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哭笑不得,这些控罪写的极其潦草,甚至有编造之嫌。具体的时间、地点、年份都没有,可想而知编造者是在多么仓促的情况下赶写出来的。如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笑意蔓延在她依然明艳绝伦的脸庞上:“难为皇后替臣妾想的如此周全。”
“你再不济,也是皇上的如贵妃。从前本宫亦是从贵妃之位攀上来的。可惜你没有这个福气。”皇后横眉竖目,吩咐小毕子呈上匕首来:“这匕首锋利无比,想来没有什么痛楚。你且在这状子上画押,当着众人的面儿认承了所有的罪,本宫便成全了你的怜子之心。
自然,也成全了你,为皇上为大清的宽仁之心。横竖你都不吃亏,本宫也是念在这么多年的姊妹情分上。待到你死后,必定为你哭上三哭,以示哀悼。”
“皇后娘娘,这未免……”常永贵看不下去了,他是跟在皇上身边的人,体念的必然是皇上的真心。“皇上如今正在殿内,未能兼顾此事也是无可厚非。求娘娘待皇上自行决议,万勿擅自做主啊。”
“擅自做主?”皇后最后一次凝视着常永贵,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凤驾之尊的仪态,不紧不慢道:“如贵妃不死,本宫便不起来。话说的这样明白了,常公公可还要拦么?究竟在你心中,是如贵妃要紧,还是皇上的颜面要紧。方才劝解本宫的时候,话可不是如今这么说的!”
被皇后这样一堵上嘴,常永贵当真是只能嚼自己的舌头了。
如趁着众人没有防备,迅速的从小毕子手上取过了匕首。
“小姐,不要啊!”
“娘娘,不要啊!”
沛双与芩儿几乎异口同声,边说着话,边动作一致的扑上来抢如手中的匕首。
“放开我,放开。”如的声音威严而没有温度,似乎是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总归是要死,你们姑且让我似的痛快一点吧。要我看着皇上为难,我做不到。你们可明白么?”
风似乎听懂了如的话,将寒意吹进了每个人的心底。带着低低的,微微的,不被人听见的呜咽。若有似无的拨弄着每个人,最痛的那根弦。
如从没有想过,自己风光了些许年后,会意这样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她说:“沛双,最遗憾的,便是没能为你安排一个像样的婚事。没好好把你嫁出去。我从没求过你什么,这一次,求你不要干涉我的选择。”
她又说:“芩儿,让你跟在我身边,吃尽了苦头,当真是为难你了。如果可以,替我好好照顾绵忻与笑薇。”
临近死亡的这个时候,如忽然想起了第一次与嘉亲王见面的情景。想起那个温文尔雅,又平易近人的王爷,如的心又忽然温暖了起来。
她轻轻割破了右手的食指,嫣红的血液顺着伤口溢出来。颤抖的按在了伏罪状上,如忽然觉得心中坦然起来。“皇后娘娘,斗了这一辈子,臣妾胜了您许多回。这一回,当真是输的一塌糊涂了。”
皇后轻柔的闭上了眼睛,惋惜道:“说的是呢,往后没有如贵妃,只怕本宫该寂寞了。”
“小姐。”沛双“嘭”的一声跪了下来,她真的做不到看着如去死。她宁愿那刀剑儿抵在自己的脖颈上。“求您了,不要。”
淳嫔咬着唇瓣,不住的流泪。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难受,这样不忍心如贵妃离去。她将头垂的很低,泪水扑扑簌簌的往下掉,越是竭力想要掩饰,却越是不能。
安嫔早已经麻木了,她不知道自己的心还在不在。不哭不笑,无喜无悲。这就是她要的结局么?后宫里的女子非得一个一个这样死去么?或者下一个就会轮到她吧。
芩儿也跪了下来,却不敢再看如的脸。她知道,如贵妃从来都是有主意的,又执拗又坚定,决计好了的事,再不会听旁人的劝。有千万个理由,让她觉得如贵妃的选择没有错。可同样有千万个不舍,让她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对。
冰凉的刀刃,贴在自己脖颈的那一个瞬间,如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睛。脑中浮现的,是皇上深邃而温存的目光,是栾儿咯咯笑的可爱,是笑薇唤额娘时的亲昵,是绵愉不停的扑棱的样子。
“嘭……”的一声巨响,犹如惊雷炸响了天际,险些震穿了耳膜。众人皆惊。胆小的宫嫔甚至尖声惊叫了出来。
常永贵警惕的意识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忙拦了如贵妃道:“娘娘您别冲动,许是出什么大事儿了。凤印如今还掌在您的手中,后宫的娘娘也好,小主也罢,总得听您的吩咐不是。”
皇后心悸的难受,听了常永贵的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如贵妃掌管凤印,她凭什么,这张伏罪状已经清清楚楚写明了如贵妃的罪过,难道你还看不清楚么?谁借给你的胆子……”
“不好了,不好了。”几个疯魔的小太监边跑边嚷:“神武门沦陷了,有大量叛军杀进宫来,不好了……”
“什么?”如惊得差点就跌坐在地上,大清国开国一来,从未发生过这样骇人听闻之事。着实令人难以置信。“神武门是进攻守卫最森严的宫门,怎么会有叛军杀进来?”
脸色大变的自然不止如一个人,皇后难以置信的站起了身子:“还愣着,小毕子,你去看个究竟。宫里其余的侍卫都死到哪儿去了,快传本宫懿旨,务必守住神武门。”
小毕子愣了神,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听皇后的话。毕竟常永贵方才的那一句话说的很明确,凤印是掌在如贵妃手中的。
“你还不去。”皇后恨恼的不行,却见小毕子瞟了如贵妃一眼。
愤恨的目光之中,闪过一丝期望,皇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儿。分明就很恨眼前的女子,却不得不寄希望于她身上。
如将匕首塞进刀鞘里,正经了脸色道:“常永贵,你务必带着御前侍卫,守住乾清宫。增派一切可以增派的人手,隐秘的将乾清宫保护起来。切记不要太张扬,无疑是告诉叛军皇上就在此处。另外,任何人不准进出,直至宫中恢复戒备,可保皇上安然无恙。各大臣亦不许擅自出宫,以免遭祸。
小马子,你迅速分派人手,通知其余宫门封锁戒备。事关紧急,所有宫门皆不许使用除皇上手谕,或钦赐的令牌以外之物。宫中的侍卫若不够用,尽管增派内监持武器顽强抵抗。确保所有人的安全。再怎么艰辛,也得抵抗住宫外外地的继续侵入。于皇宫内部瓦解叛军。”
常永贵与小马子得了令,一刻也不敢耽搁,连忙照办。
“沛双,你身手最好,这个时候,除了皇上这里。就只有阿哥所最需要守护。”如艰难的说道:“务必要保全四阿哥、五阿哥的安慰。阿哥所本就有侍卫看守,你想法子隐藏起来。”
“是小姐,奴婢遵命。”沛双落泪,眼看着与小姐就要天人相隔,谁能料到竟会有这样的变数。许是上天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局,才故意安排了这一出戏。她很想保护在如身侧,却知道比起自己的安慰,小姐更惦记着阿哥们。
于是沛双不再多说什么,小心的朝着阿哥所的方向,一路奔去。
“杀呀……”似万马奔腾呼啸而来,那浩荡的气势已经临近内宫范围。
宫嫔们个个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惊慌失措的不知当如何是好。
乾清宫内,皇上这才知晓宫外之事,忙不得就要去瞧。他惦念着如的安慰,却被众臣拦截在宫内,拼命护着不许踏出宫门。无计可施,皇帝的心里满满都是一宫门之隔的如,发生这样的事儿,她必然会害怕吧,必然会希望自己就守在她身侧吧?
皇帝愈发的沉不住气,只得闭上双眼,一遍一遍的告诫自己要冷静。
“娘娘,其余人应该去何处才安全?”芩儿看着已经乱成一锅粥的宫嫔们,不禁慌乱。“各个宫门戒严,想来宫中已经没有多余的侍卫可以随行保护,若是分散回各宫去,只怕性命难保。”
“去奉献殿。”皇后忽然道:“奉献殿一直有侍卫驻守,无乱如何都不会撤退。”这话说完,皇后情不自已的与如对视了一眼。
如不计前嫌,郑重的点了点头:“事不宜迟,皇后娘娘,请您带着诸位妹妹往奉献殿暂避。”
“那么如贵妃你呢?”淳嫔含泪道:“不和我们一起避祸么?”
如摇了摇头:“本宫放心不下,自然要守在这里。倘若有什么事,好歹有个照应。快走吧,迟了怕来不及。”
“如贵妃娘娘,您和我们一起走吧?”安嫔泪如雨下,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心里会如此的不舍。愧疚与懊悔犹如沸腾的热油,一下子泼在了身上,疼的她只能哭泣。
“别说了,本宫还要吩咐人去接应诚妃、丽贵人。她们独自留在宫里亦十分危险。”如转身正欲吩咐乐喜儿,却听信嫔急切道:“让臣妾去背姐姐来奉献殿。”
芩儿忧心,连忙要拦她:“娘娘,这怎么行,只怕此去很危险。还是让奴婢……”
信嫔推开芩儿的手,坚决道:“我已经害了姐姐一次,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能再丢下她了。纵使是死,我亦要与姐姐死在一起。”话音落,她便旋身冲了出去。
如紧着吩咐乐喜儿:“快去追她,保证她的安全。实在赶不到奉献殿,就择一处安静的地方藏匿起来。切记,不到宫里凯旋的号角吹响,万万不能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