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重光挥挥手,话都说不出来,扶着书案坐了下来,沉思半响才说:“我才说你素来不是那等浮躁的人,哎!罢了,你起来吧,究竟都不在谁的意料之中。眼下切勿再轻举妄动了!”
“爹爹此言差矣!”,轻柔女声响起,话语中带了丝冰凉,却是文采之款款的转了进来:“采之以为正因此事,哥哥才要在禁军有些凭据。”
文重光看见采之,皱了眉:“这样晚了,采之你还不歇息着?这些事情本不是你该管的,你也不要过于担心了!只是也少些出门吧!”
文采之闻言轻轻笑开,先把她哥哥扶了起来,递了块帕子,才淡然道:“爹爹还瞒女儿么?女儿不日入宫,若一无所知,入宫何益?”
文重光看着女儿,眼神里多了一抹深思。旁边文采瀛笑笑,一面擦脸一面问:“今日到要听听妹妹的高见。”
文采之嘴角的笑容温柔,眸光清淡,看着她哥哥:“爹爹掌天下兵权呢,觊觎、愤恨者,天下不知凡几!”
文采瀛与文重光对望一眼,又同时看着文采之,等着文采之继续。
“英里巷就在文府外,现场人多带文府箭簇。爹爹,文家就行些恶事,又何至于如此明目张胆?此处,难道就不是最大的破绽么?何况……”文采之略一停,又笑的意味深长:“此刻咱们还掌着兵权呢,陛下英明、又岂会轻易猜嫌重臣?怎么说,咱们受了这样的委屈,也该是陛下安抚咱们,督促刑部衙门尽快找出陷害文家的元凶巨恶才是。”
文重光看着女儿,忽然发现女儿有种脱胎换骨之感,不由喟叹:“采之啊!爹爹实在想随着你的心愿……哎,爹爹惊诧,生气,反而不是为担心明日朝堂如何自处,而是担心你在此情形入宫,要受委屈了……”
文采之笑笑,又有些撒娇:“如此,爹爹便多备些嫁妆给女儿吧。女儿听闻,凤冠霞帔、十里红妆,是一个女子最荣耀的时候,到时候女儿也要做这世间最荣耀的女子。”
文重光、文采瀛闻言同时笑开来,文采瀛又打趣道:“咱们文家的心肝宝贝出阁,漫说十里红妆,就是二十里红妆,爹爹也备的出来!”
父女三人转开话题,又玩笑了两句,文采瀛便送着文采之回了房。文重光看着这一双得意的儿女,原先的惊怒沉淀到了心底,满满的成了不安。文采之说的,他未必没有想到,眼下洛阳世家势大,此次风波要想度过也并不困难,但……此事,只怕引了皇帝侧目……
……
第二日朝会,文重光一言不发,直接告病。执宰古光既没有为文重光辩驳,也没有含沙射影的指责江蕴月、李存戟等人,更没有敦促刑部的进一步动作,只轻描淡写的提了一句:请皇帝乾刚独断!
文武百官,一派寂然,除了孙犟驴子一如既往,嫉恶如仇!
赵恪朝堂之上看着百官与他打哑谜,心里轻笑连连,最后从善如流:京城如此轰动命案,百年难见,着刑部牵头,大理寺、御史台,三司会审!
这也是祝酋英第一次在朝会之后没轻易敢和小江相公说话。话说,江蕴月那张脸,从未如此紧绷过,江蕴月那张嘴,从未如此难以撬开过!
蕴月不着一字,手掌紧握,那里面,是一枚箭簇纹饰。他深知豆子,豆子莽直,但多年行走江湖而没有出错,真可谓粗中有细。这一回他断掌失踪,手心里握着这枚纹饰,足够说明一切。蕴月一思及此处,愤怒就一阵阵的掀了起来!文采之!何至于如此歹毒!就是豆子多有得罪,何至于十六名死士围攻,不取性命不罢休!而今,豆子又在哪里?断了掌,还能活么?
回到园里,看见阿繁和阿姆在门边左顾右盼的等着,一看见他就黏乎上来。蕴月心底叹气,却也说不出更多话来。阿繁抿抿嘴抱着蕴月的臂膀:“小贼,皇上怎么说?哥哥有消息了?”
蕴月没说话,一路走到了赵怡的书房。
萧子轩来回的踱步,赵怡在上手也似在沉思。
半响,赵怡似笑非笑抬头看着蕴月:“无话可说了?别人断了你的臂膀,蕴月,你不但得忍,哼!还得仔细着别人要了你的命!”
蕴月嘴角一牵,手掌握得更紧。
阿繁心中一痛,眼里闪过悲伤,咬咬牙:“王爷,哥哥也断了手臂呢!何况哥哥去送人,难道哥哥昏了头发了疯,平白无故的要害人?难道这不都是明摆着的呢?”
萧子轩听闻了停下来摇摇头:“小丫头,你想得太简单。如今谁能指证那十六具尸体就是文家的人?凭着那些纹饰?焉知不是别人栽赃嫁祸?我们信豆子遇袭,但豆子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偏偏留了一条手臂在现场……哎!百口莫辩!百口莫辩啊!”
阿繁眼睛里闪了泪光,看了看蕴月,轻轻依了过去,再不说话。
“今日古老什么做派?”,萧子轩又问。
蕴月垂了垂眼睛,轻声道:“看陛下的意思。”
“哼哼!”,赵怡如讥似讽:“乖觉得很!”,说罢眼中兀得闪过一抹厉色,沉着声:“前日爹爹说,你要做个明白人,蕴月,你别让爹爹失望才好!”
蕴月闻言抬头直视赵怡,一双杏眼里翻滚着的情绪,似要夺眶而出。旁边阿繁忽的明白,一个忍字,为何是心头的一把刀。霎时心疼不已,只拉着蕴月:“小贼!只要一日不见哥哥的尸首,阿繁便陪着你找一日。”
蕴月看了阿繁一眼,才上前半步,恭敬的对赵怡、萧子轩行了礼,才拉着阿繁出来。
萧子轩看着蕴月走远轻轻叹息:“王爷,他这脾气,真说起来,倒是像他爹爹……”
赵怡沉默,忽的语调似青锋倚天:“古光想和稀泥,文重光最好也识相!谁真敢动蕴月,我要谁的命!”
萧子轩一震,知道赵怡也是动了真火,只轻声道:“王爷,小的看,此事凶险,但未必没有回环的余地。陛下原先警惕洛阳世家,这回只怕是必除之而后快了!古光目光独到深远,他岂会没有分寸?只怕他也该愁洛阳世家何去何从。”
阿繁陪着蕴月走出来,旋即面对蕴月站着,那双眼睛须臾不改。
蕴月心里不好受,一言不发,嘴角抿得紧紧的,手掌握得更紧。
有时候,明知道了真相,明知道了是非,明知道了爱憎,但任是谁,也不会轻易给你一个公道。公道是什么?恨极了,声嘶力竭的撕咬求告,它是否就昭彰?还是,百忍成金之后,云淡风轻之后,蓦然回首之后,它才姗姗来迟?
阿繁伸出手来,拉着蕴月,轻轻笑开:“昨天猜枚,好容易猜赢一次,你倒没罚酒,该怎么罚你?”
蕴月看了看阿繁,想起昨夜,又觉得难过,说不出话,便想转身。阿繁手上用力:“我知道你不高兴,可你若摆了这苦样子,王爷爷爷还有阿姆要担心你的。吃点亏算什么!哥哥总不是躺在英里巷里的那十六人,咱们就等着,总能等到的!”
蕴月捏了捏阿繁的手,转过身来,沉着声音:“你不知道我今日在朝上,文重光告病,摆明车马他很不高兴!古光四朝老臣了,这节骨眼,竟然让皇帝自己拿主意!恶人先告状,无耻至此!阿繁,你不懂!皇帝不会顾惜豆子那条命的,老爹说的对,他们还会拿了豆子来说事,小爷我、李存戟只怕都难幸免。可豆子能有什么错?我清清楚楚,偏我连为他说一句话的能耐都没有,若是他真死了,我与他这十年的兄弟,白做了!”
阿繁听得懂蕴月的憋闷,明白那无可宣泄的愤怒,但那切肤之痛却轻易难以体会,只得浅浅安慰:“王爷说让你做个明白人,你不也听见了?小贼,办不到的事情,就只能想开一点,别人为难你,你总不能自己也为难自己。我总陪着你,好不好?”
蕴月听闻了,细细的看了阿繁,一张俏脸,皱了眉头,也觉得心疼,深吸一口气,又挠挠头,才把阿繁揽在怀里,下巴蹭了蹭:“好啦,小爷好着呢,你别瞎操心。”
阿繁抿抿嘴,浅浅笑开:“好什么呢,十里八乡的人都欠了你一百金一千金似的。”
蕴月撇撇嘴:“就是都欠着我的啊!你没听过?借钱时候是爷爷,借了钱就成孙子了!”
阿繁一下笑开,悬着的一颗心稍稍往下放了放。
蕴月看见阿繁笑了,心里也宽了宽,也不想把朝里的事太多的放给阿繁,便把心事压了压,拉着臭丫头要去吃饭。
……
朝上寂静,朝下汹涌。
古光大朝之后不动声色的求见了皇帝,连文重光都避开了。
怀里新鲜滚热辣的奏折呈给皇帝之后,古光长跪不起。
赵恪一贯温淡,扫了奏折一眼,久久不语。
君臣对恃,仿佛较量彼此耐性。
古光年纪老迈,跪了两刻钟之后,膝盖酸麻,双手打抖,心中微喟,到底还是老了!不知道撑不撑得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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