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满意而笑:“你倒是个好说话的。六宫和睦也是本宫的心愿。”只是皇后忽然收敛了笑意,神色肃靖的轻咳了一声,叽叽喳喳的妃嫔们顿时鸦雀无声,目光整齐的落在皇后脸上。
“只是安嫔,你有皇上的疼爱又有孕育着龙胎,实不可妄自菲薄。要知道你这种福气,后宫里多少女子眼巴巴的盼着呢!况且皇上的圣旨以下,稍后便会昭示六宫,你已经是真真儿的嫔位了,该有嫔主的样子。”
顿了顿,皇后看清了众人的神色,尤其是如玥略微心灰的眸子,才继续说话:“更何况如今你身怀龙胎,为皇家绵延后嗣,是有福有功之人。昔日之事,皇上不愿旁人提及,后宫里上至本宫下至宫婢,谁敢妄言一句就是忤逆皇上。你自己又何必耿耿于怀呢!”
安嫔见皇后神色严峻,必然是做给众人看的。遂极为配合的俯下身子请罪:“臣妾冒失了,未能领会皇上与皇后娘娘的一片心意,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哎!”如玥先皇后一步虚扶了安嫔:“皇后心慈贤德,自然是不会与你计较。何况你自幼便陪在皇后身边,彼此间当然是心意相通的了。”
“如妃聪慧,很能领略本宫的心思。安嫔,你可得好生学着。”皇后轻蔑的语调,任是谁也能听得出来。“别的也就罢了,如妃对皇上的这番心思,就够你学上一阵子的。”
安嫔心领神会,忙福身对皇后道:“臣妾只怕能学到皮毛,却学不到精髓。还望如妃不吝赐教!”
如玥却不以为然,只伸手拉过安嫔的手:“安嫔蕙质兰心,又久在皇后跟前耳濡目染,自然不是本宫能相提并论的。只是,既然安嫔同意恩贵人迁宫,那本宫就令芩儿谨慎着办了。
说句实在话,有了身子的人的确该找个伴儿好好陪着,否则要是一个不小心脚滑了,岂非要出危险了。这样血泪的教训,只怕后宫里是再也出不得了,皇后想来也是这个心思!”
皇后嗤笑:“都说如妃聪慧了,果真不错。若是人人都如你这般能懂本宫之心,那本宫就真是要过上高枕无忧的日子了。可惜啊……如妃就这么一个而已。”
勾心斗角的话说着累,听着更累,如玥懒得与皇后唇舌之战,也柔和的笑着。只是这笑里全然没有熊熊燃烧的斗志,满满是意冷心灰。
呵,皇上啊,为什么短短的一百天,一切都不是从前的样子了?
单凭自己对如玥的了解,玉贵人不看也知晓她此刻的心境。这个时候,她是多想站起身子,与如玥并肩作战,可无奈自己的身为卑微。皇后面前,根本轮不到她说话。
忽然觉得满心悲凉,难道如玥就注定了要一个人面对后宫里的血雨腥风么?除了庄妃,难道真的没有人能与她联手么?
脑子里一直在思量这个问题,以至于之后皇后与如玥又说了什么,玉贵人一个字也未听进去。直道皇后令宫嫔们跪安,她这才回过神来。
“姐姐这是怎么了?”如玥停至玉贵人身前,担忧且怨恼道:“喜怒不形于色,总不该过分的表现出来。何况这里可是储秀宫!”
“去你那儿,我有话要说。”玉贵人也顾不了那么多,径自往外走。
如玥无奈,只好加快了脚步随着她去。忽然一只手生生握住了如玥的腕子,还未及看清来人,就听见耳畔一个轻柔的声音道:“祸起萧墙,提防你自己宫里的人吧。”
“李贵人?”如玥在心里想到了这个名字,别过头时,手早已松开,只见李贵人与近身侍婢匆匆而去。想要问清楚什么,却是来不及了。
无奈玉贵人又心急的催促几声,如玥只得放过这个机会,想着容后再细说,便随着玉贵人离开了储秀宫。
“妹妹你看。”玉贵人忽然停了下来,指着远处匆匆而过的一行人。“那些人捧的是什么?”
如玥顺着玉贵人的目光瞧去,为首的小公公好似常永贵领着的小徒弟,小马子。一股醋意涌上了胸口,如玥气郁的险些窒息。“还能是什么?呵呵,姐姐糊涂了,那必是皇上赏给咸福宫的恩宠吧!”
第十七章:斗妍(七)
“方才你不是也会劝我喜怒皆要不形于色么,怎么轮到你自己,就这般失魂落魄的。”玉贵人与如玥同回了永寿宫。怜惜叹道:“皇上虽为天子,可成日里政事缠身,难免有被蛊惑的时候,你又何必以此为难自己呢!”
“玉淑姐姐,我不是怪皇上朝秦暮楚。只是这个时候,我实在说服不了自己不难受。栾儿她才走不过百天,皇上的心里便只剩下初贵人与安嫔腹中的骨肉了。
这短短的百天,不足以消弭我对栾儿的思念。却能令后宫物是人非,一切都变了。”如玥终于不必以微笑来伪装硬朗,卸去了厚厚的盔甲,傲骨铮铮如今也显露柔弱几许,惹人怜惜。“自古以来,皇恩难以长久。我却以为上天垂爱,皇上不会如此凉薄待我。却原来,不过是我自己痴心妄想罢了。”
玉贵人从未见过这样失魂落魄的如玥,胸闷得紧,怔怔的不知该如何劝说才好。
如玥瞧着她神情哀愁,少不了自嘲而笑:“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又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理清的事儿。反而让姐姐难受了!”
袭儿端了一盅紫参乌鸡汤来,搁在二人间的小几上自顾自的舀了两小碗。“这些天娘娘您一直茹素,清减了不少。气色也不若往常,得小心滋补才是。这是小厨房精心备下的,正好玉贵人也在,就陪着我家娘娘用些吧!”
玉贵人淡然一笑,羡慕不已:“瞧你身边,这么些人跟着哄着,还不知足。偏要拣那最高的枝儿来瞧做什么,也不怕抻长了脖子还累着自己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说着话,玉贵人体贴的为如玥端了汤碗近前:“快趁热喝了,凉了可要白费了袭儿一番心意。”
“身边的人。”这话触动了如玥,令她猛然从伤怀中挣脱出来,想起李贵人的叮咛之言。一时间,如玥有些愣神,舀了一勺汤搁在唇边,既没有喝也没有说话。
“是味道不对么?”袭儿有些担心:“要不然奴婢拿去换些别的来?”
玉贵人轻轻尝了一口,咂嘴细品:“没有什么不好啊,一喝就知道是新鲜的乌鸡熬的老火汤,倒像是她想心事儿走了神呢。”
袭儿与玉贵人对视了一眼,不觉幽幽的长吁了一声,轻轻触了触如玥的手:“娘娘啊,有什么话,您可别一个人憋在心里,看委屈了自己!”
“什么?”如玥顺势搁下汤勺,一双懵懂的眸子显得格外迷茫。
“如玥,你到底是怎么了?”玉贵人忧心忡忡的与如玥四目相对:“有什么话对姐姐说。纵然姐姐不能帮你什么,也总能听你倾诉啊!”
“不是的。”如玥揉了揉额头,低声道:“姐姐有所不知,方才离开储秀宫的时候,李贵人忽然拉住我的手,说了一句‘祸起萧墙’,让我提防身边的人。”
“祸起萧墙?”袭儿的心猛然一震,不觉愧疚道:“是奴婢疏忽了,竟没有发觉异动。还请娘娘责罚!”
看着袭儿忽然严肃起来,玉贵人也跟着紧张的不行:“这怎么会?平日里你宫里是最能说话的地方,每每来,我都觉着格外安心。何况你身边的,都是陪着你历经艰难的老人儿了,怎么会忽然就起了祸呢?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如玥忽然笑了,笑声听起来格外的爽脆,犹如百灵婉转的歌喉。可是笑着笑着,她的泪水便不自觉的夺眶而出,顺着她略微消受的面庞一串串的滑落,晶莹剔透。
“你这是……”玉贵人慌乱的扯下别在衣襟上的帕子,紧着就来替如玥擦去面庞的泪水。
那样一下又一下,轻柔而怜惜的动作,惹得如玥鼻子发酸越发想哭。
袭儿哪里见过自家娘娘这个样子,也禁不住落泪。却又怕她瞧见了心里更难受,只好别过头去,胡乱的用衣袖抹去眼底的泪花。
“我现在才知道,只有你们对我好。”如玥仰起头,拼命的看向梁栋,凤凰振翅的图样华贵精美,此刻却扭曲的不成样子。她明知道,不该在这个时候软弱,不该屈服,却还是忍不住心痛。
怎么也止不住的泪水,真真儿就是断线了的珠子,根本不受控制。“无论我是高高在上的如妃,还是卑微如斯的宫嫔,你们都是真心的帮衬着我。为我高兴,为我叹息,想着法的哄我开怀。可到头来,我能为你们做什么?什么都没有?
我只能惹得你们伤心,令你们难过,甚至连累你们性命不保!我什么也做不了……根本最没用的就是我!”如玥自话自说,宣泄着心里的郁结。
玉贵人虽然心疼,可也觉得让她说出来会好受些。于是并没有劝慰什么,只默默的为她拭去泪水。哪怕一时间根本擦不干净,她也不觉得有所谓,起码这样揉揉的动作,能让如玥知道,有自己一直都陪着她,无论是开心还是忧伤。
这样的情谊,从来没有变过,也永远都不会变。
“娘娘。”袭儿含泪道:“小公主不能枉死,后宫的权势也必然不能落入皇后掌中。您与皇上许久不见,情分自然是要淡的。可奴婢想着,皇上心里必然有您!为今之计,先揪出咱们宫里那个祸胚子才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