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娘安慰裕叔:“阿裕,你别怪自己了。你也是为了去大晒场帮忙的。”
赵世宇细问原因,原来是昨天下午挑白药子干片来大晒场的人突然增多,从镇上来的人手不足,裕叔到大晒场帮忙,翻晒家中许多白药子片的工作,自然而然地落到月娘身体上。今天清早的时候,月娘就觉得头有点晕,误以为是昨天晚上睡眠不足,没有放在心中,可是忙了一个上午后,头越发的昏沉,就忍受不了,告诉裕叔去请老郎中来。
周妈妈拿了药包去煞药。李画敏和赵世宇搀扶月娘回房间休息。月娘躺在床上,忍受着昏眩的侵袭,愧疚地看床前的赵世宇和李画敏:“阿宇,敏敏,我这病来得真不是时候。你们要收购药材,正是缺少人手的时候,我却帮不上你们。我躺一会儿,忙你们的去吧,等一会让周妈妈端药来给我就可以了。”
李画敏、赵世宇都露出愧色。月娘闭上眼睛歇息,李画敏和赵世宇互相使个眼色,悄悄走出月娘的房间。两人到厅堂坐了,赵世宇难过地说:“我真浑,把母亲单独扔在这里。幸亏我们赶回来,要不然真不知道病中的母亲怎么过,谁来给母亲熬药,谁来给母亲洗衣做饭。”
李画敏不说话。在赵世宇、李画敏和孩子们在县城的这些日子里,月娘也曾病过两次,都是裕叔请来老郎中,给月娘熬药、做饭、洗衣的。月娘生病的时候,李画敏之所以没有告诉赵世宇,是因为月娘的病第二天就好了,再说月娘未必喜欢劳动儿子、媳妇、孙儿孙女一大群人老远的跑回来探病。
周妈妈把药和稀粥都熬好了,一并端去给月娘。李画敏、赵世宇站在旁边,看周妈妈侍候月娘喝粥服药,等月娘又躺下休息后,才离开月娘的房间,去用午餐。
月娘的病,第二天就痊愈了。赵世宇不许月娘去大晒场帮忙,劝母亲在家休养,让药铺的掌柜管发放银子,又在村中请了三个人手。月娘就和周妈妈、何奶娘、兰花、厨娘在家照看两个孩子、操持家务事。
李画敏天天戴着斗笠、手套去大晒场去验收白药子干片,仅在中午用午餐的时候歇息一个小时。六天之后,收购工作宣告结束,赵家所收购到的白药子干片连带自家的种植的,统统装入麻袋,放到大仓库里存放,等候省城的人来运走。
这天,李画敏和赵世宇站在厅堂门口,看月娘在大门口逗欣欣、燕儿玩耍,心有所触,迟疑地说:“敏儿,要不以后你就居住在这村子里,侍候母亲。我不能再把母亲单独扔在这里不管。”
李画敏不乐意:“宇,你可以请母亲去县城与我们一同居住。这里,交给裕叔打理就可以了。县城外那个农庄,不也是交给别人打理的么?”
“可是,母亲不想去县城。”赵世宇无奈。
正文 246.孝顺,还是嫌妻?
“我不想留下”这话,涌到嘴边又让李画敏生生咽了回去。在这个最讲究孝道的社会,公然说不想侍候婆婆,是大逆不道的,赵世宇听了肯定会反感。
就在李画敏搜索枯肠寻找合适的话,既委婉拒绝留在长乐村,又不触到赵世宇那根敏感的神经时,欣欣小手上抓个什么东西,朝李画敏望来:“娘亲,你来瞧瞧。”可爱的小乖乖,你给娘亲解围了。李画敏不再费神回答赵世宇,走下台阶穿过青砖庭院向孩子们走去。
大门旁的地面上,有大大小小五六只除掉翅膀和双腿的蚱蜢,仓皇失措地爬走。哪只蚱蜢跑到最前面去了,让欣欣抓回来,放到后面继续奔跑,欣欣和燕儿坐在旁边看这些蚱蜢“跑步比赛”,是乐不可支。玩这些小昆虫,比玩布娃娃、泥塑的小动物有趣多了。燕儿胆子小,不敢太靠近蚱蜢,不时用小棍子捅一下跑在最后的小蚱蜢。
“敏敏,我想起有一件事要问你。”月娘张嘴后,朝身边扫一遍,周妈妈、兰花和何奶娘会意,都离开了。李画敏将竹椅拉近月娘,轻声问:“母亲,什么事?你说。”
身边只剩下两个不懂事的孩子。
月娘压低声音说:“有一件事我想起就纳闷儿。在你们回来的前一天,我外出时遇到坤伯母接女儿回娘家,是用坤伯家的马车接回来的,陈家那边也没有奴婢跟随来。我当时看到了觉得奇怪,不过顺口问一句:‘依兰,怎么独自一人回来?’那依兰当场眼就红了,坤伯母气呼呼地对我说:‘都是你家好儿子干的好事。’当时我听了,摸不着头脑。事后我悄悄地打听,说是依兰给丈夫打了。阿宇远在县城,依兰被丈夫打。怎么赖到阿宇身上?”
李画敏转头望仍站在厅堂门口的赵世宇,轻声说:“母亲,这事千万别让阿宇知道。他若是听说张依兰因为自己被折磨,说不定会晚上睡不着的。”
月娘也转头望赵世宇,轻声说:“我知道,所以我没有当阿宇的面问这事。替别人家担心干什么?我不过是问你,弄明白。”
赵世宇站在厅堂门口,看到媳妇、母亲两人交头接耳地说话,然后都鬼鬼祟祟地转头望自己,心中疑惑。支起耳朵细听,可惜相隔个青砖庭院空荡荡的,她们二人说话声太低。竟没有听清楚。
李画敏、月娘都知道赵世宇练武的人,听觉敏锐,两人又特别靠近了些,两个脑袋都差不多碰在一起了。李画敏尽量压低声说:“母亲,我想是因为这件事。在我们回来的前段时间。依兰的丈夫陈少爷拿了大包金银去咱家茶楼,要买下雪雁这丫头。阿宇看到是依兰的丈夫,担心买回去后给依兰添堵,所有没有卖给他,阿宇和那陈少爷拌了几句。可能陈少爷因这事回家后迁怒依兰,就打了她。说话里骂出来。坤伯母因此就埋怨阿宇了。”
月娘用力一拍大腿,愤然地说:“不可理喻!蛮不讲理!”李画敏拉了拉月娘衣角,朝赵世宇站的厅堂呶嘴。月娘会意。重又压低声音说:“过去,只觉得坤伯母势利了些,如今她是越来越糊涂、不讲道理了。不卖丫头给她女婿,埋怨让她女儿挨打;若是卖丫头给她女婿,肯定会埋怨给她女儿添堵的。这种人。以后少近她为好。敏敏,你可能不知道。咱村里的人去桃源镇逛街,被陈家少爷欺负,告诉坤伯主持公道的时候,坤伯母每每都把这些人恨得要死,说是造谣中伤她的女婿。”
李画敏安慰月娘:“母亲,你放心,我和阿宇不会让陈家人欺负你的。我时常留心家里呢。如果说大家留个情面,就是师兄师母,若是只想欺负人,那咱们就别客气了。”
月娘听得欢喜,笑说:“敏敏,你说得对,不能让人平白无故的欺负了去。阿宇也真是傻,雪雁这个丫头留下是个祸害,他给银子卖了便是,顾虑些什么。你替人家考虑,人家不领情。”
这些话说到李画敏心窝里去了,顿时觉得月娘是从来没有过的慈祥可敬,笑眯眯地说:“母亲,你说得对。我们到底年轻,不及你想得周到。”李画敏隐隐后悔,若是赵世宇在省城未回、陈大少爷要买雪雁的时候,派人回来向月娘讨主意,早将雪雁卖给陈大少爷了。因是月娘的主意,赵世宇回来也无法怪自己的。
以后凡是遇到涉及陈家、张家的为难事,都应该向婆婆讨主意,让她说服丈夫。
赵世宇远远看到母亲、媳妇鬼鬼祟祟地说话,一时愤怒,一时开心,实在好奇,走了来问:“母亲,敏敏,你们说什么呢?谁不可理喻了?”
月娘笑着说:“我与敏敏谈论陈家少爷呢?他时常欺压村上的人,实在不可理喻。”
赵世宇不相信母亲和媳妇刚才只是在谈论陈大少爷,知道母亲不想如实告诉,也就不再追问,就淡淡地说:“他就是这种人。有什么办法。”
欣欣抓住一只肥胖的蚱蜢让父亲看,于是三人都将注意力转移到两个孩子身上,陪孩子玩耍。
晚上,回房间的时候,赵世宇又向李画敏提留下陪同母亲的事。李画敏不说话,只是抿着嘴儿低头。
赵世宇不明白她是同意还是反对,追问说:“敏儿,你到底愿不愿意留下侍候母亲?”
“宇,我是不是人老珠黄,在你的眼里已经没有吸引力了?”李画敏幽幽地抬头望他,十足的怨妇模样。
赵世宇急了,分辩说:“敏儿,你别拉扯到一边去。谁说我嫌弃你了?我是因为不忍心让母亲独自居住在这村子里,让你和孩子们留下陪伴母亲,替我在母亲跟前尽孝。”
若是跟他讨论孝顺的问题,十有八九得留下;如果跟他争论嫌妻的问题,自己是稳操胜券的。他敢承认嫌弃媳妇么?李画敏借他十个胆子,他都不敢承认。
“我说的!你就是嫌弃我的。”李画敏掏出手帕擦拭眼角,“阿荣成亲的时候,因为我带孩子们回来十天,没有返回县城,你就急匆匆地回来接我们去,还埋怨我在家拖延的时间太久。如今,你将我和孩子丢在这里,不是嫌弃是什么?”
“我会回来看望你和孩子们的。”
“是两天回来一次,还是十天回来一次,还是一个月、两个月回来一次?说到底,还是嫌我们碍眼了,将我们打发回村子来。”反正,让姐留下来,就是嫌弃姐和孩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