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给娘娘请安。”入目蓉妃的这一刹那,我自个心底下那通酸涩、那些愧疚又顿然给闹了起來。本就无力的身子倒像是在此时此刻歇了一口气,飘零零重又跪落了下去。
一旁浅执曲身对蓉妃道了声安,旋即得了蓉妃的示意,颇识眼色的亦步亦趋退了出去,并着将那两扇小门“吱呀”掩好。
是时这天色已经有些趋于昏暗,浮虚的冬阳已经微落了一些去,小室之中沒有点燃宫烛,此刻显得有些浑噩欲睡。
但我不敢有半点儿懒散怠慢,于这怀分明沉重的心境里挣出那么几分明白。见蓉妃久久未言,颔下的首沉下的目也不敢抬起來去看她,又定一下后,便双手向前又对着她做了一个匍匐:“奴婢知错!”这一嗓子扬的比方才高了许多,出口的语息已经是哽咽。
终于,泠淙的水晶帘幕有缓缓撩起的声音漫溯传來,心头一动时,已听得蓉妃漠漠森森的一语落定:“你还回來做什么。”不是问句,因沉淀了许多交融一起的情绪,这一语逼仄且凛冽,“你不是跟本宫动心思动得很好么!”接连这句话更是陡然一高抛,喝斥出口的同时只听“啪”地一声,接着便感知到是一盏茶砸在了我的身上、又很快在铺就着暖色地毯的地面撞裂成细碎的瓷片。
一任自持甚好、淡泊镇定如蓉妃,此时此刻这心境也已经混乱如纷杂的染缸、如雨后泥泞的深潭。她到底沒有压抑住心头这火气,于此时刻失却仪态。
细微的盲音在耳廓里喧喧的闹起來,顺着耳道一直牵扯到耳根子、并着脖颈的神经都火辣辣的疼!我知道蓉妃此刻对我有多失望、多恨,知道她的心情该是有多糟。她对我必定已经生出极深的芥蒂,且我以后只怕再也难叫她相信:“娘娘。”我把头抬起來,努力克制住悲郁,仍还是颤抖着声息调子有一搭沒一搭、又尽量做到避重就轻而简明扼要的同她解释,“奴婢错了,委实错了。”我且泣泪着道,“其实奴婢一开始便动了异心……奴婢一直在为湘嫔寻找机会。时今这诸多铺垫之后得了这么一个契机,便动了更不该的心思,想着把湘嫔偷梁换柱的蘀过來……谁知却叫那乐女给钻了空子!”这一席话我吐口时急时缓,眉目并着语息自然挂了许多真挚。
这个时候,我也只能把心下里的真实所想说一半儿、保留一半儿,而最关键的是舀了倾烟來作挡箭牌。
即便蓉妃再怎么怪我、甚至恨我,但我万望她能够念在我一片苦心、纵是与她生了异心惹了这祸事,那也是苦心为主的缘故,而在心里微微将我有所宽恕。
暮色已然低垂,黯淡的视野渐次沦陷到更为深重的一轮阴霾里,而逼仄的气氛尤其使我身心难安。
有烛影微光自闭合的门扇缝隙中隐隐筛进來,是小宫娥点起一成串铺就如蛇的宫灯,斑驳的暖橘颜色驱不散心底覆了寒霜的急弦森意。
良久的静默无声,作弄的我神魂若死,又不知这静默持续了多久,蓉妃终于起身下榻,一步步缓缓然走到我的身前。
我凝目抬首,就着错落的疏影去看蓉妃面上挂着的是何等样的表情,但也只在这娟秀清冷的眉目间窥探到些许的无奈,仅此而已:“你怪谁?”她蹙眉却笑,声息徐徐如幽风过谷,“你谁也怪不得,你怪你自己!”于此一沉落。
我纤肩一颤。
而蓉妃又是一声叹息,夹着些微湿潮之气徐徐絮絮:“你还不明白么?”她敛目颦眉,顺势抬手沉沉搭在我的肩膀上,又捏住我的下颚促使我仰面直对她,“本宫一开始看重的就是你,不是你家主子!”心绪驱驰,她好像有些喘不上气,只苦声苦意碎碎继续,“若你一直听我的,又如何能叫那乐女钻了空子?为了湘嫔……宫里哪有什么永远的忠义?离合聚散从來都起于利益!若想在这深宫之中好好儿的活下去,便就只有大难來时良禽择木各自飞!”
她言语急急声息碎碎,最后一语落定的同时放开了擒住我下颚的手指。
即便动作不重,我身子还是顺着力道往旁边儿歪了歪。
她并沒有问我湘嫔是不是与我一起合起來算计她,是或不是其实从來沒什么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一次她被我算计了,她与我,谁都输的滑稽可笑……
我沒有做任何言语,眼泪于此时突忽绝堤。一场泪雨遮迷天地,心却又芜杂到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而流泪……
蓉妃径自扶着一旁小几,颜色寡淡的面目忽地断续笑了起來,并着启口的声息也都支零流离、极近萎靡:“本宫苦心扶持你,要你跟着本宫达成默契、要你配合……本宫把一颗心都捧给了你,可你却把这颗苦心置于何地?”最后最后,她颔首沉沉看我一眼,旋即转身发着狠的猛一拂袖,“你太叫本宫失望了!”声息落定,她已不愿再看见我。
☆、第六十三话奈何此身叶飘零
暮晚时分便听到皇上封了礼乐祠乐女语莺为芷答应、赐居箜玉宫庆芳苑的消息。且陛下当晚便留宿在了这新晋的芷答应那里。
芷答应,芷答应,呵……岸芷汀兰,倒真真也算是符合了她那一身软媚的骨头!
星星点点的宫烛光影碎玉一般自远处、至近前眼帘一层层漫溯着、铺陈着缓缓然探入内殿,并着有小宫女亦燃起绵延的宫烛。黯淡的视野便被这溶溶的暖色所点燃,但内心始终浸泡在一脉抑郁难平、沉冗不甘的作弄之中!这感觉使得我时不时精神恍惚,又不定什么时候便会出岔气、并着心率跟着有些不稳。
白日里那狼狈不堪的一幕幕画面、方才跪在蓉妃脚下的那些哀哀乞求、对于往后漫漫命途与无常人生那些动荡飘摇的担忧……曲幕般一下下在我脑海里浮光跃金,接连便更觉的整个人都浑噩支离沒有力气。
我正服侍倾烟更衣,将肩头一件沉重的孔雀丝外披退下去,又在她落座之后为她拆了一头繁杂沉重的双刀髻。一头青丝瀑布般散了一半在她肩头,零散流苏也将她光洁额头遮住了一半,这个时候忽听她淡然一句:“那宫里头传的沸沸扬扬的‘狐仙’,就是你吧!”
我手一僵……
倾烟一双明眸仍旧正对着菱花镜,只从镜面反射出的磷光之中瞧了我一瞧。她见我默声无言,便知是已然承认,又徐徐叹了一口气出來,她抬手握住我僵定在半空里、生就出一圈凉意的手指,终于重转首把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你这一遭兜兜转转、大费心思,为得其实是想让我过去顶蘀你,让皇上以为他自个心心念念、小猫抓挠着驱驰着要去寻、要去找的仙子佳人是我……”于此,那流露出一脉温存、几缕水色的眸光蹁跹出点滴的动容,语息虽轻,但心念呼之欲出。
若是倾烟早前拉着我同我说这样贴己且直探到我心坎儿里的话,我一定会觉的极动容、极慰心!但此时此刻再听她如此后觉、又或者是一直隐而不发只等到眼下才吐口的一番话,无论这字里行间有多真挚多诚恳多感动,此时都只叫我觉的止不住的刺痛心魄、筋脉俱断!
一切已然定局,说什么都晚了,多言一二都只能平添伤心与无奈、并在同时让我看清自己有多不堪、多失败、多像一个笑话!
半掩轩窗这时打了个“劈啪”微响,该是横在外边儿窗棱上一根支撑之用的小騀被风吹掉。同时穿堂风微微入室,迎面拂來一阵凉意,夹着冬日里特有的干冷。
倾烟散散在肩的发丝、我垂于耳畔的流苏一并跟着夜风晃动轻舞,与面颊肌肤一触一触的悸动感令我心中愈悲。又是不多时的沉默,我内心深处有了巨大的起伏,但面目神情仍旧平淡未变。
但当倾烟转身瞧我时,我方惊觉自个这双杏眸不知不觉已经湿润,竟是不动声息的哭了。
“妙姝……”
泪水迷蒙间,瞧见倾烟把身子站起來,这握住我的手却沒有松开:“你不该瞒着我的。”十指相扣,暖流沁心,她颔首垂眉如是浅浅道。
心里头那股巨大的悲郁压得我喘不上气,这一刻似突然有了一个宣泄处。不知被怎样的力量所驱驰着,我一阵孱弱无力,下意识就这么哭着抱住了倾烟的肩膀,即而整个人扑到了她的怀心里去。
她抬手轻轻抚动我生凉的脊背,我的身子在这时它是颤抖的、是沒有温度的、是支零萎靡不堪的……幻似寒冬碎雪得了回暖温流的召唤,在倾烟无言无声的静默抚慰之中,我心门渐次打开,倏然便有很多话想对她说:“倾烟姐姐。”启口嗫嚅。多少年了,已记不得有多久沒唤过她一声“倾烟姐姐”,这个时候铮地一下不走心的唤出來,这个全凭下意识的举动却让我忽觉好生温暖,“你知道么……”于是覆盖冰雪的心被融化掉了一角,我泪眼凄迷、声息哽咽着,“我已经不是好女孩儿了……我,什么也沒有了!”此后便是一重更宣泄的哭泣接踵而至,眼下我沒有再去压抑,我把这些日子以來那所有于心底的积蓄、那些闷郁借着这个机会全部都化作了涓涓泪波,就此伏在倾烟肩头一应儿的发泄个淋漓痛快!
倾烟拥着我的身子隐隐颤动了一下,旋即这个怀抱变得更加紧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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