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断不断,反受其害。
想着想着,也许是泡得太舒服,也许是精神松弛了下来,明思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直到彩衣惊慌地来用手摸她的肩膀,一睁眼,才发现水已经有些温温,再泡下去,定然会着凉。
“有点累,不小心就睡着了。”她对彩衣笑,站了起来,走出浴桶。
彩衣颔首,朝内间的雕花大床指了指,意思让她到床上休息。
明思颔首,彩衣用一张大的棉巾包裹她的身体,又取了小一些的棉巾替她擦干身体。
头发并未洗,故而不用折腾。
换了一身衣服后,她就躺上了床,问彩衣,“你也住在我这个院子么?”
彩衣颔首,指了指隔壁的厢房。
明思一笑,颔首阖眼。
彩衣将屋中香兽中换过了安神的香饼后,又灭了烛火,只留一盏角灯,放在屋角的位置,便退了下去。
彩衣走到门外,隔了好一会儿,明思才听见隔壁厢房的门轻轻一响,然后,便是寂静无声。
又隔了半个时辰,明思悄悄起身,走到门前听了听,这才轻轻打开门出去。
彩衣的厢房在右侧,明思出门向左,走到左边的假山后,这才拿出路十三给的信箭。端详片刻,拉出木棍插在地上,轻轻一拉引线,然后退开一步。
只见那小小的信箭忽地拔地而起,带着些许青烟,极快地就朝天际冲去。很快隐没在夜幕中。就在明思担心这玩意儿会不会质量不过关时,数百米高的天空中,忽地闪出了一朵小小的白光,然后变红,又变黄,最后慢慢地,终至消失无影踪。
看来,技术含量还不低呢……
明思心下大安,从假山后探出头望了望,四野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动静。
想来彩衣被自己折腾了这么大半夜,估计也累了,再说,只怕他们也知道自己手无缚鸡之力,故而放松了些警惕。只要自己不出这院子,除了彩衣应该无人会进来这院子。
路十三既然未说过这信箭在使用上有什么忌讳,那自己晚上放,应该也是可以的。
明思缓缓地吸了口气,轻步走回了房间,刚迈进门槛,彩衣就无声无息的出现了,明思一怔,很快转身,皱眉苦笑道,“吃得太饱,睡不着……”
彩衣看了她一眼,比划了几个手势。
明思看明白了,摇首,“不用你陪了,我就再在这屋子里走走就行了。”
彩衣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退出去,站在了门外。
明思心中无奈,知道她不会听自己的,只能在屋中走了几圈,又喝了半盏茶,这才上床睡了。
彩衣最后有没有离开,她并不知晓,也是累了,上床不多时,她就沉沉睡了过去。
临睡时,她默默猜想,路十三什么时候会来呢?
离两人相见那日,已经快两个月了。路十三应该是还未回西胡的。按他的性子,既然给了自己这枚信箭,若是他要离开,怎么着也会给自己一个信息。
否则,这枚信箭就相当于作废。
明思轻轻地呼了一口气,安然睡去。
~~~~~~~~~~~~~~~~~~~~~~~~~~~~~我是分割线~~~~~~~~~~~~~~~~~~~~~~~~~~~~没想到这一等,便是三日。
非但路十三没有出现,就连司马陵也未出现。
明思些许心慌之余,也不觉深感讶然。
冷静下来,这才想明白。
自己和秋池和离的消息,现在应该已经散开。司马陵这番想必是为了避人耳目,这样的敏感时刻,他自然不能引人注意。
这样一想,也就无谓。
反正现在路十三还未来,他晚一些出现,也是好事。
又过了两日。
这日黄昏,明思在书房写字,彩衣在一旁研磨,好奇地看着她在素宣上运笔飞龙走凤。只觉她写的字儿,她一个都不识得,偏生字里行间,又有着奇异的气势和规律,心中不免诧异生奇。
这时,只听外间院门的轮轴摩擦声响起,彩衣一愣,看了明思一眼,放下墨条,走了出去。
明思的手一顿,心道,该来的终于是来了。
一顿之后,也未停笔,继续面色平静地凝神挥豪。
他既是知道自己是方世玉,那这狂书,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司马陵在打开的院门前稍稍停了一瞬,便提步迈进,玉兰紧跟其后。
彩衣快步迎了上去,到了跟前,恭敬一礼,司马陵抬了抬手,彩衣起身。
司马陵扫了一眼正房的位置,未言,玉兰领会,遂问彩衣,“六小姐在房里?”
彩衣比划了几个手势。
玉兰颔首,转首含笑低声,“殿下,六小姐在书房写字。”
司马陵忽地想起西龙山行宫那日,纳兰笙道“你倒同我六妹妹一样,心里有事就喜欢写字……”
不觉一怔,垂了垂眸,朝两人淡淡道,“你们在此候着。”
玉兰和彩衣点头,福身一礼,退到了院门处。
司马陵提步朝正房次间的书房行去。
愈是临近,心里便愈是复杂不定。
影十一回来禀报的情形,让他有些不安。
这些日子没有来此,一是为了避人耳目,二则是心里总有些莫名的心绪不宁。
她竟然丝毫没有意外,就那样顺从的跟着影十一上了车……而且,这几日,她每日生活也极规律,从未多言过一句,更别说生气吵闹……
太过安静,太过顺从,这实在……不像是她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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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二章白发如新
(二更)
站在房门口,司马陵垂了垂眼睑,复抬首,凤目中已是一片坚定——她只要知晓了自己的计划,知晓了自己为她所做的,知晓了自己的心意,她会知道,自己比秋池更适合她。
这普天之下,只有自己才能给她一片她想要的天地,让她快活,让她自在,让她能将自己的风华,全然展露。
这样一想,凤眸顿时湛然生辉,沉了口气,提步进入。
听得脚步,明思没有抬首,待脚步声在书房门口站定,她才抬首淡淡一笑,“你来了。”
语声平淡而静缓,又有些熟稔的自然,并未有丝毫的生疏感。
司马陵眸光一亮,唇边便显出笑意,神情惊喜莫名——虽然也幻想过多次,可还是不及亲眼看到这般震撼和欣喜。
没有想到,她的真容换上女装,竟然是如此的动人。
欺霜赛雪的肌肤似吹弹可破,肌肤上似泛着一层淡淡玉质光华。就那样婷婷袅袅的站在书案后,只见肩若削成,腰若约素。娉婷间,只觉风姿卓卓,又是静雅。
一身鹅黄罗衣,腰间粉蓝宫纱一束,显出玲珑小蛮。
素手执笔,抬首静静,意态婉约恬静。
凝脂般的瓜子脸上,蛾眉皓齿,大大的双眼秋波灵动,唇不点而朱。
四目相对,只觉那双乌眸幽黑生光,似秋波潋滟,如有漩涡般,让他挪不开眼。
不觉怔然失神
新月如佳人,潋潋初弄月……
不知为何,司马陵蓦地想起这句诗词。
一时间,只觉一颗心忽地充盈,快活中,又似酸似涨,复杂难辨,难以笔述。
他定了定神,提步走近,唇畔笑意婉约,“明思。”
明思轻轻抿了抿唇,看不出笑意,也看不出生气,眸光微微一闪,“等我写完这幅,就快了。”
说完,将笔在砚池里蘸了蘸,将墨色调匀,低头又继续。
司马陵笑了笑,走到书案前,目光一落下,便是一怔。
明思的草书彩衣不识,他却是能认出的。
明思写的是一首五言——玉阶生白露,夜久侵罗袜。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
司马陵脸上的笑意凝住,眸光几闪后,抬首,“此诗,何名?”
明思收了“月”字那最后一笔,垂眸淡笑,轻吐三字,“玉阶怨——”
司马陵面色一僵,最后一抹笑意也消失。垂眸取过另外一张写好被放在一边的素宣,上面却是一首《蝶恋花》。
明思看着他的动作,唇边笑意微微,语声轻诵,“庭院深深深几许? 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 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 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