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
真的需要，醒来吗？
“四夫人？”
胸口很闷，千斤大石死死压着一般，拥堵着，无法呼吸。
“哇……”我吐了出来。
一张七窍流血的脸浮现在我眼前。
吴明。
另一张被鲜血染过的脸，大眼睛，却依旧在朝着我温和地微笑着。
浓浓的血腥味……阳光下的街道……刺疼眼底的腥红……
倾盆而下的雨水，剧烈冲刷着世间万物的声音……
“四夫人！”一双手紧紧地扶着我。
窗外传来飞溅的雨声。
室内有些昏暗，木桌上点了盏灯。
“外头正下着雨么？”
“是，四夫人。这季节下这么大雨，很奇怪呢？”
“……嗯。”
浓浓的血腥味。
贪婪地，嗅着来自雨的味道。
“四夫人！”身后，小贵着急地叫着。
不知被什么所吸引，迈步飞快地奔向雨中。
大雨，重重地打在脸上。仰头，恣肆地大口呼吸着。
刹那，哀伤袭来，再无法控制地，跪倒在地，蜷着双膝。
——想起来了的，那个人，已死了。
阳光下的那张脸，清秀杏瞳，熟悉得仿佛已成了灵魂的一部分。
可我，却记不起那究竟是谁。
一个，曾经非常非常重要的人，死了，在下一世，如果这是下一世的上一世的话。
“淡姑娘！”
被雨水打湿模糊了的视界中，却有一个人的身影近了身前，不断坠下的雨珠一时也被青布油伞挡住了。
那人俯下身，伸手紧抓住我的肩膀，所传过的力道，被抓得生疼，被迫抬眸看向的那对丹凤漆瞳，幽邃间，却能清晰地看见一双褐眸的倒影。
那是，我此刻的模样么？
“淡姑娘，快起来！”那人如此说道，命令般的语气，略显焦急。
杜玖么？他怎会在此出现？
疼痛地轻颤着的身体，只愣愣地望着俯身站在身前的杜玖，早已没有了一点力气。
“姑娘，得罪了。”
杜玖紧蹙了眉头，如此说了一句，将手中青布油伞一甩手扔了出去，蹲下身，伸手揽过我的腰，将我拦腰抱了起来。
模糊着的视界，晃动了一下，任由彻底失去了力气的身体被他这样抱着，头一歪，倚在了他的肩上。
灵魂仿佛已被疼痛彻底抽空，连眼皮也再无力撑开，困意，如排山倒海般侵袭而来。只剩了耳边“哗哗”而下的雨声，以及，杜玖疾步踏过湿漉地面所溅起的水声。
不知在黑暗之中徘徊了多久，也不知是不是经历了许多断断续续的梦境，只是意识重新清醒过来的时候，太阳穴仍在一跳一跳地隐隐疼痛，喉间则如被火烧灼着一般，隐隐刺痛。
有人靠近了，听脚步声，很轻。
是杜玖么？
很快，那人将我扶了起来，背轻倚靠在一只枕头上。
勉强半睁了眼，模糊的视界间，杜玖就坐在床沿，左手端着一只褐色瓷碗，盛了九分满的淡茶色药汁，表面却未有一点波纹，竟端得这么稳么。而右手拿着一只汤匙轻舀了一匙药汁，稳稳地送到了我的嘴边，薄唇轻启道：“淡姑娘，喝药。”
醒虽是醒了，但浑身仍是如抽空了一般无力，疼痛，也仍残留着。
勉强张了嘴，喂入口中的药汁，清淡微温的苦味随着喉咙滑下，带过一阵清凉。
一直到将整碗药都喂完了，喉间的烧灼感已淡去了许多，残余在体内的疼痛感也消散去了不少。
杜玖又在身边坐了许久，听我轻嚷了一声，才开口问道，“好些了么？”
“……是，大人。”
我该说谢谢么，虽然这会儿确实是他在照顾我，但会遇到那样的事，也是因为杜玖莫名其妙地拉着我出去才遇到的罢？
“今日受惊了。”杜玖轻声说道，清冷的声线间，竟并未如平常的那般冰冷，“手臂上的伤，在下也已让萍嫂仔细处理过了，大约七日就会好。用了七香玉露，所以并不会留疤，淡姑娘可放心。”
七香玉露，这又是什么神奇的药物？并不会留疤，这条命，到现在还在，就已是很不容易了。不过，他说已让萍嫂仔细处理了，这时，我才想起，在才到杜府第一天的时候，小贵被一块摔碎的瓷片割破了手指，就是萍嫂帮着处理的，手法、用药都十分专业的样子。当时就问过，萍嫂在以前似曾做过医女一类的职业，就算并未曾以此生，大抵也是专门学习过的。
抬眸打量了一下四周，却见这里并不是自己所住的晏安馆。观察这四周的布置，倒是很像书房。杜玖将我带到这里了么？
为什么，下午我冲出去淋雨之事却根本未提？
“淡姑娘，在下冒昧，这几日还请淡姑娘暂时在这里宿下，以便在下照顾。”
以便在下照顾，倒是说得好听。是担心会出现什么意外的情况吧！才会以方便照顾为借口，让我这几日住在书房这里。每晚杜玖虽然都会过去晏安馆，但在白天，下朝之后，一般就待在尚书省办公，若是到了休息之日，或是下班之后，一般多是呆在书房。若是连这些日子都去晏安馆的话，那就太过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反而是弄巧成拙了。
“是，谢大人。”
心里虽然明白真正的原因，但毕竟还是寄人篱下，面上该做的还是该顾虑着些罢。
“淡姑娘，在下有件事要说。”
杜玖轻声说着，竟露出了有些犹豫的神情，视线一时也低了下去，望向了别处。
“大人直说罢。”
“淡姑娘在辰城的一个姐姐前几日因痨病去世，不知萍嫂是否已告诉你了。”
“哪一个？”
“哪一个？”
“我是问，是哪一个姐姐病逝了？”
“楚香。”
“噢。”是那个说话声总是很轻很柔的姐姐。虽然并没有血缘关系，但现在回想起来，她对我的态度，倒还真有点像亲姐妹般。
竟如此年轻就因痨病去世了，不过，就算是在现代，也还是有很多年轻人因为各种各样的病很早就离开了世界。
“淡姑娘，请节哀顺便。”杜玖轻声说道，漆瞳又再次凝视着自己，幽冷深邃的眼瞳深处，似有什么已发生 了变化，和我第一天所见的，有些不一样了。或许，是对我这只被困在笼中待宰的小兽有了些怜悯吧？
不过，就算是这样，若是皇帝改变了主意，这一点点的怜悯，根本就半点用也没有。
许久的沉默。
“诶……”杜玖的这一声低叹，听来竟有点老气横秋的感觉。
说起来，他也已是三十岁的人了，但若要准确些，他的生日，我还从未问过，也没有知道的必要。
“手上的物件，还是收好吧。”
手上的物件？
我这才感觉到手上有东西，展开手掌，低头一看，躺在手心的是一只小巧的银梳。
“这银梳，从街上回来时你就一直拽着，萍嫂帮你洗手时，你也不放开。”
这银梳是在石商城被带到那个黑屋中的时候，桔儿塞到我手中的东西，自那之后，我就一直带在身边。至于为什么要给这一只银梳，她并没有说，之后发生了那么多事，我也就没再去想这银梳子了。
银梳大约七八厘米长，其上刻有两个半月形的图案，很小，就刻在梳子的两端。
“淡姑娘将这收好，千万别让人看见。”杜玖说这话的时候闭起了双眼，像是在说这“别让人看见”的防备范围也包括他一样。
为什么，这银梳子是连他也不能看见的？而他明明看见了的，又为何要闭眼装没看见？
第77章 微尘（3）
“……是。”
就算我问，他也不会答罢。听话地将梳子小心收入了他给我的那个盛着玉石的锦袋内，这样一来，应该算是比较安全了。若是藏在袖内，每日更衣的时候都会很麻烦。
“宁夫人好，二夫人好，三夫人好。”杜林的声音从外面传入。
“老爷。”三个女音叠加在一起有种奇怪的感觉，不过也很有趣。
随着这一声，三个女人鱼贯而入。
“宁夫人，二夫人，三夫人。”我想起身行礼，但杜玖在一边按着我的手，示意我坐着，只好微微鞠躬。
“听老爷说，妹妹这次在外面不小心染了风寒，特地来瞧瞧妹妹。妹妹身子好些了么？”宁夫人温婉地微笑着说道。
“回夫人，好多了。”
气氛顿时变得十分奇怪，这可是一夫一妻三妾同室呢，难得宁夫人带着另两妾一起过来了。
不过，她说我在外面不小心染了风寒？
也就是说，遇上所谓的“帮派斗殴”，那只是萍嫂所被告知的，而宁夫人她们被告知的则是“染了风寒”。果然，萍嫂是不一样的存在。虽然并未说实情，但也算是告知了一半的实情吧，我原以为萍嫂来照顾我只是因为男女有别，杜玖不方便亲自动手。但这里再一想，在林家庄的时候，他还不是冲进浴室将裸身的我抱了出来么？若真是别无他法，什么男女有别，最多就是事后说一句“多有得罪”了罢？
“回来的时候，吐得那么厉害，还以为是有喜了呢。”三夫人“呵呵”笑着，声音尖得有些刺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