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氏闻得她提起旧事,那恼恨的神色瞬间成了且惊且惧,脸色是越发的青白交加,却又辩驳不得,恨恨甩了帕子起身:“朱宜修!你别得意!满京城里的人都知道朱家的嫡出女儿朱柔则,是如何的冰肌玉骨、玲珑剔透,你呢,不过就是明珠身边的一颗鱼目!”
“姐姐已经订婚给了抚远将军之子,难不成还能入宫为后?夫人若有这逸致闲情,不如好好陪一陪姐姐,两年后,姐姐去了边陲,宜修真是担心,夫人会食则难咽、寝则难眠。”朱宜修的目光冰冷如寒冬腊月覆了冰霜的溪涧,日色如金,闪着夺目的粼光,逼人眼眸。
陶氏目光如剑,在朱宜修身上利利一转:“你的母亲,能生出你这样的女儿,倒真是稀奇,昔年我还愿意给你们母女一点好日子过,如今看来,是我仁善了。”语毕,她恨恨离去,再不多言。
剪秋守在屋外,见陶氏怒气冲冲离去,忙抢进几步,一把扶住朱宜修,低低劝道:“小姐何必惹着大夫人不快呢?”
朱宜修淡淡一笑:“她再不快又能如何?我已是钦点的未来皇后,她若敢苛待于我,太后必不会轻恕了她!”
见剪秋垂眸深思,朱宜修道:“将床头柜子里那一只榆皮箱子捧来。”
剪秋一愣,眼中似有薄雾弥漫,低低唤道:“小姐。”
朱宜修横她一眼:“罗嗦什么,取来便是。”
不过是一只极普通、毫不起眼的榆皮箱子,箱子的棱角早已被磨得光滑,那一把玲珑的铜锁亦是光滑如璧,几能照进人影,想必是被一次又一次地抚摸过。
朱宜修缓缓开了箱子,里面不过是几件寻常的物品,光秃秃的一根柳树枝条,色彩几乎颓尽的风筝,薄得几乎能撕裂的纸船,还有几封薄薄的信笺。
朱宜修缓缓抚着那一根柳树枝条,沉沉叹息:“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母亲是父亲幼时在乡下居住时的青梅竹马,彼此喜欢,少年时的情意,让父亲许诺下娶母亲为妻,然而,母亲是那样的卑微,一纸许诺,真真是如此的轻如鹅毛。陌柳轩,是母亲对年少时的最美好回忆,父亲离乡赴京,母亲便一定是站在陌头柳树下,痴痴相望的。”
剪秋忍住眼角欲夺眶而出的泪意:“小姐,若夫人在天有灵,小姐今时今日,必定是让夫人倍感骄傲自豪的。”
朱宜修的双眸紧紧扣在信笺上那个“妻”字上,如果这个许诺成真,自己便是朱府嫡出的小姐,而不是抬不起头的庶女。
而父亲,偶尔一次来陌柳轩,惊见那只榆皮箱子,不过好奇地问了自己一句:这是你从何捡来的破烂玩意儿?
心底的痛与恨,生生逼入眼角,化作一滴又一滴的清泪,静静流下。
母亲的一腔情意,尽数化在了这只榆皮箱子中,然而,于父亲而言,却不堪入目、难登大雅之堂。
还记得三年前,母亲在临死之前,一直牢牢盯着门外,那样殷殷期盼的目光,仿佛望穿了三千秋水,然而,却随着那逐渐弱下去的呼吸,归于黯淡、归于平静,虽然那里除了午后寂静的风声和落花,别无他物。
母亲是在等他,一直等他,等那个忘却了少年情意的男人,等那个已经荣华富贵、宦海沉浮的男人,然而,这一切,对自己的父亲,不过是微渺而不愿记起的琐碎往事。
朱宜修静静合上那榆皮箱子,目光中透着坚定:“今日入宫,旁的都不要带,母亲的箱子,一定要带上,也好让我时时记得,如果不用心用力去争取,再深再刻骨的情爱,也不过是被人无视的一抹云烟。”
眸光微转,却是朱柔则盈盈立于门边,这样柔美温婉的女子,如澄澈月华中孕育而生的精灵,是不属于人间烟火的仙子。
朱宜修缓缓起身,微微屈膝:“长姐。”
朱柔则上前一步,紧紧握住朱宜修的双手,低低叹息道:“妹妹。”
“长姐怎会前来?”
朱柔则微微转眸,似是呵气如兰的一抹淡淡云雾,有极其清幽典雅的气息:“听闻母亲一大早上你这里来,我心里总不放心,还有,你今日入宫,我一定要来送一送你。”
朱宜修微笑合度:“长姐对宜修的照拂,宜修明白,来日宜修也会好好回报长姐。”
朱柔则笑着摘下发鬓的簪子,轻轻簪到朱宜修的如云发髻上:“这银鎏金点翠鸾凤簪子虽不贵重,却是长姐的一番心意,祝你跟皇上鸾凤和鸣。”
凤凰于飞,和鸣铿锵,这是世间所有女子的梦想。
朱宜修下意思摸了摸发鬓的簪子,在唇角绽开最柔美温婉的笑意:“多谢长姐!”
临清堂,朱厚堂、朱成玙、冯氏、王氏、陶氏、姚氏尽皆于此,朱宜修着一身杏红色广袖长衣,有缤纷饱满的牡丹在挽着细细的垂珠流苏的裙裾上隐现,发鬓的银鎏金点翠鸾凤簪子在那如云发髻中斜斜而出,有淡雅脱俗的意味。
朱宜修款款入内,盈盈拾裙跪倒,朱唇轻启:“宜修拜见祖父,拜见祖母,拜见父亲,拜见夫人。”
陶氏柳眉一挑,只兀自端过茶盏不语,身边的姚氏倒是皱一皱眉头。
朱厚堂慌忙起身,搀扶起朱宜修道:“你眼下虽还是朱府的二小姐,但你的后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我当不起你这一跪。”
朱宜修诚恳道:“即便他日宜修贵为皇后,也依旧是朱府的女儿,流着朱氏的血,您也一样是宜修的祖父。”
朱厚堂动容道:“好!好!我那两个女儿,一个贵为太后,另一个则是昌陵郡夫人,如今这两个孙女,一个是未来的皇后,一个嫁与抚远将军之子,都是朱府的好女儿!”
朱成玙踱步上前,握住朱宜修的手,殷切嘱咐道:“朱府的荣耀前程,你也要承担,身在后宫,帝王恩宠加身,切莫忘了朱氏一族。”
朱宜修颔首道:“祖父与父亲的教诲,宜修谨记于心。”
寿康宫,钦仁太妃、庄和太妃与顺陈太妃缓缓踱步而出,只见朝霞绚烂得妖冶,有大片大片的琉璃绀渲染其间,如晕染了整片的浓墨华章。
已是隆庆十二年十月初八了,黄道吉日,沐浴在晨曦微光与靡丽朝霞中的紫奥城,有无比神圣而庄严肃穆的气势。
钦仁太妃紧了紧精致的衣领,握着那串碧玺佛珠,轻轻道:“今日,可是那位朱府二小姐入宫么?”
庄和太妃眼波微转,向远处恢弘的凤仪宫望去:“是呢,听闻太后给了她妃位,赐号‘娴’,未来的皇后,注定是这一位了。”
顺陈太妃淡淡一笑:“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炙手可热的第一外戚,从前是夏氏,如今已是朱氏了。”
马车缓缓在毓祥门前停住,帘幔的流苏在风里曼曼而动,剪秋掀开帘子,朱宜修踩着垫木缓缓而出,拢一拢发鬓的细碎软发,端然而立,有朝霞的幻紫金光投照,镀上一层迷蒙的金色光晕。
汉白玉大道的两侧,早有殷勤的内监、宫女候着,此刻纷纷跪倒,唱诺声耸入云霄:“朱府二小姐进宫!”
第十二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2)
第十二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2)
“朕惟乾行翼赞,必资内职之良坤教弼成,式重淑媛之选,爰彰彝典特沛隆恩。咨尔朱氏宜修、齐氏月宾,敏慧夙成,谦恭有度,椒涂敷秀,弘昭四德之修、兰殿承芬,允佐二南之化。兹仰承皇太后慈谕,立朱氏为娴妃、齐氏为端妃。锡之册宝。其尚只勤夙夜,衍庆家邦,雍和钟麟趾之祥,贞肃助鸡鸣之理。钦哉。”
李长的尾音拖得很长,缠梁绕栋,直至融入云霄。
朱宜修与齐月宾接过那明黄绸缎的圣旨,低头三拜,恭谨而答:“臣妾谢皇上隆恩!”
玄凌伸手挽起朱宜修与齐月宾道:“娴妃,端妃,从今往后,你们便是朕最信赖的妃嫔,母后的意思是,这执掌六宫的大权,暂且由娴妃管理。”
朱宜修盈盈屈膝:“臣妾必定不负皇上与太后所托。”
齐月宾亦噙了温暖的笑意:“有姐姐在,一定万事顺遂。”
玄凌暖如春风的眼波在齐月宾身上轻轻一荡:“朕要去上书房,你们且先去颐宁宫请安吧。”
徐步出了太庙,却是奕渮站在那里,玄凌奇道:“摄政王,你在这里做什么?”
奕渮淡淡施了一礼:“是太后的意思,让本王陪着皇上同去上书房,看看皇上近来的功课如何?”
玄凌微微一笑,不咸不淡道:“母后费心,不过摄政王无需操劳,听闻朕的师傅彭安之日日会向摄政王回禀朕的功课进度,摄政王应该不用亲赴上书房才是。”
奕渮眯起眼细细打量玄凌,唇角似覆上若有如无的浅淡笑意,却是一把温婉的女声响起:“摄政王关心皇上的功课,自然是为皇上亲政做好准备,只是摄政王政事繁忙,彭安之不应该事无巨细,叨扰了摄政王,让摄政王分心。”
朱宜修缓步上前,神色端肃,吩咐李长道:“李长,即刻去上书房,告诉彭安之,过犹不及,让他好好斟酌着办事。”
李长尚有几分犹疑,朱宜修的话又直追耳边:“本宫听闻,彭安之是翰林院掌院学士,一代鸿儒,如果缓急轻重不分,实在难当大任,皇上的讲学师傅,怎可交由此人担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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