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娘端着早膳追着她跑,跑到芷香院门口时总算将她逮到了。
“小姐,不吃早膳对身子不好。快,将这碗粥喝了。”
堇南只想快些见到她的爹爹,哪有心思吃东西,此时急得两脚一跳,见阮娘一副吃软不吃硬的模样,便眨巴着眼睛撒娇道:“阮娘,我一会儿再吃,成不成?”
“不成。”阮娘舀了一勺粥凑到她嘴边,“一会儿都凉了,吃凉东西对身子更不好。听阮娘的话,吃完了再去。”
堇南没法子,只好皱着小脸喝了一口,尝尝味道发现是她平日里最喜欢的栗子粥,可此时再美味的食物也无法引诱她了,趁阮娘不注意,她转头就跑,急得阮娘在后大喊。
堇南不管不顾,直冲向静心斋,她拼命的迈动两只小脚丫,生怕阮娘会追上来。快要到静心斋时,她突然放慢了步子,走近静心斋旁边的一个小园子里。
这个园子叫做无名园,淳于府中大大小小的园子都题有名字,唯独这个园子没有。堇南左瞅瞅右看看,发现这无名园中还和从前一样,除了一间小屋子,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
淳于崇义以前许诺过堇南,这无名园归她打理,可还未等她接手“打理”,淳于崇义就被贬到了黎黍县。现如今堇南又站在这园子里,她眯着两只眼睛,想象着那光秃秃的地面上种满小刀豆、藿香、蒲公英等各种药草的样子。
真是……美哉、美哉……堇南觉得她离自己的梦想又近了一步,一时间心里乐开了花,听到小屋吱呀一声响,她才回过神来,看向小屋时,她不由地愣住了。
小屋前立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上着桃红色刺金合欢衫,下着绛红花间百褶裙,一身红艳艳的,让人想不注意到她都难。
堇南将目光移到她那张比桃花还要娇艳的脸蛋上,只觉得府上的丫鬟没有一个有她好看。
奇怪,怎么将她同丫鬟作比较呢,堇南咬着指头,心想难不成面前这个女子是府上新买的丫鬟?
那女子见到堇南时也是一脸诧异,她轻移莲步向前走了几步,像是想要和堇南说什么。
此时晨光正好,一缕金灿灿的阳光笼罩在女子的身上,堇南看着她,突然间,眼睛被她手上的一个碧绿色东西的刺痛了。
那个绿莹莹的、在阳光下会变得亮晶晶的戒指,曾经戴在母亲手上的戒指,此时却戴在眼前这个陌生女子的手上。
堇南意识到了什么,她凝在原地,眼眶在瞬间变得通红通红的,一行晶莹的小小溪流从她的眼角滑出,当那温热的液体爬过脸颊时,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不可能。
她最敬仰的爹爹怎么会做出背叛娘亲的事?
堇南傻了一般地愣在那里,阮娘追上来,看见眼前之景,也不禁愕然了。
“小姐……”阮娘见堇南的眼角哗哗哗地往外涌出泪水,又是心疼又是仓皇,连忙用手绢帮她擦拭泪水。
阮娘不是没看见那女子手上戴着的戒指,她极其为难地行了一礼,从喉咙里憋出干瘪的三个字:“二夫人。”
女子听了,从容地点了下头。
堇南推开阮娘的手,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阮娘。
她不相信!
她转身跑出无名园,想要去静心斋找爹爹问个清楚。
进到静心斋,推开那扇刻满诗文的镂花木门时,她用衣袖往自己的眼角一抹,平静了下心情,轻轻地推开门。
淳于崇义正坐在玉案前,手里拿着一册书卷细细研读。听到响动,他抬头见是堇南,笑容从他布满褶子的脸上溢了出来。
“余正想来者何人,原是余的小女儿!”淳于崇义放下书卷,走过去张开两只手臂,等待堇南像只乖顺的小羊投入他的怀中。
堇南冷着脸,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定定的瞧着淳于崇义,就如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淳于崇义着实被她的眼神骇了一下,正要问缘由,门外突然响起一个温婉的声音。
“老爷。”
“进来吧。”淳于崇义面露喜色,亲自将门打开。
走进屋的正是无名园中的那个女子,堇南将目光从淳于崇义身上移开,放在了那女子身上。泪水在眼眶里转来转去,眼看就要落了下来,被她硬生生憋住了,她抬起手,指向那个女子,冷声向淳于崇义质问道:“她是谁?”
卷一 005、赌气
“没规没距!”淳于崇义被堇南的态度激怒了,一改先前和蔼的模样,沉下脸来:“还不快向你巫姨娘问好!”
堇南立着不动,她双眼含泪瞧着淳于崇义,目光里掠过几许诧异。
“这便是堇南吧。”巫氏嫣然道。一双美目扫过堇南,继而她便挽住淳于崇义,两人同坐在玉案前。
“老爷,方才我去无名园瞧过了,园子倒是不大,但是晒得到太阳,是个栽植蔷薇的好地方。”
淳于崇义瞧着巫氏那副楚楚动人的模样,胸中的怒气顿时烟消云散了,他捋须笑道:“夫人喜欢便好。”
看着卿卿我我的两个人,堇南目光里的几许诧异转变为恨意,她咬牙:“叛徒!”
淳于崇义正要开口教训,想到自己以前的承诺,他缓和了颜色,又道:“余这才想起,无名园是余送给堇南的礼物。”看着巫氏,他有些为难,“夫人,你瞧,这事……”
巫氏轻揽衣袖,沏了一盏茶递给淳于崇义,笑吟吟道:“既然堇南喜欢,便归她打理好了,老爷这么为难作甚。”
淳于崇义接过茶,看向堇南:“你巫姨娘将园子让给你了,如何,现在余可还是叛徒?”
“叛徒!”堇南捏紧两只小拳头,跺脚:“我说的不是园子,是她!”
淳于崇义将茶盏重重地往案几上一放,脸上有了愠色:“混账东西!余的事用不着你来指手画脚!”
“我不管!”堇南的两只手越攥越紧,指甲嵌进肉里她也不顾,她斩钉截铁道:“反正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你!”淳于崇义腾地站起身,气得浑身颤抖,朝外面喊道:”李忠福,拿藤鞭来。”说罢,怒火攻心,便是一阵猛咳。
“老爷息怒。”巫氏连忙扶着他坐下,抚着他的背柔声劝道:“老爷莫要动气,气坏身子可就不值当了。”
门开了,进来的不是管家李忠福,而是阮娘。阮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替堇南求情道:“老爷息怒,小姐之所以敢顶撞老爷,也是一时冲动。老爷若要惩罚,就惩罚奴婢吧!”
巫氏的安慰像是有着神奇作用,再次让淳于崇义的怒火降了下去,他摆摆手,不耐烦道:“罢了罢了。”
见堇南还定定站着,恨恨地瞪着自己,他吼道:“滚!”
阮娘害怕淳于崇义又燃起怒火,连忙将堇南拉出静心斋。出去后,堇南甩开她的手,恨恨道:“叛徒!”
阮娘一愣,想来是自己称巫氏为二夫人惹恼了堇南,正想开口解释,堇南已经跑出老远,一会儿便没了踪迹。
阮娘一边走一边唤,一直走到靠近的府门的一个荷花池子那儿,才看到那抹鹅黄色的身影。
看见堇南在小桥对面,背对着自己,脑袋埋在胳膊里,就这么蹲在那里动也不动。
阮娘知道堇南是伤心了,便隔着水池同她说话安慰她。
阮娘说了有半柱香的时间,直说得口干舌燥堇南还是没有反应,她这才觉得不对劲,穿过小桥走到荷花池子的另一边。
“小姐?”阮娘越靠近堇南越觉得奇怪,伸手一拉那件鹅黄色的半壁衫子,里面竟是一块椭圆状的石头。
……阮娘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半响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小姐出走了!
阮娘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往静心斋赶去。
***
在阮娘去找淳于崇义禀告情况时,堇南已经快走出永安街了。
她带着一肚子的闷气,也不知自己要去哪儿,就只是不停地走。
“叛徒。”堇南小声又念叨了一遍,她无法接受父亲对母亲的背叛,特别是看到淳于崇义和巫氏在一起的样子,让她又气又恨又伤心又无可奈何。
堇南板着脸,使劲憋住眼泪,她气鼓鼓地走着,发现一些平常百姓的孩子都将脑袋伸出窗户偷偷地看自己。
堇南知道自己长得不漂亮,他们之所以会看自己,无非是因为自己身上穿的绫罗绸缎罢了。
堇南扯了扯自己衣袖,继续往前走,走出永安街时,街上的行人突然多了起来。
堇南穿行在人群中,街边小摊卖的吃食香味让腹中空空的她停下脚步,她有些后悔先前为什么不多喝一口粥。
来到一个卖炊饼的小摊前,堇南咬着指头站着,一动不动地盯着那香喷喷的炊饼。
卖炊饼的老板见来了生意,忙过来热情招呼道:“小姑娘,你是要炊饼吗?”
堇南点点头,乌溜溜的眸子看向炊饼老板,可怜巴巴道:“可是……我好像没带钱……”见老板脸色立马沉下来,她自知骗吃是不成了,便指指自己手上的金钏子:“老板,你瞧,我用这个换你一个炊饼,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