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她也是被荣烈气得一时失言,才会触翻荣安逆处。
此际,见荣安脸色,顿时惴惴,也不敢再多言,行了一礼,便退下。
只是心中的那股郁结之气,却是恨恨移到了荣烈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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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烈出了元帝书房,也未朝慈宁宫走,却是径直出了宫。上了马车,便吩咐布罗朝自己的府邸行去。
如今的睿亲王府正是原先的上官侯府。
大京城破之后,西胡太子荣俊便给大京各家勋爵重臣都下了帖子。收了帖子未到的,便由铠甲森严的兵士上门直接请到天牢。
而持帖赴宴的,则给了两条路。头一条路——捐出半数家产归顺,若是不选这条路,也可离开。给出了几处安置之地,任由选择其一。然后,由兵士押送离开,只是这条路,却不可带走分毫家产。
上官侯府和欧阳侯府却不在这有选择权之列。在城破之后的当夜,两家就被炒了家,男丁全被抓起充军。女眷则被运送到北地为奴。
兴盛数百年的两大侯府,一夜间便烟消云散。
上官侯府的府邸赐给了荣烈做睿亲王府,而欧阳侯府的府邸则赐给了太子,成了太子府。
两家只隔了一条街,也算是比邻而居。
荣烈在车中阖眼养神,直到马车听稳,沙鲁下来打开车门,他才施施然下车。
抬首看了府邸正门前新换的黑金漆牌匾一眼,略勾了勾唇,抬腿进入。
布罗拍了沙鲁一记,示意他去停马车,便小跑着朝荣烈追去。
这府邸原本就精致奢华,如今又重新整饬粉刷一遍。触目所及,亭台楼阁玲珑,草木葱郁清幽,无论屋顶枝头还是地面都无一丝脏乱,满眼皆是耳目一新的华贵精美。
数日前大京虽也下过雪,但此处此际,却是一丝踪迹都不见。
面对满目奢华整洁,荣烈却似兴致缺缺,连余光都未多停留一眼。对这个他只住过一夜的府邸,竟连半分新奇欣喜都无。
布罗小意地瞅着他的面色,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一步远,面上却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
一路行到中堂外,荣烈忽地停住脚步,转首看向他,淡然挑眉,“有事?”
布罗一滞,咽了咽唾沫,瞄了他一眼,小小声的恭声道,“晴容郡主又带了信来,约主子……去盛德楼。”
晴容郡主便是温娜儿。
闻得他回京,昨日便留了口信,让荣烈回来后覆信于她。
荣烈看过之后就丢到一边,后便整装入宫。温娜儿没有等回荣烈的回信,便又带了信来。这一回,却是直接约荣烈见面。
布罗说完,便偷觑荣烈面色。只见荣烈面色淡淡,只挑了挑眉,不作答,却又斜睨他一眼,“除了这个,可还有事儿?”
布罗讪讪干笑一声,瞅了荣烈腰间一眼,“主子,您那玉佩怎不见了?”
自从大雪山出来,这疑问就悬在他心头,但见荣烈面色不佳,他也未敢相问。心里只疑虑同那两名女子有关。今日入宫勾起旧事,也触发了他的记忆。他终于想起在何处见过那瘸腿女子,心下猛惊之后,几番思量,忍不住就开口了。
荣烈这块玉佩的重要性,他自是最清楚不过。
这块飞云神兽玉佩非但是嫡出皇子的身份证明,还是一块重要兵符。持此佩,不仅可自由进出宫禁,拥有面圣之权,更重要的是,此物还是号令八万黑甲军的令符。
这样重要的东西,若无因由,荣烈绝不会离身半步。就算失落,也不可能像如今这般,提也不提一句。
正因为清楚,故而,他心中一记起旧事,便添了些隐忧。
可也不十分确信,当初在御花园中只是远远得见。他目力虽好,但当夜人头攒动,他也只能看个七八分。虽觉那夜被那襄城侯世子一拳打中的丫鬟容貌同那雪山中的瘸腿丫头极其相似——可那丫鬟却并未瘸腿……于是,他又有些拿不定了。
但事情太过凑巧。
若是同其他人形容相似,也就罢了。可那夜那丫鬟却是北将军府的丫鬟,这事儿就非同小可了。
布罗并不知那夜后来发生的事儿,当日计划意外失败,他也只是暗自可惜,并未多想。
而荣烈生性高傲,自然也不愿属下知晓自己被骗。就连当日夜闯明思香闺,也是独自而行,并未告知布罗。
在北将军府吃了瘪这种糗事,自然更不会透漏半分。
是以,布罗并不知他的主子已经同明思照面几回,更不知,明思就是两年前反打劫他们二人,让荣烈吃了生平第一个大亏的“江湖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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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章星河迢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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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思当时肤色太过黑黄,他反倒未有看清,只对那圆眼睛的丫鬟印象还深刻些。此番,记忆复苏重叠,只觉两人容貌相似太过,故而,心中着实不安。
问话出口之后,他便小心翼翼地望向荣烈。
只见荣烈垂了垂眸后,瞟向他,“你问这个作甚?”
两个亲随中,布罗性子圆滑,最会看他脸色。这些时日,他从未提过那玉佩,布罗却刻意问起——定然是有因。
布罗嗫嗫,“属下想起一件事儿,不知当说不当说?”
荣烈眼底异色一闪,看了他一眼,便提步朝中堂行去,“进来。”
两人进入中堂,荣烈在座首落座,侍女赶紧上前奉了茶,荣烈淡淡道,“人都下去。”
厅中伺候的几人便退下。
荣烈端起茶盏,揭开茶盖荡了荡,饮了一口,放在一边,将手搭在扶手之上,手指轻叩,“说吧。”
布罗犹疑片刻,才凑近低声道了一句。
话声还未落,只听“咔”一声,他蓦地一愣,低头循声一看,只见荣烈手下那紫檀木的扶手竟然裂开了一道细细的缝隙!
他一怔,朝荣烈面上看去,只见荣烈的面色却似有些奇异,不由愣了愣,“主子?”
荣烈面色僵了片刻,忽地展颜轻声笑开。
一笑间,一双琥珀眼中顿时光华流转,眸中更有金芒点点生辉。本就俊美绝伦的深邃面容,在这笑容中,更是勾魂夺魄般的生辉勾人。
布罗滞了滞,全然不明所以。
分明前一刻王爷还极是恼怒,怎下一瞬,竟会笑得如此开怀?
荣烈笑了半晌,突地朝布罗斜眸看来,勾了勾唇角,“你只识得那丫鬟?”
布罗微愣,垂眸沉吟片刻,忽地脑中灵光一闪,面色蓦地一变,猛然抬首却是不置信的呐呐,“主子,你是说那四儿姑娘是——”
荣烈懒懒一笑,长身而起,眸光湛然熠熠,“虽无十成十,却也九成九!”
他一直在猜疑这个女子的身份。
在雪山上就心生疑窦,那夜临别相见后,心中好奇更甚。
这二十来日的归程中,也每每思量。愈是想,便愈是心疑。
行径这般大胆怪异的女子,但凡见过一次,便绝无可能忘记。
可他翻遍记忆,也寻不出见过那样一双眼。他能笃定,若是见过,他绝无可能不记得。
却没想到,他真是见过。
只是那一夜却是惊鸿一瞥,并未正面对视。那女子一直躲在路夜白身后,未曾同他对视。结果,他只依稀记得那那女人有一双大眼,却并未细看仔细。
而今听布罗一说,他心中便通透雪亮!
这天下,哪里还能有第二个那般大胆恶劣的女子?
他之所以这般确定,还有一个缘由。那就是他曾经派人收集的资料中,记录了北将军府夫妻和离之事。其中提及过一条,便是北将军府的老夫人杖责少夫人的贴身丫鬟致残,少夫人当夜便忿然离去,随后不知所踪。
前后一联系,他如何还能猜不出那四儿姑娘的身份!而这一通透,许多事儿便能解释通了。他自然也明白了那女人对他的怨气从何而来……
布罗呆了半晌,眼前闪现出那四儿姑娘当门娉婷而立的模样,心里却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主子,会不会错了?那北将军府少夫人的容貌极为怪异……”
荣烈瞥他一眼,“你可记得她的模样?”
布罗一怔,细细回想,这才发现自己真对那北将军少夫人的容貌印象模糊得几乎可算是全无印象。
遂呐呐无语,只能摇首。
荣烈对布罗的反应毫无意外,斜斜看了他一眼,“既是记不得,又何敢说不是?”
布罗怔了怔,不知该如何表述,“那四儿姑娘的言行……纳兰侯府的小姐怎会同村妇……”断续说了两句,又顿住。
他原本想说纳兰侯府的小姐如何会那般粗鲁的同村妇为一锅鸡汤吵架,可转瞬又想起雪夜中,明思那一转身的风华——那样的优雅韵律……连他都……绝非普通村妇所能有,念及此,便又一怔,不能确定了。
荣烈瞟他一眼,朱唇轻勾,“想什么呢?”
布罗面上微赧,嗫嗫道,“属下还是觉着有些怪——怎么能,怎么能是同一人?”
荣烈此际心情大好,轻笑一声,又抛出一句,让布罗瞬间呆滞。
“你可还记得上回在那白玉楼外,你着了道儿?”荣烈意态慵懒,唇边笑意隐隐,“咱们以为的江湖女子——便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