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毕,朱成璧左手挽着王氏,右手扶着朱厚堂,缓缓进门。朱成玙眼见此情此景,有些无奈,到底还是身后的朱宜修反应过来,耳语道:“父亲还是扶着祖母一起进门吧,人多拥挤,宜修害怕祖母被磕着绊着就不好了。”
朱成玙这才恍然大悟,握一握朱宜修的手道:“还是宜修最懂我的心意。”语毕,殷殷搀扶起冯氏进门。
一旁的陶氏冷冷一哼,也不管朱宜修,抢先一步,扶起冯氏,笑语晏晏地进去了。
朱衡铭在人群最后,此刻方施施然走上前来:“堂妹辛苦,只是太学礼官大人未必知道你这份辛苦。”
朱宜修拢一拢腕上的绞丝镯,怡然一笑:“父亲懂得或是不懂得,并不重要,我也只是尽一尽自己的心意,总比沉默寡言来得更好。”
朱衡铭眼尖,不由会心一笑:“绞丝镯把玉工发挥到淋漓尽致,苏工精细,亦可见你如今过得很好,已经不是三年多前了。”
朱宜修淡淡笑道:“堂兄好眼力,朱府时至今日,家大业大,能与宜修说上几句话的,也唯有堂兄一人,他日若得大贵,必不会忘了堂兄一直的照拂。”
朱衡铭垂眸一笑:“太后三年前便中意与你,你放心便是。”
临清堂,午膳过后,朱成璧端然坐于最尊之座,竹息恭谨地奉上一只散花云牙盆供其浣手,一旁的竹语正端着一盏绿茶,供其漱口,一整套的功夫做下来,朱成璧方盈然接过一方软罗帕子揩一揩朱唇,又接过冯氏一早捧着的龙井,微微啜饮。
此时,堂中唯有朱厚堂、朱成玙并几位夫人,连侍奉的婢女、仆从都退了出去。
见朱厚堂打量着竹息与竹语,朱成璧笑道:“父亲不必担心,竹息与竹语侍奉哀家年久,最得哀家信任,否则哀家也不会留了她们在身边。”
朱厚堂笑道:“是臣唐突了,太后娘娘莫要怪罪。”
朱成璧淡淡一笑:“方才在席上没有见到柔则与宜修也便罢了,毕竟还是小辈,那么现在,哀家的两位侄女也该进来了吧?”
朱厚堂忙笑道:“是。”转首吩咐陶氏道,“你亲自把两个孩子带进来。”
待到朱柔则与朱宜修进来,朱成璧眼前一亮,朱柔则着一身杨妃色的彩描花鸟纹大袖衫子,下面是软银轻罗百合裙,绣着大朵大朵如飞雪一般的昙花,裙幅挽迤拖地达三尺有余,如月华一般流动轻泻。朱柔则虽仅梳着简单的丫髻,但鬓边以明珠镶着,分外优雅灵动,那玉燕钗竟似玉燕投怀一般,只一眼,便觉着似有轻盈的风裹挟着珠翠香逶迤而来。
朱宜修则着一身云牙白的霓裳羽衣,一条暗绿色牡丹纹齐胸襦裙,那菱花湛露的牡丹团簇锦秀,瓣群周密高耸,颇为夺目,如意祥云的苏绣缂丝披帛缠绕在两臂间,步履行走,雍容柔美,那嵌着的点点水钻似有水波轻轻漾起,迷蒙间竟似茫茫星子一般。
朱柔则与朱宜修二人站定,行叩拜大礼:“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王氏捧着曜变盏笑道:“柔则如春花灿烂,宜修如秋叶沉静,但眼下,却是伯仲未分,齐驱并驾。”
冯氏掩唇一笑,指尖上的月季鲜活饱满:“妹妹费心,肯为宜修选了这样华贵美艳的衣饰,其实不若简单的素颜来得好些,妆容太过,岂非是扰了太后娘娘的眼神?”
见王氏有几分讷讷,竹息展颜笑道:“安国夫人此言差矣,太后娘娘眼界高远,紫奥城里美人无数,若非太后娘娘眼力,岂能一一打点妥帖?”
冯氏一惊,忙勉强笑道:“太后娘娘,妾身并非这个意思。”
朱成璧淡淡一笑,如拂过湖面的清风,眸光只微微在冯氏身上一转,笑道:“大娘肯为哀家费心思量,哀家自是感激,只不过这心意得放准了才是。”
冯氏冷汗涔涔,只得点头答应。
陶氏陪着笑道:“母亲也是想着为太后娘娘分忧,其实最终还是由太后娘娘来定夺。”
朱成璧轻轻颔首,目光只在朱柔则裙上的昙花与朱宜修裙上的牡丹上微微沉吟,片刻方道:“三年前,哀家便已属意于宜修,三年下来,宜修的性子倒是越发沉稳持重了,宜修,你起身来,让哀家看一看。”
朱宜修再度叩首,答道:“是。”语毕,方悠悠起身,不卑不亢,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大气也不敢出,只觉得她面容如玉,唇色如樱,睫毛如鸦翅般微垂,发梢绵软如初春的细细的芽儿,叫人无端生出一点爱怜之意。
朱成璧点一点头:“端的是好容貌,你上前来。”
竹语会意,端过茶水往地上一泼,朱宜修却是从从容容踏水而过,并未有半分迟疑犹豫,也无避让之色。
朱成璧含了笑意向朱成玙道:“确是哥哥的好家教。”
朱成玙谦让道:“亦是父亲、大娘与二娘教导有方。”
陶氏心里一急,不由出言道:“太后娘娘,并非妾身有意扰了娘娘的视听,其实柔则的相貌,比之宜修更胜一筹呢!”
朱成璧缓缓转眸,似是心不在焉,只淡淡吩咐道:“柔则,你也起来吧。”
朱柔则徐徐起身,微微一福,袖手静静而立。
朱成璧瞥一眼陶氏,缓缓道:“柔则的相貌,的确是满京城里都挑不出第二个来的,只是哀家为皇帝择选皇后,容貌,并非是第一要紧的事,柔则虽然貌美,但性子柔和,不足以母仪天下、安定后宫,宜修的性格,却更适合在后宫生存。”
一语既出,朱宜修的命运已被敲定。
朱宜修心头一直悬着的石头方缓缓落地,只不易察觉地悄悄吐出一口气。
陶氏求救似的看了朱成玙一眼,见他丝毫不见动容,心里越发着急,自己生了这样美的女儿,如何能屈居宜修身下?何况柔则嫡出,宜修不过是乡下的卑微小妾生的女儿,如何能与柔则相比。
“太后娘娘。”陶氏脱口唤道,“宜修是庶出,不宜入宫为后!”
注:
1、朝褂就像是加长的“马甲”,石青色底,不用貂皮,不分冬夏,只是根据季节或单层或双层。穿着时朝褂要套在朝袍的外面,披领披于其上。
2、领约的形制和金约很像,但主要镶嵌的宝石不是青金石而是珊瑚。
3、彩上的纹饰有“五谷丰登”,表示皇后代表“后土”,主农桑;“箴管、”则是指针、放置针线的器具和装针线的囊袋,是中国传统的“女织”观念的体现。
4、曜变盏,外形尤为端庄,盏内外壁黑釉上散布浓淡不一、大小不等的琉璃色斑点,光照之下,釉斑会折射出晕状光斑,似真似幻,令人生惊艳之叹。这种变化本是偶然出现,始料未及的,非窑工人力可为,因此,其成品极为罕见。
第十章 绿云鬓上飞金雀(3)
第十章
绿云鬓上飞金雀(3)
临清堂静得能听到堂外簌簌的风声。
陶氏恐得浑身乱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哀泣道:“太后娘娘饶命。”
朱厚堂气得面容都扭曲了,“啪”地一掌挥在陶氏保养光洁的面上,咬着牙斥道:“蠢货!蠢货!”
冯氏与王氏亦是吓得面色发白,见朱厚堂喘气不止,慌忙扶住了他,替他抚着胸口,低低劝道:“老爷……”
朱厚堂一把推开冯氏与王氏,颤颤地站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太后娘娘息怒,都是臣管束不善,出了此等逆子!臣必定严厉管教!”
众人见状,忙随着朱厚堂一同跪倒,大气也不敢出,方才言笑靥靥,此刻已是冷意森森,诡异的沉静如无声无息的潮水,在堂中静静地蔓延。
朱成璧冷冷一笑,不疾不徐道:“哀家不就是庶出么?陶氏不曾说错。”
陶氏的唇角有一丝血珠沁出,面上的掌印殷红如血,闻言是越发恐慌,膝行上前,死死拽住朱成璧的朝服,哭诉道:“太后娘娘饶命!妾身,妾身只是爱女心切,并非有意冒犯太厚娘娘!”
“竹息。”朱成璧丝毫不见动容,“拖了她下去。”
陶氏吓得花容失色:“太后娘娘饶命,太后娘娘饶命啊!”
“陶氏,必定是昨晚没睡太好,也是,哀家这样大的阵仗回府省亲,陶氏身为主妇,是会忙一些。”朱成璧定定注视着陶氏,淡然一笑,斜斜倚靠在座椅上,“哀家不怪你,你好好休息便是,且先出去吧。”
峰回路转,方才又惊又恐的众人皆是松了口气,陶氏知晓捡了一条命回来,感激不已,泪水涟涟地叩首道:“谢太后娘娘不罪!”
朱成璧缓缓起身,目光凌然扫过众人:“哀家是庶出,宜修也是庶出。哀家从未做过皇后,那宜修也就和哀家一样,从妃子而起。只是来日,哀家没坐过的皇后之位,总要给自家人坐上去的。”
朱厚堂再度叩首:“太后娘娘庇佑,臣感激不尽!”
黄昏,虾子黄、宝石蓝、柳芽青、凌霄紫,在天边缠绕、铺展,流霞旖旎,绚丽灿烂,真真是“龙衔宝盖承朝日,凤吐流苏带晚霞”。
喧闹了整整一日的朱府,亦在此刻平静下来,
金顶凤鸾雕漆朱轮车一侧,伫立着神色毕恭毕敬的孙传宗,朱成璧缓步出府,颇见赞誉地打量他一眼,孙传宗只微微扬唇,行礼如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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