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若说这亲事不好吧!可这却又是足足是高攀,从七品太常博士家的闺女被正二品的朝廷大员家里看上了。那汤家老爷子是先帝钦赐上柱国勋号的辅国大将军,非皇亲国戚的能到这样的高位,子孙几代也不用太费神了。
只是这样的大族没有平白看上小户人家的道理!说起来有些委婉,汤家的嫡长孙汤骏秋自打娘胎出来就是个病秧子,前段日子他的身体熬不住,大约快到油尽灯枯的时候了,汤家长房这才火急火燎要选个儿媳妇,不只是冲喜,更多的是抱着能传宗接代的希望。
可到底是个病秧子,能活上多久是个问题,世家大族里不好选,适龄的女子正儿八经肯嫁的也极少,这么一来二去的就看上了太常博士家的女儿。
宁老爷与汤家老爷子官衔不对等,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便只得咬牙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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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风
第二章:
却说恶娘子宁娆硬把楚云岫拖回了西厢,她对着楚云岫狠声道:“你是不是心里偷着乐觉得过几日我嫁出去了你的日子就能好过了?呸!没门儿!”
楚云岫之前是不想在东厢里闹出大动静叫阖府上下的人看猴戏一样的看她们她才任着宁娆把她拖过来,这下已然进了西厢,哪里还有给她继续捏住的道理!她甩开宁娆的手,瞧着她狰狞的面容,她只淡淡说道:“你嫁不嫁与我有什么关系?”
“哟!这还矫情上了呢!欢喜就是欢喜,装什么装,以为你是白莲花洁白无瑕么!”宁娆啐了口。斜眼一看,却见那株她要的山茶花依旧安安稳稳的扎根在楚云岫的院子里,心里一头火,狠狠的就踩了上去。嘴里还大声嚷着,“我踩死你这破花,踩死你踩死你,叫你永世不得超生……”
楚云岫赶忙上去拉她,却不想被她一甩手推得向后踉跄几步险些站不稳。鸢时跑去抚住楚云岫,桐月上前一面伸手拽她,一面和她骂了起来,“舅爷那样知书达理,怎么生得个这样的女儿,这踩花的粗鲁劲儿叫叫人看了去哪里能以为是个官家娘子,倒像是东西二市的市井奴!”
大周是个礼制上管教极严的国度,像样的官家人平素骂人只骂狗奴、田舍奴,按照等级:士、农、工、商,最低贱的就是给骂市井奴。
桐月这一声“市井奴”恰恰骂上了宁娆的爆发点,即便宁娆不真是市井奴也满腹的火,她索性不顾官家小姐形象,撸起窄袖一把将那山茶花连根拔起砸向桐月,嘴里还不忘与桐月对骂:“你这猪狗、犬彘,信不信我现在就叫人把你丢去东市卖掉,最好卖到平康坊,叫你这狗奴好好尝尝市井的滋味儿!”
楚云岫看着自己大半年的信念就这么被宁娆毁于一旦,任是她再淡然的性子也难免恼火,又听她说要把桐月卖去平康坊,她不清楚平康坊是什么地方,但从宁娆嘴里说出的一定不是好去处,她喊道:“桐月是我的丫头,你凭什么卖!”
宁娆火了,指着楚云岫大骂,“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以为你阿爷还是五品官员能保住你你现在的锦衣玉食?你也不找人给你看看面相,看看手相,看看你到底有没有这命!你阿爷得罪了天后,天后金口玉言,要你阿爷流放便流放,要你全家死绝便死绝,要不是我阿爷大度收留了你,你阿娘又买了新罗婢替你去蹲大牢,你以为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和我吹鼻子瞪眼睛?”
在嘴皮子上,楚云岫从来不与宁娆争,她爱说什么便说什么,今次是难得的为了桐月于她争了句,不想她却搬出了一堆楚家的事情,而且这些事情都是楚云岫不知晓的事情。
楚云岫傻了眼,她阿娘当时叫她来投奔舅舅一则是家里有些困难,叫她来舅舅家避避风头;二则是她被周家退了亲,下了小定、许过婚期的闺女被人退亲少不得要招人戳着脊梁讽刺妇德有损,来舅舅家也好好躲一躲世人的唾骂。她哪里晓得她爷娘都下了大理寺监狱了!先头在东厢听着就有些疑乎,这下宁娆当着她的面一股脑的说出来倒叫她怔住了,怎么会这样?
宁娆看见她怔怔出神的样儿心满意足,她早把母亲的叮咛放在脑后,只要现时能吧楚云岫给气死她便爽快了!
她乐呵乐呵的绕开楚云岫三人,志得意满的“哼”了一声便傲气的出了西厢。
“怎么会这样?她说的都是真的?”楚云岫心底越想越难受,她爷娘在天牢里受灾受难,可她却在这里成天锦衣玉食享受着官家小姐的待遇,没的还和宁娆置气,她……她太不懂事了!
她撒开脚步就往外跑,鸢时和桐月没缓过神,拦都拦不住。
她跑去宁老爷的书房。宁老爷这太常博士每十日一休,今个碰巧轮到休假日,正在书房研读。跑到书房,看着宁老爷一声“舅舅”叫出来,楚云岫两行眼泪便再也憋不住直往脸颊上淌。
宁老爷见楚云岫这般,只以为是宁娆又欺负她了,忙起身说道:“阿娆又干了什么坏事?你只管告诉舅舅,一会儿舅舅去教训她。”
楚云岫摇了摇头,嗅了嗅鼻子,只问道:“舅舅,你告诉我,我阿爷阿娘犯了什么事,为何得罪了天后又非要下大理寺监狱,听说还要流放,他们都那么大的年纪了,哪里能吃的了这般的苦……”
宁老爷一听,蹙了眉头,楚家的事情她只告诉了嫡妻郑氏,难道是郑氏一时说漏了嘴?这可不好!他还想着要先瞒着六幺,往后一点点的透露也好叫她不至于一时之间受不了。他无法,只说道:“六幺,你听舅舅给你慢慢说。”
楚云岫巴巴的点着头,只想听他快快道来。
宁老爷叹了声,“欸!你阿爷这是自己往身上点火。他先前与叛臣方若敖交好本就不受天后待见。在天后亲下旨意要诛杀方若敖、夷其三族之后,你阿爷又冒死上述为方若敖求情,言辞多有苛刻不赞成妇人当政之处,天后大怒,当朝便要治你阿爷死罪!索性满朝文武多有为你阿爷求情的,天后不能拂了百官的面子,尤其是北衙的大都督为你阿爷求情,天后看着这面子,便只得先将你阿爷囚在天牢,但日后的事情不好说,最好的情况便是流放了!”
“流放……流放这是要有多苦!”楚云岫“嘭”的一声跪在地上,哀求道:“舅舅,六幺没求过您,可这次我爷娘受难,六幺求舅舅想法子救救我阿爷吧!只要不流放,哪怕去官做贱民也好,好歹保住一条命别去受那千里跋涉之苦啊!”
宁老爷见楚云岫跪下,忙给她扶起来,“六幺你这是干什么,快些起来!”将楚云岫拉起后,宁老爷又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但凡能帮能打点的地方舅舅都使过力气,只是天后余怒未平,现下仍在追查方家一干余党,但凡有半点不明不白的关系便要连坐,朝廷上下人人自危,没人敢为你阿爷求情。而你也知道,舅舅官微言轻,哪里能上朝递得上话!如今舅舅能做的,只是上下尽力打点,能叫你爷娘在天牢里过的尽量好一些,起码免受皮肉之苦。”
楚云岫身子颤了颤,险些站不稳。爷娘出事,她没有任何挽救的能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爷娘受苦,被流放……她觉得她现在就像一株无根的野草、像浮萍,总归是要没根的人了。
“舅舅,那我能不能去天牢见一见我爷娘?我是幺女,平素受尽爷娘宠溺,可到了爷娘蒙难的时刻我却连半点绵薄之力都使不出,我只求去见爷娘一面,求舅舅怜惜!”楚云岫大约没法想别的主意了,只能先想着要见一见爷娘,看一看他们过得好不好,可又受刑、受皮肉之苦!
宁老爷一连三叹,六幺所求无不是他所想,只是他实在无法。他无奈的摇了摇头,“六幺,你不知道,这次你阿爷是由天后特派的酷吏看管,旁人根本进不了十步之内,舅舅实在无力相助啊!”
楚云岫没奈何的点了点头,她也知道舅舅为难。
她几乎不知道她是如何从舅舅书房里退出来的,也不知道她是怎样挪着步子、迈着千斤的脚步回了西厢的,她好无助。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在大风中飘摇的芦苇,风吹一吹,她就不得不折了腰,弄的满身伤痕。
她好累,好想睡下。她多希望一睁眼就能瞧见阿爷阿娘都站在她眼前……
坐去床榻边上,耳间尽是一阵有一阵的怪声,她双手捂着耳朵使劲摇头希望把头脑中那恶心的声音甩开。可任她怎样使劲的堵住耳朵,那声音却始终挥不去。
鸢时和桐月站在一旁原是想给六娘冷静冷静所以一直没有发声询问,可他们也听到那怪声了。从前似乎也有听到过,但那时她们并没有在意,这下满屋子寂静,而那声音越发的大,倒有些叫人不得不正视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