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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照疏影风临雪 完结+番外 (尤阡爱)


  
  过雪弯着腰,用手掩着胸口,觉得那里断气般痛,呼吸,呼吸,肺里就像被数之不尽绵针刺穿,血淋淋地滴着血。生不如死感觉,大抵如此了吧?
  
  “所以们以为……把送到綵州去,就可以隐瞒辈子了吗……”为什么到了现在,他们才肯告诉实情,才肯告诉真相,就像个傻子样,直被蒙在鼓里,不、就是个傻子,就是个傻子……
  
  “二小姐……”江轲走上前,过雪倏然惊恐地转过身,“不要跟着。”
  
  已经什么都不想知道了,什么都不愿去想了。
  
  江轲道:“二小姐,您先跟回府。”
  
  过雪摇摇头:“不要再跟着了……不要……”转而举起头上发钗,直指自己颈项,“再跟着,就立即刺下去。”
  
  江轲果然不敢再靠近步,原地不动。
  
  过雪跌跌撞撞地往外面跑,也不知道要去往哪里,见着路就走,见着弯就拐,偶尔有阴影从眼前晃过,也分不清是树木还是途经而过行人,知道自己现在样子定狼狈极了,可不在乎,只想这么直走下去,不管到底去了哪里,其实去哪里也样,还有什么呢?什么也没有了……眼前泛着微微眩晕,就仿佛踩在云端上,放眼望去,尽是白茫茫片。
  
  走得累了,过雪倚着墙壁停下来喘息,只能扶着墙壁,否则站都站不稳,喉咙干涩得发胀,很想哭,可又哭不出来,眼泪似乎都已流尽了,缓了缓,又继续往前走,身旁行人渐渐变多,熙熙攘攘,来回穿梭,如同迷失鱼儿,漫无目地游往至海底最深处……
  
  恨自己,到了这步田地,心里头竟然还在想着岑倚风,恨他,明明说出那样残忍话,却为什么还会有那种痛楚万分眼神,像火焰样燃在心头,烫成烙印,磨灭不掉。
  
  过雪走得腿脚发软,终于跌倒下来,恰好前方辆马车经过,健马嘶鸣声,被车夫及时勒住缰绳。
  
  “岑二小姐?”那车夫居然认得。
  
  过雪恍恍惚惚地抬头,日光刺目,视线里片模糊,几乎叫睁不开眼。
  
  只觉得冷,抱住身体不住发抖,宛然暴露在猎手面前,头孤零零又分外害怕麋鹿。
  
  仅仅片刻功夫,便有人急匆匆步下车,用披风把裹住,紧紧地搂进怀里。
  
  “过雪!过雪!怎么了……为什么会在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那声音惊惶而焦急,听起来极其熟悉,像是曾经盼了许久,直梦魂牵绕声音,此际遍又遍地回响,仿佛近在咫尺,又仿佛遥远得是在梦里,迷茫地仰起头,只模模糊糊地看到双急得发红眼睛,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人样子,就斜歪过脸,彻底不省人事。

烟逝错识君1  

这觉睡得很长、很累,好像不知不觉度过几百年,梦里有许许多多人,走马观花样,场景不断在变幻,流沙似抓也抓不住,哭着喊着,流了无数眼泪,直至终于醒来,头脑亦如灌了铅般沉甸甸难受,而当时究竟梦见什么,竟已全无记忆。
  
  身上盖着厚厚绣花锦被,如那襁褓之中幼婴,被包裹得严严实实,连丝风都透不进来,温暖得叫人近乎窒息。
  
  “醒了。”陆庭珩直守在床边,见睁眼,目光霎时亮若星辰,吩咐身旁小童,“快去熬碗姜汤来。”
  
  过雪缓缓侧过脸,他已是俯身靠近,不经意间,彼此呼吸融在处,他关心地问:“怎么样,还觉得冷不冷?”
  
  迷昏时总在发抖,蜷缩着身子,仿佛置身在冰天雪地,怎么唤也唤不醒,连眼泪都是冰凉,替擦泪时,好似淅淅沥沥小雨溅在指尖上。
  
  不知从何时开始,过雪再也没有想过,自己某天睁开眼,看到人会是陆庭珩,因为那段记忆,就恍若贝壳里珍珠,太美好,太珍贵,让藏得很深很深,深到不敢去想,不敢去奢求,直至久得,已经变成种遥远过去。
  
  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仿佛不认识他样,那种眼神,叫陆庭珩觉得难受,又隐隐约约有些害怕,像在不知不觉中,失去了什么最重要东西。
  
  “过雪……到底出什么事了……”当时衣袖上染着血,简直吓坏了他,尔后发现身上并不现伤口,悬紧颗心才算松弛下来。
  
  过雪瞳孔收缩,所有意识在须臾恢复,继而阖目,两行清泪簌簌滚落,闪烁出水晶般光泽。
  
  又开始哭,无声而压抑,咬得嘴唇红欲滴血,紧紧抓着被单,宛然暴雨中剧烈摇曳白兰花,像个失去声带哑巴,明明流了那么眼泪,但就是点声音也没发出来,哭得噎气,快把五脏六腑都给吐出来,令人觉得悲恸至极,似乎下个瞬间,身体便再也承受不住这股压力,由里而外,支离破碎。
  
  哭得那么伤心,那么绝望,陆庭珩脸色点点泛上苍白,心口绞痛欲裂,周围恍若陷入片死寂,唯有眼泪滴滴答答地打在被单上,闪在半空,如雪亮匕首,下下削过他心头,割着血肉。
  
  陆庭珩言不发,用手拍上,动作轻而缓慢,像哄着心爱孩子,能够将心底悲伤抚贴平整。
  
  不久,小童端来熬好姜汤,待过雪哭累了,陆庭珩才出声:“来,先喝点暖暖身。”
  
  他调整好靠枕,扶着过雪坐起来,又怕烫着,他凑近银匙前吹了吹,小口小口地喂。
  
  过雪脸上终于涌现几许红晕,颜色淡淡,因着面容呈现病态般白,看上去却如敷着胭脂样嫣艳,像怕惊着,陆庭珩说话都小心翼翼:“再睡会儿,好不好?”
  
  过雪转过头,他眸中流露着紧张与关心,以及想掩饰又掩饰不住浓浓怜惜,什么也不说,他亦不会去逼问。他体贴关怀,他看着眼神,从来都不曾变过。
  
  过雪呼吸紧,心脏忽然像麻木了,胸口传来凝窒痛,逃避般躲过他注视,没有力气,说话都显得有气无力:“这是……在哪儿……”
  
  陆庭珩答道:“是在别处庄子。”见轻浅颦眉,又解释句,“姐姐出嫁后,就搬出来住了。”
  
  其实是家里人不断逼着他成亲,他不愿意,最后不顾阻止,执意搬出陆府。直住到现在,个人,已然习惯了。
  
  过雪不说话,他也沉默,四周是淡淡幽香,和他温润气息,混合在空气中,恍惚是难分难舍牵绊,彼此这样独处,似乎只有梦里才能存在。
  
  过雪猛然想到什么,大脑被泼了盆冷水般,神思清醒许多:“得走了。”
  
  “过雪……”慌慌张张地起身,脚才落地,两条腿便打软,险些瘫倒下来,陆庭珩情不自禁将搀在怀里,却被伸手挣开。
  
  “过雪……”他唤,动作滞在半空,嗓音里,隐藏着某种哀痛。
  
  过雪勉强笑了笑,那笑容却比哭还难看:“没事,别担心……给添麻烦了。”
  
  陆庭珩站在原地,看着明明连路都走不稳,像具残缺木偶,跌跌撞撞,却仍旧那么努力、那么努力地往前走,仿佛他就是妖魔鬼怪,只想拼命地逃离。
  
  只想离开他!
  
  如同荒原上点火,轰地溅落,无法言喻痛楚便像那野火燎原,将他整个人都燃烧了起来。
  
  陆庭珩冲上前,把从后紧紧抱住。
  
  过雪身体在瞬间僵硬,似乎没有搞清发生了什么事,低头看向怀在腰际那双手,如把铁链,紧得能把人勒死。
  
  开口:“放开……”
  
  陆庭珩沉痛地闭上眼:“不放。”
  
  “放开……”过雪微微发颤,隐忍到种极限时,终于爆发出来,扯着嗓子尖嚷,“放开!”
  
  陆庭珩不肯撒手,摇晃着身子挣扎,陆庭珩有话想说,干脆扳过面冲自己,不料过雪转身,举手便扇了他巴掌。
  
  过雪急促地喘息,那种感觉,仿佛有人掐着喉咙,连吐字都十分困难:“陆公子……是要成亲人了……还请自重……”
  
  陆庭珩再也无法忍受,他觉得自己再忍下去,就真要发狂了:“过雪,跟走吧!”他搂住,如同拾回遗失千年宝贝,“不想再过这样日子了……父亲说是不孝子,拿老祖宗来压制,娘恨不得以死相逼,当时真觉得自己走投无路了,不得不同意与蒋家联姻,那天下着雪,到们府邸门前站着,想着,或许这是最后次想了,不停告诫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忘掉……可是后来才知道错了,原来不止忘不掉,甚至时时刻刻都在想……无可救药了,除了,根本没有办法喜欢任何人……过雪,不想再失去了……”
  
  他明明凑在耳畔,可那声音,听起来却仿佛从遥远山洞中传来,朦朦胧胧,过雪下颌搭在他肩头,眼睛有些空洞地望着某处,喃喃道:“不能对不起蒋姑娘……”
  
  “没有办法娶。”陆庭珩苦涩地笑了笑,“没有办法……过雪,自问从没伤害过任何人,也没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事,但为什么偏偏到最后,活得不快活人却是自己……所以这次,就算对不起九姑娘,对不起所有人,也绝不会放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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