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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惑 (索嘉楠)






☆、第七十二话箜玉宫谎言欲揭

我心里有如明镜,这一瞬与皇上达成了一个无声也无形的默契。
我明白,芷才人当然不知道。别说是芷才人,就是连蓉妃都未必知道!
昨晚我有心有意专程择了那么两句旧词、复吟吟哼唱出的:“红袖啼痕凭谁慰,几度梦里空相会”,这是那被追封为“恭脀翙昭圣皇后”的宸贵妃生前常吟的童谣小句!
后边儿还有两句,“未曾忍心搁下笔,满纸都是血和泪。”
无论是蓉妃、庄妃、甚至是皇后,这几个女人纵然是最早时期就伴在弘德帝李梓涵身边儿的王府旧人,但她们因身处宫外之故,到底不能如似我这样的老人、如皇上那样,通晓后宫里的前朝旧事、熟稔那位在皇上心里虽故去却犹生的女人生平过往点滴。
论道起这阙童谣小词,其中含杂着极多的如烟过往、暧昧故事,也沉淀着一段那样凄美伦常的缱绻动人、同时又难以启齿只能隐在阴霾里何其卑微的悲辛情事!
这曾是宸贵妃一位挚爱之人撞见她伴驾永庆帝时,沒忍住醋意冲头,一股血性舀捏之下題于御龙苑一道花墙上的。现今应当已经被抹去了。
这个人,就是永庆一朝深得皇上宠信、权势滔天的后宫总管太监,安大人。
若是沒有这位安大人的明暗守护、倾尽一世鼎立帮助,宸贵妃能不能有命走到那女人一生权势地位的至高点,一切都还很难说。
宸贵妃与这位安大人的孽缘,也一直是西辽后宫里的一段禁忌。这后妃与太监之间不该存有的不伦之恋,这素受宠爱的宫妃与素得宠信的总管大人之间不能自拔的一生缠连……
安总管被永庆帝尊称为“安卿”,表极重视之意。他那职位详细來说是“正一品司礼监秉笔侍诏理事掌印总管大太监”,掌管前朝一切拟旨传诏批红,也掌管后宫一切下人及一切事务评判调度与财物分配。可谓权势滔天。
同时,这位安总管在宸贵妃的推举、与永庆帝的赏识之下,也成为了当今弘德帝的师父,教授当日还是皇子亲王的弘德帝马上功夫、步拳武打等。
而因那安总管再怎样身份尊崇到底也都是阉人,故而依着规矩他不可被皇子称为“师父”,只称作“师傅”。但是弘德帝不肯,执意要称一声“师父”。他坚持,说总管公公既然是我的师,那就是父!
现下看來我隐隐然有些明白……陛下之所以执意认安总管为“师父”而不是“师傅”,在于其中这一个“父”字!他是为了让宸贵妃开心。因为宸贵妃是他母妃,他说安总管一日为他的师就终身都是他的“父”,刚好就和宸贵妃这个“母”隐隐的配成了一对儿,成了“父母”。
可惜这片心,宸贵妃到死怕是都不知道的,因为她在弘德帝身上从來就沒有上心过,她那一辈子其实只对一个男人俱无遗漏的上过心,却依旧无法完全明白、完全懂得那个男人,直到她死。那个男人,就是安总管。
……
过往如织、时局涉水,晨曦微风穿堂入室,一室帘幕、轻纱曳曳微动。天光惝恍中瞥见内里的皇上对蓉妃丢下那一句有些强硬、似带着愠气而又好似不曾的句子后,便接连拂袖负手,再度对着蓉妃那一张清澈出尘的面孔深深的看了一眼,后整个人阔步掀帘一路离开。
因格局舀捏,我沒能瞧见皇上最后看蓉妃那一眼时,面上是持着怎样的神情。但直到陛下已经远行不见,我站在这当地里也仍然心有余悸!又沒忍住隔过帘子看了蓉妃一眼,这一眼过去,却突然变得让我有些看不明白!
蓉妃此时此刻依旧是沉静且从容的,又加之淡泊、清朗的犹如西子湖心那一簇娇艳又雅致的菡萏芙蓉花。但雪眸中点染起的那怀神色,让人只觉万绪沉淀,然而无从去揣磨。
突然直觉告诉我,蓉妃与皇上之间该是有着什么陈年故事……但这蛛丝马迹委实难以串连成清晰规整的篇幅,这一切又都太过于深沉如水,叫我委实看不清楚。

我只知蓉妃素日喜静而非闹,深居浅出是她一贯傍身不离的奉行与处世。但这一次却又发现,越是这样素日瞧着清冷寡淡、喜怒情态不会轻易被调动起來流转于面的女子,其实内里往往如火!
这位蓉妃娘娘行起事來亦是风火,连隔日都不曾,只算计着陛下就要下朝之时,便踩准了这个时辰,带着我就这么直抵抵着赶去了箜玉宫庆芳苑里,那芷才人语莺处。
进苑之后不及通报便这么一路进去,才步至小院便与一道明黄色煞是抢眼的身影打了个直面!皇上也在。
皇上必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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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了昨夜里那又遇“狐仙”一事,显然有意无意传达出了一个很是昭著的道理,就是那夜半吟曲儿之人、那与皇上幕幕温存次次交集的人,根本就不是芷才人语莺!
那么依着皇上的性子,是必然也要來语莺这里向她求证的。这位气血方刚的帝王心里一旦搁进了什么事儿,亦是个不能存放太久、恨不得当下便弄清楚的样子!这点与我十分共通。
而这性子,蓉妃了如指掌。
我不知道皇上对蓉妃这个女人究竟有几分的了解,但是蓉妃对于皇上的秉性、举动、习惯等却摸得通透非常!是啊,若想在老虎嘴里拔牙,首先便要做到与老虎的知己知彼。有些时候,蓉妃与皇上之间这份熟悉,看的连我都妒忌!
“呦,真是巧。陛下也在呢。”蓉妃含笑启口,在向皇上行礼之后又扫了眼芷才人,亦是含笑温温又补了轻描淡写的一句,“芷妹妹恢复的不错。”
才出口便见语莺面上一僵!
这是在给芷才人难堪。提点她曾被蓉妃杖责一事……
“行了。”同时见陛下扫了眼语莺与蓉妃,面上隐变,好似有些不悦,“既然來了,就落座吧!”对蓉妃如此吩咐。
蓉妃便沒多说什么,择了一临着假山小景方位的位子坐了。
而我一路都有意无意的把头埋的低低的,生怕自个这面貌在皇上心里留了什么映象,那对我日后行起事來就很是束缚了!
这一遭原本因了顾虑而不愿來,但蓉妃说一定要我跟着,只有眼见,方可知道芷才人对“狐仙”一事了解多少、又欠缺多少,方可助日后成事。
我也委实是多心了。皇上的注意力,好似也并沒有往我身上多放一二。
这时听得蓉妃声波流转:“芷才人。”平淡无害的含笑喟了语莺一句,“这么个美人胚子,也难怪皇上喜欢的紧!本宫还记得才人你那歌喉委实清妙,不知今儿可否献曲一首要我们再开开眼?”字句间充斥着平和温婉,并不逼仄。
语莺对于蓉妃此番來意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她听了蓉妃这么一句,那面上也是一嫣然:“娘娘实在谬赞。妾身在不曾侍奉陛下之前,本就是礼乐祠一名乐女。”于此目含温波扫了眼皇上,“既然娘娘想听曲子,妾身便献丑了。”于此已然起了身子,侧目对宫娥打了个吩咐的眼神,要他们铺陈好丝竹班子。
我偷眼去瞧皇上,他一张面目覆盖寒波,喜怒隐然不变。我心微起涟漪。
“慢着。”蓉妃的一个打断重牵走了我的目光,见她如故含笑温温,“芷才人不消表演其它,就那日那一晚在本宫苑里隔着帘子唱出的那一首曲子,本宫就很喜欢,你只管唱那个就好。”
这一痕并不锋利逼仄的字句稳一吐口,我心一跃!皇上亦在这当口“唰”地回目一顾蓉妃!而与此同时,语莺面色骤变!
这一瞬终于明白,蓉妃这箜玉庆芳一行自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为得是就此在皇上面前借势再推一把力,彻底揭穿这顶蘀了我身担那“狐仙”之名的芷才人语莺的虚假身份!
而皇上此行本也就是为了向语莺求证。眼下蓉妃如此,倒是贴他心的紧!他自然不会阻止。这也是蓉妃的好手段,达到自己目的的同时,也多多少少会令皇上对她起了欣慰之感。
那日我隔着帘子唱了什么、又是怎样的声波调门、临走又为皇上留下了怎样的旧物,这不在场的语莺又是如何能知道?她必然是唱不出的!这么一來,她这么出“狐假‘狐’威”的把戏便必定拆穿无疑,且同时这欺君之罪也会跟着坐实沒跑!
一时氛围骤然沉寂,心思忖度间所有人的目光又都不约而同的转落在了芷才人身上。
“这……”语莺顿然便显得十分慌乱,那娇娇的花靥与盈盈的眉目起了层层涟漪,旋即抿唇遮掩样一笑,“呀,且瞧着,时隔太久,妾身记不清了!”
“无妨!”一个朗声扬起。是皇上。
我也顾不得避讳,下意识去瞧陛下。
见他面目依旧不见大变,只启口如是稳稳的缓而开言:“朕记得呢。告知你词便是。”态度显得莫测起來。
因距离蓉妃迫近,我隐约听到她勾唇浅浅起了一哂,见她并着面目也全然都是不屑。
我抿唇凝神,任心若擂鼓,默然静看就是。
这一空档里,皇上已然闲闲然启口:“回头下望尘寰处,不见长安见尘雾。惟将旧物表深情,钿合金钗寄将去。”他一顿,落在语莺面上的目光愈发沉淀深意,“钗留一股合一扇,钗擘黄金合分钿。但教心似金钿坚,天上人间会相见。”于此慢停,眉目浅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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