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老太爷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祁佑停顿了一下,续又道:“在您牺牲我的时候就应该想过可能会有的反噬,我没有因为从小遭遇的那些而恨祁家是因为我记恩,哪怕是那对只生了我却没养过我的爹娘,我也没有忘记过他们的生育之恩,您利用我牺牲我,我却依然记着您的养育之恩,从小到大,我性命垂危有过几次您可知?太子每每加恩祁府时,有没有人想过那是我用命拼来的?您觉得这是我该为祁家做的,其他人觉得我该撑起祁家,我痛了累了时该如何你们可挂心过?我想哭想笑却哭不出也笑不出时你们可曾觉得难过?
不,你们觉得一切都理所当然,不管我做了什么,付出了什么,都是应该的,您也许觉得你关心我,也最偏心我,那不过是您自己安慰自己,自己做给自己看的罢了,哪次我受伤了,您有送过一盒膏药?哪次出门来向您告辞时您不是交待了一堆,惟独没有一句关心我的话?没有,从来没有。
我不在家时如初被外人欺负,明知她是替我受过,你们却个个冷眼旁观,您还想着要从这件事中得到好处,如初被娘为难,您更觉得这是妇人之事,您一界长辈不该插手,这样没有人情味的家,如初为什么要为之付出?她不姓祁,不用如我一般被迫背上责任,更何况她为我做的就是娘和二婶三婶加起来也忘尘莫及,还是您要说,她是为我做的,而非为祁家做的?”
祁佑的眼神越来越冷,心也越来越冷,“祖父,我是人,我也会累,也会想有个安稳的地方可以让我歇一歇,如初就是我的港湾,如果您对我有一分的体恤,就请您高抬贵手不要算计如初,和您了解的一样,如初从来就不是好相与的,想要她为祁家做什么只能让她心甘情愿的去做,就如她为我做的那些一样,而非是算计,她若存心脱了这桎梏,祁府留不住她,我也留不住,我不想失去她,有她在祁府,我才觉得自己有了家,有她在我身边,我才觉得祁家值得我背负,因为她在祁家,我才觉得祁家不只是负担和责任,而是我心甘情愿的守护,祖父,请您…高抬贵手。”
一惯的面无表情,一惯的语气声调,却生生带出了一股悲意,震得祁老太爷生生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他瞌了三个响头起身离开。
他想告诉自己他没错,要是祁家都没了,祁佑…
是了,就算祁家没了,祁佑依旧是祁佑,只是没了那个负担罢了,说不定还能活得更轻松。
其他子弟需要依靠家族才能得到荣华富贵,而他,却早就不需要再靠家族。
这么些年,佑儿有多苦他一直都知道,却也仅仅是知道,没有去问上一句他痛不痛,累不累,只是一再的提出要求让他完成。
他也争气,总能将事情处理得很好。
就是当时谁都不愿意接下来的婚事他替他接下来了,他也不过是沉默无言,没有反对。
其实,那时候他的沉默就已经是抗拒了吧。
他却那么理所当然的径自拿了主意,。
也许,这是他这辈子做的唯一一件对佑儿好的事,还是阴错阳差之下做下来的。
被至亲算计至此,他退让,忍耐,要不是这次他将主意打到了华氏身上,恐怕他依旧会忍耐吧,直到他再无法忍耐的时候…
抹了把脸,老太爷伏到桌子上,只觉得全身再无一丝力气。
祁佑几乎是用跑的回的屋。
“小姐回房…了。”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消失在眼前,饶是向来镇定的云书此时也呆住了,姑爷这是怎么了?
手放在纹路精细的帘子上,祁佑平缓了一下情绪,放轻了脚步进去。
从主屋出来的那一刻,他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要看到如初,要抱着她,要确认这个人还在自己身边,不会离开!
就在刚才,他才那么清醒的知道,除了如初,他一无所有。
床上的人睡得安稳,五官仿佛合拢的花苞一般,美好得让祁佑忍不住坐上床,将人拢在怀里。
好像只要这样他才能确定这个人还在。
动作再轻,依然惊醒了睡得并不深的华如初,刚挣脱了一下就被抱得更紧,这下完全清醒过来。
祁佑的情绪不对劲。
反手抱住他,手下的肌肉绷得紧紧的,就像是一张已经绷到极致的弓,再施加哪怕一点力道都要断掉。
轻柔的抚摸他的背脊,安慰孩子一般的温柔,“怎么了?这么难受的样子,老太爷骂你了?”
是的,老太爷,如初私底下经常都是这么称呼的,只有当面的时候才会称呼祖父,她不亲近他,也不亲近祖母,笑得再欢的时候也带着距离。
摇了摇头,祁佑还是不说话。
华如初也就不再追问,只是半抱怨半认真的道:“该难受的不是我吗?投了那么多银子进去,好好的医馆却要搁置,被人欺上门了都还要吞下那口气,夫君还是对方的人,我才该觉得憋屈好不好,现在我都不怪你了,你难受什么啊!”
好一会后,祁佑才闷闷的开口,“我和祖父说难听话了。”
华如初马上来了兴趣,看他缓过来一些了便追问,“原来你还会说难听话啊?快学我听听。”
祁佑摇头,现在想来觉得自己当时太冲动了,却一点也不觉得后悔。
也是在说出来那些话后他才知道自己那么害怕如初离开,害怕终有一天会失去她。
所以他才那么焦急的想让祖父别算计如初,别让他失去这个人。
ps:这一章是意料外的,本来要写的不是这个剧情,写着写着居然就写成这样了,还写得自己难受了一把,想着一个四岁的孩子就要学着以别人为先,事事为家族计,呜呜呜,眼泪又要下来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如初的温柔
两人之间刚生出来的一点生分因为祁佑难得一见的软弱消弭无踪。
晚饭两人吃得都不多,祁佑几乎就是动了动筷子就放了下来。
这么个高高大大的男人吃这么点哪够,华如初叹气,看在他今天心情不好的份上,给他点福利好了,虽然他没说对老太爷说了什么难听话,但这是发生在白天的事后,她心里多少有点底,只怕和她脱不开关系。
这个男人啊!
“春玉,你去揉面。”
春玉愣了一下,连忙点头,快步往小厨房而去,心里却想着,小姐…是想亲自给姑爷做吃的吗?
可是,小姐会吗?
小姐,不是向来只会说只会吃吗?
被腹诽了的华如初起身朝着祁佑眨了眨眼,“坐在这里不许动。”
祁佑心有所感,此时有些迟钝的脑子突然之间就清明起来,如初这是…在想办法安慰他吗?
屋内,云书将小姐身上的青绿色褙子解下,从衣柜里翻出件同为青绿色的对襟半臂,衬着里面的白色襦裙却也极为好看。
跟着去往小厨房的路上,云书不无担心的小声问,“小姐,您真要亲自下厨?”
“担心我烧了厨房?”
“烧了厨房是小事,婢子担心您伤着自己。”
华如初没好看的看她一眼,“我这还没动手呢,你就来泄我底气了。”
其他饭菜她也许只会口头上指挥,典型的会说不会做,可面条嘛,她上辈子却是正经学过两招的,上辈子的奶奶是北方人,嫁到南方几十年,临到老了却难得任性,非要吃老家的面条,她是跟着老人长大了。自然要满足这小小的心愿。
可换了几家极有名的店奶奶都说味道不对,后来她干脆就亲自去当地找老师傅学了,老太太尝了后翘着大拇指说好,一直当早餐吃到再也吃不下东西的那天。
虽然许多年没动过手了,她也自信练练手就能将手艺捡起来。
春玉揉面揉得格外卖力,脸上都沾了面粉。华如初上前捏了捏面团,摇头,“继续,用点力。”
“是。”
趁着空余时间,华如初在厨房里捡了点东西出来放在一起。又叫云书帮着切了些肥瘦肉,自己拿了些葱姜蒜切成模“以前教你们做的黄豆酱呢?没了?”
“有的。”厨房是春玉的地盘,连忙要放下揉着的面去拿。华如初制止她,“揉你的面,指给我看就行了。”
“就在下面那个小坛子里。”
打了点黄酱出来单独放着,看云书那里的肉切得差不多了,华如初叫了个小丫头去烧火,将锅烧热了,舀了油下锅,飞溅的油沫星子吓得华如初连忙后退。
云书要接过华如初手里的锅铲。“小姐,您说,我来做。”
华如初犹豫了一下。还是拒绝了,哄自家男人嘛,还是亲自来吧。
先将姜蒜放进油锅中爆炒。等出了香味后才把肉放进锅,炸炒了一会后将黄酱加稀放进去,盖上锅。
“火小些,一柱半香时间就够了,帮我看着点。”
“是。”
抹了把汗,华如初来到案板前将春玉推开,看面揉得差不多了便去洗了手,洒上些干面粉在案板上。
抻面是个技术活,毕竟这么多年没动过手,华如初也没什么自信,动作都谨慎了许多。
把和好的面团放在案板上,用大擀面杖擀成大片,然后右手用刀切条,左手推,让切好的面条粘上点干面,这样就不会粘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