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沛姿没觉出有什么大不了的,上前一步福了福身道:“侧福晋您有所不知,妾身身边的荟澜看见乐澜与萧风在后园的李子树下举动亲密,故而禀告了福晋。未免风化之事败坏了府上的规矩,我们就随着福晋去瞧了瞧。彼时萧风贴在乐澜的耳畔,不知在说什么,像极了吴侬软语耳畔呢喃。那举动情不自禁的就让人想起了‘苟且’、‘苟合’之类的词。”
不听还好,一听是这话,盼语的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来。是不是苟且,岂轮得到金沛姿你妄下结论。再者说,若非你死死盯着,怎么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能抓个正着呢。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太惹人怀疑了。
金沛姿何等的聪明,也不会轻易就让盼语抓住自己的痛处,随即肃和道:“当然,揣测只是揣测,吴侬软语也好,仅仅是把扶关怀也罢。皆容不得妾身下定论。福晋宽仁,听得乐澜仅仅是扭伤了脚踝,而萧风扶了她坐下安慰而已,便没有追究。
只吩咐乐澜当循规蹈矩,免得给自己个儿的主子惹麻烦。谁知道这个乐澜当时好好的,一扭头就会投井了了。”心里不满,金沛姿的脸上呈献淡淡的青光,似乎是隐忍到了一定的程度,却又不得已撕破脸的无奈。
“侧福晋,恕妾身说句不当讲的话。当奴婢、奴才的,哪有不挨骂的道理。更何况福晋所言皆是宽德教诲之言,没有一星半点的苛责之意。妾身就不明白了,何以乐澜就这么了不得了,几句话都受不住,说投井,转开脸儿就投了呢!”
明显是怪盼语平日里惯的乐澜没边儿了,金沛姿说完,心里登时畅快不少。深吸了一口气,郁郁道:“侧福晋别怪妾身多嘴,主子有主子的得意,可奴婢始终是奴婢。咱们府里,总不至于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那套说辞吧!”
兰昕怨恼的瞥了金沛姿一眼,示意她话别说的太露骨。转首对苏婉蓉道:“你当时也在场,金格格有什么没有说清楚的地方么?”
苏婉蓉一听这话,便是轻轻一笑:“福晋安心就是,沛姿姐说的尽是实情。妾身当时就在想,摘李子是什么由头,府里统共三棵李子树呢,连这下院也有一棵。怎么就这么凑巧,赶上下雨的时候乐澜去了,萧风也跟着去了。旁人若要疑心也是人之常情么!”
盼语环视了众人的神色,目光最终与高凌曦黑曜石一般的双瞳互凝,慨然道:“这事儿怨妾身。四爷吃了福晋送给妾身的李子,赞口不绝。于是妾身想着让乐澜再去摘些。因着下小雨的缘故,妾身又不放心,正逢萧风经过,就特意让借着他去尝尝鲜的由头,顺手帮衬乐澜一把。
可就如福晋所言,乐澜没有谨慎的遵从府中的规矩,是妾身调教无方之过。但盼语敢以自己的名誉作证,乐澜与萧风之间绝没有苟且之事。”
所谓的宜喜宜嗔,大抵就是这个样子吧。兰昕看着盼语精致的脸庞,闪过薄薄的愠怒后,又随之恢复了如常的娴淑,不觉心中赞叹。闹了这么一出,想要息事宁人,不是总得有个站出来挨罪的人么。
稍微思忖,兰昕也知道,盼语要针对的绝非是她这个当福晋的。反而是金沛姿极为有可能被推出去。谁让她的侍婢荟澜,最先看见这一幕而又沉不住气了呢!
果然,盼语轻轻一叹,随后便问金沛姿道:“方才说是荟澜最先看见乐澜与萧风过分亲密,那么妾身有句话想当着福晋问一问金格格。何以荟澜发觉时,不上前提点阻止,让乐澜能够谨慎些。反而偏要小事化大,当着福晋与苏格格的面向你嚼舌?
如此一来,给福晋添乱不说,还弄得府中人尽皆知,这乐澜到底年岁轻才十八,哪里当得起‘苟合’这一类的说辞。若换做是脸皮薄的,兴许当着金格格的面就碰死了,还会忍到这下院才气郁投了井么。”
金沛姿一听就火了,脸拉得多长,反驳道:“乐澜是什么身份,荟澜又是什么身份。怎么敢在没有得到主子允许的前提下,擅自去管教旁人身边的侍婢?怪人需有理,现在又不是妾身身边的荟澜扑在萧风怀里,怎么侧福晋说的,好像是妾身颜面无存,当投井了一样呢!”
碧澜禁不住这话,身子一软险些歪倒,所幸是高凌曦眼明手快扶了她一把。对上高侧福晋的眸子,碧澜的心颤抖的更厉害了,一定是自己掩饰的不好,一听见乐澜扑进了萧风怀里,便沉不住气,招了侧福晋的不满。
可是她也并非故意如此,实在是那句话犹如一根长箭,瞬间就贯穿了她的身体,想要躲硬是来不及了。原来喜欢一个人的滋味,竟然这么痛彻心扉。
盼语转了转眼眸,似是而非的没有说话。
这样的举动让金沛姿卡在了当即,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竟然两难全了。“侧福晋是怪妾身多事了?”轻嗤一声,她抚了抚自己的脸颊,自觉得肌肤都绷紧了些,撑的脸皮十分难受:“还有一点,侧福晋有所不知。荟澜并非存心嚼舌,也没有当着很多人的面。而是在妾身一再的追问下,才肯说明情由。
当时妾身正与福晋、苏格格逗着三阿哥玩耍呢,又怎么知道荟澜从后院看见了什么。这样红口白牙的指控未免严重了吧!侧福晋总不能仗着自己得宠,就刁难为难嫔妾吧?”
苏婉蓉连忙补充道:“侧福晋尽可以相信金格格的话,荟澜是匆匆而来的,谁也不知道她怎么会成那个样子。再说荟澜年岁也轻脸皮也薄,看见了不当看见的,必然是只顾着跑了,哪里还敢上前去提点一二呢。”
高凌曦抚弄着手里的丝绢,不动声色的赞叹,这个苏婉蓉还真不是只会倚姣作媚。起码几句话都说到点子上了,若非是乐澜与萧风太过分,怎么会让年岁轻的荟澜捂着脸走开。还不就是明说了这事儿没有“误会”这么简单么!
言外之意,若是乌喇那拉侧福晋想要把事情闹大,就得请四爷从头听听,好好评评理。
矛盾越发尖锐,盼语的脸色就越显温和:“金格格说笑了,我哪里会有这样的心思。不过是自己愚钝,吃不准人心,才加以揣测罢了。怕就怕有人居心不良,成日里盯着我房里的人和事,伺机而动呢。金格格,你说会不会有这种可能?”
第三十九章 : 半壁山房待明月
金沛姿气急败坏的往前迈了一大步,正想着扑上去与乌喇那拉侧福晋好好理论一番,却忽然被身后的玉手攥住了腕子。:.她有些疑惑的转过头,正对上高凌曦清澈的目光,下意识的让开了身子。
“民间有句话,虽然粗俗却不乏道理,叫‘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不知盼语妹妹可曾听过?”高凌曦徐徐打量着盼语的容色,缓慢道:“即便没听过也没什么要紧,道理显而易见就是。若非乐澜自己不规矩,让人瞧见生了疑,又怎么会闹出这样的误会来。
现在既然人没有事儿,盼语妹妹尽可以带回去,请了大夫来瞧。身子好利索了,再好好开导着也就是了。小女孩儿心思难免单纯些,若然想不通,只管慢慢来说。福晋慈惠,必然不会为难了她。妹妹你又为好端端的朝金格格发火呢,再怎么说,也都是自家姐妹啊!
说白了,那后院是什么地方,乐澜去得,荟澜就去不得么?”高凌曦咯咯一笑,抿唇的细微动作让人看起来很舒服。“谁也不是有心为难了谁,各自退让一步最好。”
此番说话,高凌曦始终保持着这样无谓的姿态,笑靥如花,明朗又不失肃严。像是极有力道的拳头,打在了软绵绵的锦被上,让人觉得震动却又不是很疼。
分寸、火候拿捏的恰到好处。顿时让盼语觉得明知道是吃了亏,也只好义无反顾的吞下去。
也是这个时候,金沛姿才意识到自己险些掉进旁人的圈套,禁不住瑟瑟发抖。倘若不是高侧福晋挺身阻拦,缓和了气氛,那么势必此事会闹到四爷那儿去。凭借乌喇那拉侧福晋如今的恩宠,四爷会怎么待自己可想而知。
掌心里攥着一把冷汗,金沛姿不动声色的缩了缩身子,死死的忍住心里的嫌恶,再不敢轻举妄动了。虽然知道高侧福晋是为了取悦福晋才出手相助,金沛姿依然心存感激。没有人该对你好,能伸手帮衬一把,已经不易了,她总算知足。
无疑高凌曦的目的也达到了,兰昕听完这番话心里只觉得舒坦。睨了一眼盼语,敛住微微上扬的唇角将要显现的得意,她轻柔的吁了口气,徐徐道:“整件事情如今大家都听明白了,本福晋不想重复赘述。盼语,乐澜虽然弄出了些误会来,可罪不至死。你就将人带回去,好好照顾开导罢。
至于金格格,不过也是性子急了些略显浮躁,以至于出言不逊失了身份。但说到底,她的心是为着咱们宝亲王府的名誉计。没有什么旁的心思,更不会如你所言,存心去让荟澜做什么。你不该责怪她。”
盼语听出福晋的话意,乖顺的点了点头,坦然道:“是妾身不好,看乐澜遭了这样的罪,心里一着急就顾不得旁的了,真真儿才是失了分寸。哪里还会怪金格格呢,不过是一时无心的话罢了。”含了一股怨气在心,盼语脸上凝结出晶莹的霜花,诚然道:“请金姐姐不要怪我才好,妹妹这厢给您赔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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