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这些曾经的豪言壮语,甄十娘苦笑。
她做梦没想到自己也有一天竟会因为男人被人家带着家丁雄赳赳气昂昂地上门寻衅,前世那些狗血电视剧里的桥段竟真实地发生在她身上!
“她母亲的,看来这大话还真不能说过了头,这要是被前世那些最善八卦的同事知道了,一定会笑死我。”心里想着,她恍然没听到楚欣怡的话,兀自和秋菊扶着腿脚发僵的喜鹊,缓缓越过楚欣怡身边向屋里走去。
“……你哑巴了,姨娘问你话呢!”春红一步冲过去,瞧见秋菊凶巴巴地转过身,又诺诺地退了回来。
不过一个弃妇,没料到甄十娘竟敢无视她,当着一院子的奴才一点面子都不给她,楚欣怡蓦然回过身,咄咄地看着主仆三人旁若无人地进了屋。
好半天,她才透出一口气,迈步跟了进去。
来到正屋,甄十娘立即推喜鹊上炕暖和。
“小姐……”双腿早就冻僵了,浑身也冷的发颤,可看到楚欣怡脸色阴沉地跟了进来,喜鹊哪敢上炕,她一把抓住甄十娘,冲她无声地摇摇头,低声道,“她总是将军面前的红人,小姐千万别因奴婢得罪她。”
“你只管上炕暖和,仔细站久了会动胎气。”甄十娘低了头要给她脱鞋,吓的喜鹊连连摆手,“……奴婢自己来。”笨拙地爬上了炕。
“记得将军第一次来这儿,回去就跟我说姐姐穷的连床像样的被子都没有,他才没忍心提和离之事……现今姐姐屋里却如此阔绰,看来都是将军给置办的了?”
能给添置家具,看来沈钟磬压根就没打算和离!
环视着屋里焕然一新的家具,虽远不及她屋里的华贵,但楚欣怡还是红了眼,柔声细语地说着刻薄话,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甄十娘。
没理她,甄十娘兀自让秋菊拿被子给喜鹊盖腿,又抓过她胳膊号了半天脉,直确定没事儿才重重地舒了口气,回头吩咐秋菊,“去煮碗姜水过来。”
“小姐……”秋菊低叫了一声,余光不安地扫着楚欣怡。
她担心她走了,这些人会对她家小姐下手。
“去吧。”甄十娘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我没事儿。”只一眼,她便知道这个楚欣怡是个颇有心机的,她今日来,无非是想做将军府真正的当家主母。
现在自己这个正主出来了,没达目的前,她总要保留几分矜持。
见楚欣怡等人的确也没有再动手的意思,秋菊这才走出去。
甄十娘则拿起壶为自己倒了一杯水,在桌案旁的椅子上坐下,一口一口地喝起来。
地上还有一把椅子,可甄十娘压根就没开口让楚欣怡坐。
看着她神色安祥地喝着水,全然没把自己这些人看在眼里,楚欣怡脸色微微涨红。
正要自己上前坐下,却见甄十娘突然放下杯子,不知怎地,竟碰倒了案上的香炉,咕噜噜正落在对面的椅子上,在椅子上打了个旋,咣当一声落在地上。
看着眼前唯一的一把椅子上瞬间洒了一层香灰,楚欣怡厌恶地皱皱眉,抬头直直地看着甄十娘。
空气暗藏汹涌。
楚欣怡、甄十娘神色却都淡淡的,屋子里也特别的沉静。
直让春红等人有种毛骨悚然的错觉,心弦蹦得紧紧的,仿佛稍一用力就会拉断了。
炕上的喜鹊脸上也泛着股从没有的白,险些将秋菊递过的姜汤打翻,好歹接住,哪能喝下去,心砰砰跳着看着秋菊随手抄起一根不知什么时候放在炕边的圆木棍,昂首挺胸地站在甄十娘旁边。
那架势,活脱脱一个活宝。
不是气氛太紧张,大约众人都要捧腹大笑了。
椅子被撒了香灰,炕沿能坐人,可坐上去的姿势不好看,有损她将军府未来当家主母的形象,所以,自打进屋楚欣怡就一直站着,看着甄十娘又不紧不慢地倒了杯水,楚欣怡只感觉胸口一股恶气往上窜。
不是多年主持中馈养成的隐忍,她早就发作了。
直到脚踝发酸,楚欣怡再忍不住开口打破沉寂,“……姐姐的架子真大,一点也不像被逐出将军府的弃妇。”声音柔柔怯怯的,听到耳朵里却格外的尖刻。
很难得,她竟站了这么久还能忍住。
见楚欣怡脸色还算平静,没出现什么花花绿绿的颜色,甄十娘在心里赞了一个,抬头迎上楚欣怡的目光,“……你是在跟我说话吗?”声音淡淡的,让人有种茫然无知的错觉。
把个楚欣怡恨的牙根直痒痒。
“原来叫了这么多声姐姐都不接茬,是以为我不是和你说话啊?”她左右看了看,“姐姐看看这屋里,谁还配我叫一声姐姐?”
“哦……”甄十娘恍然,“我还以为我的父兄姊妹早就死绝了,我是个孤女呢?”她转头看向喜鹊,“……这以后我忘了许多事儿,喜鹊还记得当年我父亲获罪,我可有个妹妹活了下来?”
“没有。”喜鹊迷迷糊糊地摇摇头,不明白她家小姐这是怎么了,她们同是沈钟磬的女人,互称姐妹至少表面上看着很亲近啊。
宅斗不都是这样吗?
背地里斗的你死我活,可表面上还是姐姐长、妹妹短的溺死人。
不过五年的独居生活,她家小姐怎么竟退化到连表面文章都不会做了?
第六十四章 教训(下)
“你听到了,我根本就没有妹妹。”甄十娘抬头看着楚欣怡,认真地说道,“……你认错人了。”
楚欣怡手掌攥成了拳,片刻,又慢慢松开。
“瞧姐姐说的,我们同是将军的女人,自然要以姐妹相称了,将军见了也会高兴的。”她娇滴滴地一笑,“姐姐说是不是?”眼底闪过一丝讥讽,她想装傻,她就陪她傻到底。
“……原来你也是将军的女人啊?”甄十娘恍然大悟。
楚欣怡险些没吐血,她使劲咬了咬牙。
见她没接话,甄十娘又问,“那你在将军面前自称什么?”
没料甄十娘突然转了话题,楚欣怡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一时却想不出来,反射性地回道,“当然自称婢妾了。”
“……何为婢?”余光透过窗棂瞧见院门口隐约有人影晃动,甄十娘眸底蓦然射出两道寒光,咄咄地看着楚欣怡。
“婢?”无意识重复了一句,楚欣怡身子猛地一震,她直直地看着甄十娘。
终于想通了,还不算笨。
心里冷笑,甄十娘慢声细语地解释道,“婢的意思就是奴婢,妾字前面加了个婢,便为奴。”她看着楚欣怡,“婢妾也只比奴婢多一项替主子暖床的义务罢了,奴才到什么时候都是奴才,怎么能和主子称姐妹?而且……”一字一顿地说道,“还在主母面前自称‘我’?”
甄十娘毕竟没有被休,她的身份还是沈钟磬的正妻,按规矩沈钟磬的妾室在她面前都要自称婢妾。
“这……”楚欣怡声音一滞。
这个她还真没有想过,掌管将军府中馈多年,她早已把自己看成了主子,今日这屋里所有人包括喜鹊。谁也没有意识到甄十娘才是沈钟磬的正妻,身份高了楚欣怡一大截,楚欣怡见到她是要行大礼的。
脸色变了变,楚欣怡随即就高昂起头。
她才不怕。
都被遗弃了五年,这贱人也不过就剩个虚名罢了。
众所周知,她才是将军府真正的当家主子!
“怎么,一个婢妾就可以在正经主子面前自称我……”甄十娘也不气恼,慢声细语说道,“是大周律变了呢。还是……”她目光一一掠过楚欣怡身后众人,“……将军仰仗万岁的恩宠无视大周律法,想宠妾灭妻?”
原本不过是妻妾间的斗嘴,被甄十娘这么一提,问题就上升到了沈钟磬持宠而娇。无视国法的高度。
一旦传出去,沈钟磬就会被扣个内维不修的大帽子,再大的功劳也没了,她也别想再被扶正了。
楚欣怡脸色候地一变,“我……婢妾不是这个意思。”
“你终于承认你在我面前是奴才了?”甄十娘话题一转,“未经主母允许,就私自对我身边的大丫鬟动刑。你可知罪?”声音不高,却恍如冷刃上的冰峰,有股直刺人心的威寒。
空气顿时一滞。
嗖嗖嗖,众人目光俱落在楚欣怡身上。
楚欣怡脸色由红变白。直直地看着甄十娘说不出话。
这规矩她比谁都清楚,只是没想到有一天会有人用到自己身上。
“我看你是不见棺才不落泪。”甄十娘淡淡一笑,她猛地一声高喝,“秋菊。掌嘴!”
众人俱一哆嗦。
均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会吧?
楚欣怡可是将军府的红牌宠妾。进将军府五年,连沈钟磬都没动过一指头,除了老夫人和沈钟磬,府里哪个见了她不都唯唯诺诺的?
今天这个被遗弃了五年的女人竟要掌她的嘴?
她不想活了?
还是,在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住了五年,她脑子变傻了?
大家眨眨眼,再眨眨眼,见秋菊站在那压根没上前的意思,才暗暗呼出一口气。
原来是虚张声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