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还未说话,弘昼忽然冷下脸示意他住口。窗外似乎有人。
弘昼一方面从腰间拔出匕首,一方面示意徐子莫一侧钳制,两人缓缓逼近了门处。互睇一眼,猛的推开门蹿了出去。
惊得吴扎库迢芸一个激灵,脸上瞬间就显露了青色。“五爷,不要啊,是妾身。”
“是你。”弘昼的心突的一跳,随即收回了匕首。“子莫,你先下去吧。”虽然这样千钧一发之际,许多决意迫在眉睫。可弘昼还是担心方才的举动吓着了迢芸,这才吩咐子莫先走,欲安慰有着身子的妻子一番。
当然,弘昼也同样想要弄清楚,何以她此时会出现在书房门外,究竟她听见了多少。
迢芸抚了抚自己高高挺起的腹部,又按了按胸口,幽然呼了一口气道:“五爷,妾身本想给您奉一盏参茶,谁知雪鸢那丫头慢手慢脚的,这会儿还没送来。”
弘昼扶着迢芸走进书房,待她坐稳,道:“这么说,你已经在门外听了好一会儿?”
“是。”迢芸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正经了脸色,诚然道:“五爷与子莫之言,迢芸几乎一字不落的听了个清楚。且印象深刻,恐怕一时半会儿是忘不掉了。”
“前朝之事,与妇人无关。”弘昼蹙了眉,显然不悦:“何况你有着身子,实在不必为此时忧心。”
迢芸扶着椅背,吃力的站起身子,仰脸对上弘昼明暗不明的双眼:“正因为妾身有着身子,才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夫君你犯险。倘若逼位不成,漫说是夫君你了,就连我腹中的骨肉,府上数十条人命,皆要身首异处,血流成河。难道这是五爷您情愿看见的么?”
“说够了么?”弘昼不想再听下去,平日里这个温温良良的嫡福晋,总是低眉顺目,和婉顺从,却不想今儿竟然学会了偷听,偷听之余,竟然又学会了顶嘴。
“没有。”迢芸兀自迈了一步,一把握住的弘昼的手,略有些执拗的将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腹部:“五爷,再有一个月的功夫,妾身腹中的孩儿就要出世了。妾身只希望一家人能平平安安的就好。您不想想,宫里是什么地方,裕妃娘娘这数十载是怎么熬过来的。您忍心让妾身与孩儿们,如您和裕妃娘娘一般的宿命么?”
弘昼想制止她继续说下去,却抽不回按在她腹上的手。
“五爷,即便您不想这些,您总得顾着裕妃娘娘的性命不是?”迢芸的泪顺着她略显圆润的脸颊,缓慢的滑下来:“无论您是要逼迫四爷弃位,还是用别的什么法子妄图违背圣意,都会导致一个极为可怕的后果,那便是罔送了裕妃娘娘的性命,割断了您与娘娘的母子之情啊。”
“别再说了。”弘昼咆哮道:“她不肯扶持自己嫡亲的儿子走上王位,难道你也被蒙了心,就这么看不起我么?”
迢芸知道弘昼是动了怒,再不敢顶撞下去,只是缓缓的跪在他脚边,嘤嘤道:“在妾身心里,五爷您就是天,倘若天塌了,妾身也不晓得当怎么活下去。五爷若您一意孤行,不肯听裕妃娘娘与妾身、与孩儿们的劝阻,就请五爷先处死了我们,无后顾之忧再去做您想做的大事吧。”
“你……”弘昼被气的不轻,原本皇位对他而言,不过是一口咽不下的气。从小到大,他什么都输给四阿哥,从来不如他得皇上的在意。而今,身旁的人亦不让他争一回高低,难道命运果然用一个“臣”字,就囊括了他的一生?
迢芸极是明白弘昼的心思,她轻轻的环抱住弘昼的小足,绵软道:“五爷您在妾身心目中,是英雄是最了不起的人。或者大清需要您殚精竭力的报效,可远不如妾身更需要您撑起心中的天。迢芸斗胆再求五爷收回心意,哪怕是为了咱们的几个孩儿都好。”
弘昼直愣愣的看着伏在脚下痛苦不堪的心上人,他忽然觉得眉头蹙得很紧,一拉就痛似的。这样的决意要他如何开口?难道真的要用至亲的鲜血,来赌上这一局么?
与此同时,宝亲王府倒显得格外安静。除了拈酸吃醋的女子们,无所不用其极的讨巧讨好,再看不到半点血雨腥风。弘历远比想象中更沉得住气,将那些蚀骨诛心的流言拒之门外,丝毫不愿再经心。
时间一长,有些人便觉得诧异不解。黄蕊娥就是其一,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些日子,四爷都没有入宫,连军务都有专人送进府里来权益处置。怎么反而四爷有了大把的时间于府中安歇,同在一个屋檐下,却碰不上面。
奇怪之余,黄蕊娥也少不得观察旁人屋里的动静。福晋那儿总算不错,四爷时常陪伴,用膳也好对弈也罢,总像府里的规矩一样,不可或缺。
乌喇那拉侧福晋那边儿,却渐渐被冷了下来,四爷像是不怎么爱去了。这又是为什么呢?
满怀的心事,黄蕊娥缓慢的走在鹅卵石铺砌的小道上,也不觉得这样圆润不平的石块有多么难走。却正巧看见高凌曦身边的碧澜和宝澜,像是捧着什么稀罕物鬼鬼祟祟的不知在干什么。
黄蕊娥不动声色的示意侍婢去看个清楚,自己却立在原地没有动。
正逢其其格经过,少不得从后面拍了黄蕊娥的肩:“黄格格真是好兴致啊,这儿瞧什么呢?”
第四十二章 :两山排闼送青来
黄蕊娥突然被拍了这一下,只觉得肩头一重心就“嘟噜”一颤,吓得脸都白了。.本就是窥探心里摸不准的事儿,这其其格还冷不丁的蹿出来吓人一跳,倒像是配合的刚刚好。厌恶的不行,黄蕊娥的脸色自然好看不到哪儿去:“你这是要吓死我么?”
其其格扬了扬眉毛,不以为意道:“黄格格你是怎么了,张嘴闭嘴净说些不吉利的。我不过是看你入神,逗着你玩玩罢了。”说着话,其其格的目光不禁看见了远处的彩澜,轻轻咦了一声:“那彩澜在那门口,偷看什么呢,这么的小心翼翼?”
想着其其格的脾气一向不好,黄蕊娥本不愿意多说什么,忍忍也就过去了。谁知道她竟然还缠着自己,没完没了的问东问西,真是叫人连最后一点耐性都耗尽了。“和你有什么关系,若你好奇,自管吩咐你身边的灵澜去瞧啊。”
语气有些重,黄蕊娥言罢,心里微微发颤,不晓得其其格又要闹出什么动静来。只得又低了声音道:“宝澜和碧澜进了那房里许久都没出来,我以为高侧福晋也在,才让彩澜去瞧瞧需不需要帮衬一把。这也至于珂里叶特格格你巴望着问么!”
其其格勾起唇角微微一笑,漫不经心的拨弄着手上的翠玉镯子,想起什么似的又对着光看了看。“嗨,当是什么事儿呢。高侧福晋最喜欢花香浓郁的胭脂、香料,福晋才选购了一批入府,就紧着她们房里先挑了。保不齐东西都搁在那儿屋里了。”
其其格眼底尽是得意,言语中添了几许炫耀的成分,正经道:“福晋素来节俭,怎么舍得花太多钱去买昂贵的胭脂。还不就是些寻常的货色么,大抵是没有什么好挑的,浪费功夫。还是我阿布送进府来的才好,就拿这玉镯来说吧,黄格格你瞧啊,对上这光一看简直通透极了!”
哪里顾得上看其其格的镯子,黄蕊娥心里不解的,却是她方才说的话。福晋选购了一批胭脂、香料入俯,怎么会让高侧福晋先挑。即便是四爷近来少去乌喇那拉侧福晋那儿,也未必就表明不上心啊。
很违心的笑了笑,黄蕊娥赞道:"这么好的翠玉镯子,即便不对着光看,也是通透的。要不怎么说格格你的身份尊贵呢,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当然看不上寻常之物了。"
心底还有另一丝疑惑,让高侧福晋先挑胭脂,必然说明是福晋存了些袒护之心。若此,又何以会轻易对人言语。怎么其其格就知道那屋子里摆着什么!这么看来,她和高侧福晋的关系,也未必就是表面上这样剑拔弩张的,内里必有文章。
黄蕊娥越想越觉得不妥,看着眼前笑靥满面的其其格,顿时觉得双腿绵软无力。府中各人均有所倚,就连福晋也开始拉拢高侧福晋了。这么下去,别说她想要独占恩宠越发难了,恐怕保住性命都不容易。
"珂里叶特格格万福。"彩澜转回来见其其格也在,福身问了安。心想黄蕊娥必然不愿意与其其格多说,便趁机道:"格格,奴婢出来的时候,忘了将炉子上的汤端下来,这会儿怕是煮干了.…"
"你这丫头,做点事这么不上心。"黄蕊娥怨怼的瞥了一眼彩澜,不好意思的对其其格歉笑:"我房里伺候的人少,什么都得自己经心,先告辞了。"
其其格目不斜视,随意道了声好,就转头对荟澜道:"走吧,咱们也去看看,什么样的胭脂要劳烦福晋的幼弟富察傅恒送过来。"
彩澜总觉得这句话,像是珂里叶特格格刻意说给自己主子听的,走远了才道:"格格,奴婢老感觉不大对劲儿似的。刚才隔着门没看清是什么东西,但若仅仅是香粉胭脂,碧澜和宝澜为何这样遮遮掩掩的。如此一来,难逃故意惹人侧目的嫌疑,越显得明目张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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