喝道。
赵恪挥挥手,截住得喜,只笑着从头顶摘下簪子递给阿繁。
阿繁拿了簪子,毫不客气坐到桌前,竟然用那簪子叮叮当当的敲那架于其上的青影。
诸人咋舌:这丫头!这薄如纸的青影怎忍敲打?还是用皇帝的金簪子敲!
诸人还没有震惊完,阿繁开始频频侧耳,仿佛在细听那青影发出的声音,不一会抬起头来,对着赵恪点点头,笑道:“公子,咱们的缘分到了!”
赵恪不明所以,只淡笑着看着阿繁。
只见阿繁玉手轻扬,金簪子时缓时急落于不同的碗沿,响起一片金石罄音。
江蕴月细细听去:“角、商、角、徵,羽、徵、宫、羽……”。这丫头!竟是以青影为磬,敲出一曲小调!
阿繁演了一遍,音韵起落,屋内的几人眼中这才蔓延出了赞赏。
阿繁并未停下来,又重来了一次,这回更是娴熟。阿繁手起簪落,音灵质轻,淡淡的回响,如雨落春湖,如午后清茶。
“一朵茉莉挂枝
“数瓣茉莉洁白
“一点茉莉馨香
“几里乡亲闻见
“呀!
“我欲采一朵带
“怕来年他不开
……
阿繁轻轻吟唱,软如丝,糯似汁,偏带了半点儿无知无觉的小女儿心思,非常的灵动。
蕴月听闻她唱:我欲采一朵带,怕来年他不开。心里面不禁痒痒的,宛似一只小猫拿了小爪子在心尖处淘气的抓呀抓,不觉间跟着哼,倒也是朗朗上口。
阿繁反反复复的奏着,祝酋英也渐渐听住了,随着节奏,点头,不时饮一口酒,惬意非常。
赵恪把两人的动作收在眼底,手中的折扇倒也是一下一下的敲着:心不为外物所系,乃是常年物阜器丰的缘故,这丫头,只怕极有来历。
有意思!
赵恪微微笑开来。
等阿繁奏完,赵恪略点头:“阿繁呐,真让人开眼了,偏你心思多,用碗做磬。”
阿繁弯了眉毛,金簪在手里溜溜的耍着:“往日跟在农户家吃饭,老少爷们哪个有钱往饭馆子里听小曲?不过就在田里面吆喝一嗓子,不然敲敲碗筷,就能饮了一海碗的黄酒呢。”
一番话听在祝酋英耳里,再迟钝也有些味道了:“小娘子好生了得,这样子也算是游历四方了,可怎么又知道用这上等的青白瓷?”
“阿繁知道些岐黄之术啊,阿爹阿娘总反复的说,道理是人经历过了再写到书上去的,自然是经历过了就把道理知道的透彻了。”阿繁到有些避重就轻,但话到这里情绪有些低落:“阿繁离家好些日子了,自然见到些东西……阿爹……”话没说完,头便垂了下去。
蕴月心里一动,不发一言,坐到阿繁身边,捏住了阿繁的手,接过那根金簪:“好啦!臭丫头,要风就是雨的,拿了东西还不还回去呢?”。说着把簪子奉还赵恪。
伺候一旁的得喜赶紧上来接过去,再给赵恪簪好。
此后阿繁果然有些闷闷的,江蕴月很不以为然,臭丫头,真想家了?那还到处跑做什么!
赵恪见阿繁不大说话,只用折扇敲敲她的头,才对江蕴月说:“好了,今日酒也喝了,曲也听了,眼界开足了,便也早些回去吧。”说着又对阿繁说:“你不要不高兴,若是闷了想做什么,你家小爷只怕也拦不住你淘气。”
一句话说的祝酋英拼命的笑,只有江蕴月郁闷:话说,皇帝这意思是给他江蕴月撑腰还是给阿繁撑腰啊?
阿繁脸上这才有些笑意,却是薄嗔:“公子!阿繁那里淘气!”
祝酋英、江蕴月闻言也就乘机告辞。
赵恪看着两人离开,便盯着桌上的青白瓷不做声,旁边的得喜也不敢收拾,只在一边陪着。好一会赵恪回过神来,面上静柔一笑:“这瓷收起来吧,送到蕴月园……”
得喜得令开始捡那些青影,却又听见赵恪问:“江南那……”
“是,”,得喜转身垂手回答:“小的尚未查到阿繁姑娘的出处,但近两年在江南一带多有其行踪,皆混迹于三教九流、佃农孤独。隐约知其乃是孤女,被江氏人家收养,但阿繁姑娘似乎并不同这江氏人家同住。”
“江南世家并无异动。鼎方侯世子李青鹤长居武夷,手中茶、药经商一直规矩,其同江南世家倒是交往日深。前些日子王家方园雅集,李玉华李青鹤两父子罕有共同赴宴,江南仕子文人为之传诵。另,年前李玉华、李青鹤从商贾裴璐手中购得良田五百顷,连同连年购置,李家已然超过世家王、陈,成江南第二大地主……”
赵恪抬手截住得喜:“大宗田地交易?这钱?”
“凤元三年后原先景怡王妃的药田辗转落到李玉华手中,自此他家一直经营药田,数年间也有扩大,加上茶叶一宗,尤其凤元后新政革除,李玉华财富日涨。小的曾着人暗查,李侯于经营上可谓相当谨慎,并无破绽。”
赵恪点头,闭上眼。
得喜便继续道:“只是李玉华同西北关系密切,西北塞外贸易几乎垄断,小的查明,又是一宗钱财大源。”
“……”,赵恪不语,半响后嘴唇微动:“李存戟!”
得喜立即答道:“是!陛下,西北李青云并无频繁调兵迹象,平日操演俱是赵辉负责。但李存戟亲卫朵彦十八骑不在赵辉编制下,近来李存戟多番调动朵彦十八骑,频繁出入塞外。小的线报,今年年初的大雪,突夷人避开西夏境,直冲击云林、银州、北阳等州郡。小的还听闻……李存戟乃至于领着他的朵彦十八骑于嘉峪关外伏击、围剿突夷人。”
赵恪手上一握,折扇折断,得喜当即凝住。不一会赵恪睁开眼,看着得喜,忽的一笑,悠悠问道:“得喜,李存戟若是要反,他的朵彦十八骑能踏破嘉峪铁关么?”
得喜眉头一皱,只低了头,好半天才说道:“陛下,并无如果!”
赵恪深吸一口气,慢慢靠向椅背:“朕……倒想看看李存戟的朵彦十八骑!”
……
赵恪久久不语,只盯着自己手中的断扇子出神,最后微笑着对得喜说:“你着人盯紧李玉华、李青鹤。还不清楚的人和线继续查。李存戟……想必很快,朕便可与之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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