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妃娘娘,您未免也太过偏颇佳贵人了。您怎么就知只有这么一次?也许自从臣妾住进这长春宫,便已经日日遭了她的暗算呢。”宸常在哭得梨花带雨,如弱柳摇摆,眼看着便是要站不稳了。
“如妃娘娘,臣妾没有做过。”佳贵人本不屑与宸常在辩驳,可关乎清誉,她怎能咽下这口气。
“你没做过?”宸常在也不是吃素的。跌跌撞撞的走上前去,一个耳光越过了佳贵人的面庞。“难道我为了陷害你,情愿失掉做母亲的权利么?更何况,长久以来,你都嫉妒我更讨皇上的欢欣,有此一招亦算不得稀奇。”
佳贵人捂着面庞,无声的落泪。并不光是受尽了屈辱,而是皇上由始至终都没有相信过自己。成为了红墙里的女人,成为了皇上众多宫嫔之一,尽管她知道自己要面对的要承受的太多太多,却从不曾设想过,竟会是如此的落魄境地。
他的心,那么高高在上,从来,从来没有给过自己一丝垂注。哪怕是属于她的新婚之夜,而他也不过是为了绵延后嗣的例行公事而已。
“皇上褫夺了佳贵人的封号,将其降为官女子,于是必然要受你这一巴掌。不属僭越,也实不为过。”如玥淡漠的样子,全然没有半点焦虑。眉眼间却别有一番情愫,像是疼惜又或者怜悯之类的说不清。“只是,本宫并不觉得此事系佟氏(佳贵人的姓氏)所为。”
“何以见得?”宸常在咬着牙,愤慨问道。
“麝香的味道很重,且能透过多重密布隐隐散发于空气之中。若说她是有意害你,也实在犯不着将此物摆在自己的寝室,陪着你一并受害。依本宫看,此乃一箭双雕的计策。”如玥定了定心神,打定主意道:“皇上,臣妾请求搜查李贵人的厢房。一来此行可证明李贵人的清白,二来么,若是真有害人的东西,势必不能继续存于宫内了。”
“照你的意思办!”皇帝重新端起茶盏,杯中的茶水已经半凉。“常永贵,换热茶来。”
常永贵心知皇上为考验如妃,势必要将这场戏看到底,便弓着腰退了下去。
“皇上,臣妾愚笨,从不能为皇上分忧。与子嗣更是无缘,却如今,连同宫居住的两位妹妹也庇护不得,实在愧对圣颜。”李贵人泪眼婆娑,面色入土,好似随风而逝的枝头枯叶,颤悠悠的便要零落,着实令人不忍去看。
皇帝依旧没有说话,只将双眼徐徐阖上。
如玥回望了皇帝一眼,低眉思忖间,方道:“李贵人这些日子害病,身子一直不爽,少理宫里的事物也是难免。倒是你可曾发觉,有哪些蹊跷的人或事?”
李贵人闻言面色尴尬,不由得敛了悲切。“倒是臣妾光顾着伤怀,未能透彻去想。如今听了娘娘所言,忽然想起宸常在院里的紫婷,正是皇后娘娘宫里紫敏的旧识姐妹。”
一语惊醒梦中人,宸常在只觉得当头棒喝般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倘若果真不是佳贵人所为,那臣妾岂非要错怪了好人。好歹毒的心,竟用了这样的伎俩,挑唆了我们一宫的残斗。还请如妃传紫婷来,撬开那丫头的嘴,必然能问出究竟。”
如妃以手背轻轻抚了抚鼻唇间,立在一旁的小马子即刻会意。只是小马子尚且未走出正殿,常永贵便端着香楠木的托盘呈着热茶返回殿内。“如妃娘娘大可不必去传了。那紫婷知晓自己的罪行,竟吞了一袋子的麝香粉,畏罪自裁了。”
“可真是有趣了。”如妃冷哼一声,不禁问道:“那李贵人处可有如此的东西么?”常永贵慢步上前,沉低了嗓音,道:“却有此物,且与在佳贵人处寻得的一模一样。”
所有的罪证都指向了皇后,皇帝的心里些许的不安。如妃与皇后不睦,自是由八皇女夭折而起。就连皇帝自己也不能断定,此事确实与皇后无关。当初狠下心终止查明真相,也着实亏欠了她,希望她能体谅自己的苦心。
可如玥还是将安嫔失胎的罪责,不依不饶的安在了皇后身上。这一次,这一次又将如何呢?
皇帝的心里,密密麻麻都是疑问。越发的不安,究竟如玥会不会为了自己的私怨,而将皇后逼向绝路。难道她真的是为了扶摇直上,一举夺得皇后的宝座才肯罢休么?
心底在意的如玥,根本不该是这种样子。皇帝深吸了一口气,徐徐吹散热茶香气,静待如玥决意。
第四十一章:倾斜(十一)
“哦!”如玥轻轻点头,心底涌起漠然的冷意,乾坤独断道:“既然事情已经水落石出,臣妾恳请皇上免于对佳贵人的惩治。且加以好言抚慰,弥补妹妹所受的屈辱。”
皇帝微微一愣,不想如玥竟会当众请他安抚佳贵人。随即哂笑道:“自然自然。这真就是朕的过失了。清秋,委屈了你,是朕唐突了。”
宸常在见风使舵的本事,几乎是与生俱来的。如妃一句话,连皇帝都不免软了几分,更何况自己不过是区区常在的位分。即便是受了委屈,也得忍下来。心里这样想着,宸常在噗通一声跪在了佳贵人面前:“是臣妾糊涂了,误会了姐姐,请姐姐恕罪。”
佳贵人不是小气之人,可凭白受了这样的凌辱,怎么会是一句误会便能了事的。难道皇帝道了一声“唐突”自己就该感恩戴德么?还是说如旁人无异,必得学会虚以委蛇的那一套。失落与心灰早已将她的自尊一点点垫高,怎能轻易就垂下头去,她真的做不来。
如玥却是笑意吟吟,看也不看皇上自顾自道:“方才本宫不是说了么。皇上惩治了佟氏,她便是官女子的位分了,你打她并不是僭越,不是过失。”啧了啧嘴,如玥挑眉叹息,为难不已:“可如今,皇上并未有惩治佳贵人,那么以你的身份……”
后半句话并不用再说,宸常在早已唬得面无血色,连连叩首:“如妃娘娘,臣妾不是存心僭越佳贵人的,只是臣妾受了这样的委屈,甚至甚至不能绵延皇嗣……这才一时气急攻心,做了不当的行径,求您念在臣妾一时糊涂,饶恕了吧!”
“事情未查明真相,你便这样不依不饶的逼着佳贵人认罪。忘侫之言,险些蒙蔽了皇上的双眼。你可知罪?”如玥一改柔和本色,尽显凤仪之尊,威震正殿。“宸常在,你还以为一句知罪便能抹去你的过失么?”
“娘娘……”宸常在不曾料到,如妃当着皇帝的面,竟会给自己扣上这样严重的罪名。惶恐的不知如何是好,心下忽然就没了主意。
如玥将身起,肃然道:“后宫本就是是非之地,倘若你们不懂得自重自省,岂非要闹得人仰马翻,搅扰的皇上不得安宁么!可还有章法可言?”
李贵人并佳贵人、宸常在齐齐俯身告罪,齐声道:“如妃娘娘息怒,臣妾惶恐。”
皇帝从未瞧见过这样的如玥,忽然想起那个吟着《凤求凰》的青衫儿郎,竟不觉的露出笑意。
钮钴禄如玥就是钮钴禄如玥,那个敢爱敢恨,敢作敢为的女子。金贵的品行一如往昔,并没有因着世易时移的变迁而更改。皇帝心里荡漾着感激,甚至钦佩。这样的好女子,终身相伴,怎会不是一件值得庆幸之事?
正殿之上的静谧,煎熬着众人的心。如玥审视着颤颤巍巍的三人,半晌才开口道:“李贵人,你有病在身,没有洞悉身边之事,本宫不会降罪于你,且待你病愈再言其他。佳贵人,枉你自恃甚高,却胆敢冒犯天威,本宫令你闭门三月潜心诵经,反省自查。
至于宸常在你,本该重罚不怠,但见你知悔改,又深受委屈,便罚你半年的俸禄,与佳贵人一般诚心礼佛悔过三月罢!自然,你也可安心,本宫自会令御医尽心为你调养身子,令你早日康复。”
打一巴掌,又给个甜枣吃。宸常在脑子里忽然就闪过了这句话。心底虽不服气,可又能如何。妃子就是妃子,常在就是常在,万丈鸿沟难以逾越的天壤之别。只是这件事就这样算了,还当真是难以令她顺气。
如玥一眼便看穿了宸常在的心思,遂冷声道:“宫婢紫婷畏罪自裁,此事便算是了结了。倘若谁还敢在背后妄议,别怪本宫眼里容不得沙子,必将活活撕了她的口舌去!”
众人一凛,忙齐齐应声:“臣妾不敢。”
“那便好了。”如玥总算满意,敛了铮铮傲气,恢复了娴淑端庄的样子。回首问皇上道:“臣妾这般处置,皇上看着可好?”
“好。”皇帝欣然为笑,不觉伸手示意如玥过来。
“皇上。”如玥顺势坐在了皇帝身侧,柔和而不失稳重:“臣妾有个不情之请,还希望皇上能应承。”
“说来听听。”皇帝的心情因着如妃的果决与无私,大好起来。眉目间聚拢了一股俊朗之气,直通于心,由内而外的散发着一股清爽气。
“臣妾心想,长春宫之所以会落得如此混乱的局面,皆因缺乏一个当事之人。”如玥与皇帝对视一眼,从他的双瞳里,瞧见了自己的模样,不觉轻柔而笑。
然而还伏地跪着的三人闻言,心中均有了数。若论恩宠,原本该是宸常在最盛,可论及家世,显然还是佳贵人略胜一筹。但偏是如妃与李贵人最为交好,且说这李贵人也是三人之中侍奉皇上最久的宫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