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俊端着酒盏自在悠闲的饮了一口放低,浅笑摇首。“不,我要做的是那…控雀之人。”
控雀之人?
康全低头思索。
睿亲王妃是蝉,纳兰侧妃是螳螂,哈老头背后主使是黄雀…殿下应该是这个意思。
可是…那睿亲王呢?
殿下说要控雀,这“控”又是什么意思?难道殿下已经知晓给哈老头指令的是何人了么?
可他这几日监视也没查到那哈老头同人接头的动向啊?
荣俊持壶替自己斟酒。康全反应过来忙接过替荣俊倒酒,目光探询看向荣俊,“殿下莫非猜到那哈老头儿是何人安插到咱们府里的?”
荣俊懒懒挑眉一笑,垂帘掩去锐利惊亮的眸光,“唔,约莫有些思量。”
还真猜到?
康全惊疑不解。“何人敢如此大胆冒犯?”
大胆?女人发起疯来可比男人厉害…
荣俊心里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端盏饮了一口。却吩咐了一件风马牛不相干的事,“在江湖上寻两个身手好的掘金好手来,我有用。”
掘金好手?
康全诧异,“殿下要盗墓?”
荣俊瞟他一眼,唇角一缕意味深长的笑意。眸光一闪,“不。是想确定一件事。”
康全愕然,一头雾水。
荣俊此际也不想同他详说明白,笑了笑,“着什么急,该你知道的时候自然会让你知晓。我身边的事儿哪件瞒了你?”
康全讪讪一笑,心底也有几分感动。
笑过之后,又想到了什么,心里终究是不安,斟酌了下措辞,他鼓起勇气看向荣俊,“有句话属下不知当不当说?”
荣俊撩起眼皮,看他神情也大约猜到他要说什么了,神情却平常,“嗯,说。”
“殿下,”康全深吸了口气,放低了声音,“属下几辈子的脸面都是殿下给的,殿下即便是要属下这条命,属下也绝无二话。可属下不明白,殿下为何非要那睿亲王妃不可?殿下莫怪属下冒犯。睿亲王妃再好也不过是个女人,属下也是男人,听着睿亲王妃的小曲心里也确实舒服。可论容貌身段,咱们府中胜过的也不在少数。无论纳兰侧妃还是晴容郡主都是天下少有绝色,睿亲王妃即便是好,也值不当殿下这般谋算。睿亲王素来脾性怪,属下也看得明白,那睿亲王妃是正阿红投了他的脾性。可在旁人眼里,心里也不知有多少觉着他被迷了心窍的。也是皇上同睿亲王那样的关系,太后娘娘又是个不管事的。若换做他人,莫说是殿下,就算是其他几位皇子,皇上又岂会同意下旨赐婚?”
说到这里,康全心里还是有些发虚,停下来看了荣俊一眼。
荣俊掀了掀唇角,倒看不出什么不高兴。见康全心怯停下,扫他一眼,“难得一回,继续说。”
康全微微脸红。明白荣俊的意思的说他难得在荣俊跟前说这样长的一回话。可作为太子近臣,有些话他实在哽喉已久,也不得不说。
心里长长吐了口气,他正色看向荣俊,接着方才的话,“属下是个粗人,蒙殿下不嫌才有今日。殿下身份金贵,可殿下行事也不能不顾着太后娘娘同皇上皇后娘娘。若皇上未曾下那道婚旨,殿下想要的,也算轻易。可如今天下人都知她是睿亲王妃,咱们胡人是不讲究汉人那些个辈分礼数,但皇上而今一心跟着汉人学文治礼法,又岂肯轻易允殿下心意?再者,睿亲王的性子——”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瞄了荣俊一眼,声音低了几分。“睿亲王那性子连皇上都——殿下何苦为一个女人冒这般风险?就算睿亲王是一时新鲜,可她若是一般身份,殿下还可用些手段分离而得之。她却是亲王正妃,就是为着脸面,睿亲王之不会容得他人沾手…殿下,殿下若喜欢她那样的,属下也可替殿下去搜寻,汉人人口是咱们胡人十倍有多,莫说一个,便是十个属下也能替殿下寻来!殿下。殿下能不能再想想?”
将心头压了多日的话说出,康全也有些佩服的口才。说真的,他还是头一回这般在殿下跟前进言。
他以前也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这般苦口婆心的在殿下跟前谏言。他不是言官的料。而殿下也从来没有行差踏错过。无论是对长辈亲戚还是那些个异母的兄弟姐妹,甚至是朝中那些个臣子,殿下从来都是应对得宜,游刃有余,让人说不出半字不好。
当年在宫中时。其他那些个皇子公主都冷落九长公主。皇后也当着他的面让殿下远着九长公主,殿下当着皇后的面应得好好的,一转头碰到九长公主,却依然笑眯眯的喊“小姑姑”。
不刻意亲近,也不故意冷落。
果然,后头皇上夸了太子懂礼数。斥了那些个当着面为难九长公主的几位公主,还吩咐几位皇子要将九长公主当长辈看。
后来年纪见识渐长,好多门道也明白了。
九长公主代表的是右柱国府的脸面。皇上要倚仗右柱国,自然不会容人话柄。皇后只想着讨好太后,却是见识浅薄了。
从那时起,他便知晓这个主子其实是个心里大有主意的。
可这般行事周全的殿下,眼下为何突然就生出了这样的心思。他怎么也不能理解?
不过一个女人罢了!
再好的女人关了灯不也一样?何况殿下何等绝色没见过?
康全愈想愈觉得自己想的是道理,抬眼忐忑不安地看向荣俊。
荣俊自顾自的饮着酒。亭中顿时静谧,只剩园中冷风偶尔轻呼而过,将花木一阵抖擞。
康全看了看一旁的火盆,心里想殿下久久不言只怕是没听进去。
心里叹了口气,“殿下,此间寒凉,还是回房吧。”
荣俊抬起头,眉宇间一片云淡风轻的从容,那眸光却是康全从未见过的深幽,他说,“你说的都对,可你不明白。”
康全怔愣,呐呐无言却有不解的看向荣俊,不晓得该怎么问。
“我同她是上天的缘分”荣俊语声清幽,英俊的眉目上似笼了一层康全看不懂的轻纱迷雾,有些不分明。顿了顿,垂眸缓缓低沉,“我原本不知为何有今日,可如今却是知了。若不得她,今生有憾。”
康全从未听过荣俊这般的倾诉,顿时怔住!
若不得今生有遗?
竟这般严重!
心神猛震之下,他唇动而无语。
荣俊看着他露出一似笑容,极轻极淡,“你可曾有过错过的感觉?”
康全还沉浸在惊然中,闻言本能的摇了摇首。
“可我有。”荣俊淡淡噙笑,依旧是往昔那般儒雅温文的笑容,却不知为何看在康全心里生出些莫名的酸楚,荣俊静静深幽的看着他,语声很平静,“若是迷糊一世也不知晓也就罢了。可偏偏心里生了疑,又偏偏知晓了、看清了、清楚了、明白了——如何还肯蒙蔽自个儿做不知,容再错过一回?”
一股风猛地吹入亭中,忽地掠过康全的脖子,他不由颤了颤身子。
荣俊却屹然不动,浅笑相望,语声轻吐坚定,“康全,我不能。”
康全怔怔地看着荣俊,四目对视良久,他心底涌出苦涩,低声茫然,“殿下,她真…那般好?”
荣俊唇角弯起,微微而笑, “你不必忧心其他,我心中自有主意。而她——”荣俊轻轻一顿,笑容自信稳稳,又有温情脉脉坚决,“这世间无人比我更知她,是上天让我们再遇着。她好不好都没关系,我喜欢就够了。她若肯跟我,十七叔能做到的,我也能。”
康全听得心中纷乱,怔忪而不能言。
荣俊端起酒盏,瞟他一眼。“这两日纳兰侧妃只怕会打探睿亲王府搜寻的消息,你想法子漏给她便是,不必隐瞒。”
康全定了定心神,虽有不解,可这些日子下来也算习惯了荣俊的种种出人意料,遂点了点头。
又过了两日,到了二十七,还有三日便是新年。
朝中百官也只等过了二十八便可休朝,直至过了大年初五的“破五”之日后,初六正式恢复朝议。
明思这两日也忙了起来。
荣烈这样的身份位置需要交际应付的自不会少。繁琐事虽不需明思事情亲为,但还是有不少府内府外的事儿需要明思过目点头。
荣烈一起未曾成家,大管事也不会拿太多事来烦扰荣烈。可如今明思是当家主妇。若再像原先一般,即便是明思觉得无谓,但让旁人看着也是不好。
何况,成家和没成家原本就行事有别,明思少不得也要花些心思去了解用心。
各家的年礼帖子都妥当送出。一些未曾预计到的拜会礼帖也要问询明白,得当应对。如今有了女主人的王府也不能同原先一般,需得好生布置,方能在新年客人拜会时显出女主人的贤惠。
荣烈辈分高,如今成家的第一个新年,前来拜年的定不会少。
明思原本是淡泊的性子。可如今夫妻一体同心,她自然也想替荣烈挣些脸面。于是,这两日她也是细细用了心思种种布置安排。
新年用的灯盏。她画了一系列图纸,从四到十二,皆是双数为一组,皆是寓意不同却有寓意吉祥喜庆的故事。分别安置在不同的区域。
府中各处的盆花也是交待了如玉灵珊,让她们带着府中的下人侍女按寓意和色泽形状摆放成各种别致的图形。连府中下人看了也只觉耳目一新。喜庆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