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札?”我不解道,“谁的手札?”
“锁香楼手札。”他轻地一笑,“那是个朝廷一直想除而不能的地方,他们手握异术又行踪不定,只知有这么些人在,却始终查不到他们在何处。”他指了指盒子里那本书,“这是偶尔寻得的,因与锁香楼有关,故而只帝王能看,母后也不知道。”
我闻言便不敢动那书了,他笑道:“你看就是了,别说出去就好。云清皇后的故事。”
我这才拿起来,书中笔记字字娟秀,似是出自女子之手。我一字字读完,一颗心在故事的变化中从甜蜜到惊讶再到悲悯。放下那书时,我一声叹息间道尽怅然:“十五年未见……这才是他们真正的故事?”
他点头:“是。”
我哑笑:“就因为那么一个误会……”
他默然。我又道:“所以对云清皇后而言,她宁可忘了这一切。”
他抬眼看着我:“所以朕不希望我们以后会这样。”
“当然不会……”我笑而道,“臣妾是个认准了‘人生得意须尽欢’的人。”
他一声笑:“就算你像云清皇后那样要求和朕老死不相往来,朕也不会和仁宗一样答应你的。”
他说着从我手里将那本书从我手里抽了出来,放回盒中锁好,交给宦官放回原处。在宦官退出去后,他双手搭在我肩上定定地注视我良久,缓缓道:“晏然,朕近来因为母后的病……心里有些乱,你别在意。静妃的事上,暂且委屈了你,但朕早晚会办。”
我点头一笑:“臣妾知道。陛下觉得臣妾是那么不明事理的人么?”顿了一顿,抬眼问他,“陛下给臣妾看那个,是不是怕宫中传得多了,臣妾就真和云清皇后走得路越来越像……直到有一天,因为一点小误会和陛下老死不相往来?”
他面上有些慌乱和尴尬,目光避开片刻,承认道:“是。”
我悠悠打量着他,托着下巴轻松一喟:“陛下近来很是患得患失么。”
他无声苦笑:“心知母后时日不长……就愈发忍不住地去想若是心爱之人也离开了可如何是好。”
作者有话要说:_(:3」∠)_咳咳……云清皇后什么的,看过《锁香楼》的菇凉是不是又要咬牙切齿骂我后妈……
_(:3」∠)_恩……太后命不久矣,连带着静妃命也不久矣……
_(:3」∠)_今天想努努力多加一更……于是~~第二更中午十二点?
235
生死之事,也许总要比想象中来得更加措手不及。不过五六日后,帝太后忽然昏迷,太医忙碌了三四个时辰她仍未醒。
六宫都知道这预示着什么,长宁宫外,一众穿得颇显清素的宫嫔们跪在地上低低哭着,呜呜咽咽之声连成一片。
宏晅一直在殿里守着,琳仪夫人、静妃与我亦是,除此之外,几个有子女的宫嫔也在旁静默候着。
如若太后醒来,她大约会想看看孩子。
我端详着静妃的神色,她始终只是淡淡的,有几许悲伤,但寻不到丝毫的心虚。我也已懒得再在心中感慨她的狠毒了。
其间她给宏晅奉过一次茶,宏晅淡淡地接过喝了一口,一个字也未同她说。不过这也确实不能说明什么,再这三四个时辰里,他除了问太医话以外,基本跟谁都没说过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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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儿,宫人进来掌了灯;又过一会儿,我看了看窗外,天已全黑。
“晏然。”他轻唤了我一声,看着我道,“你身子弱……先回去歇着吧,如是母后醒了,朕叫人去请你。”
我摇头缓笑道:“没关系,还未觉得累。”说着朝殿外看了看,侧耳倾听那一片呜咽之声,向他道:“陛下倒不如叫她们先回去,这么哭伤身也就罢了,太后醒来听了也要心烦。”
他点点头,吩咐郑褚去传旨。
片刻后,殿外安静了,殿中也恢复了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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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两刻,榻上的帝太后轻咳了一声,几人面上都是一喜。
“母后?”他连忙坐近了些,帝太后睁开眼睛凝视了他很久,抬手搁在他肩上,微微笑着:“母后要不行了,母后自己心里清楚。有几件事……先同你们交代一下。”她说着目光转过来,颌了颌首,:“来得也算齐全。”
我与柔婕妤一起扶着她坐起身,她吩咐邱尚宫去取东西。邱尚宫回来时,手中捧着几只长盒子,恭恭敬敬地交予她。
那是盛放旨意的盒子。
她的手在那几只盒子上摩挲了一番,一声轻笑:“先帝在时,哀家和皇太后一起打理他的后宫那么多年……如今临死了,还要先把你的后宫打理好。”
她说着取出一个丝帛卷轴看了一看,淡笑道:“嗯,顺充华这孩子不错,永定也懂事,晋她作昭仪吧。”她说罢看向顺充华,顺充华一惊,急忙上前拜谢。她又叮嘱道:“皇帝有言在先,昭训位列九嫔之前。现在昭训晋了敏妃,你这个昭仪就还是九嫔之首,但若有一日皇帝再册位昭训,你要按圣旨以她为尊。”
顺昭仪恭谨一拜:“诺,臣妾谨记。”
她说着就随意将那丝帛卷好,一边收回盒中,道:“也不必再找人宣旨了,都是自家人,意思到了便是。”宏晅哑声一笑,她又取出了另一卷,打开看了一看,说:“柔婕妤侍奉了哀家这么久,良充仪在抚养皇三子前亦是日日在哀家跟前。婕妤晋修仪,充仪晋淑容,也算得哀家最后谢谢她们了。”
二人连忙叩首道了谢。
她取出了第三卷,打开看了看,面上笑意便敛去了,她的目光扫过来:“敏妃。”
“太后……”我连忙敛身下拜,“谨听太后吩咐。”
下一句话却不是同我说的了,她向宏晅道:“你要册她作皇后,又不愿行事太急,那就先封夫人。以哀家的遗旨办,也省得你再找理由了。”她说着把那卷轴递给他,又笑续道,“加赐的封号哀家没替你拟,你想好了添上就是。”
宏晅应了一声“诺”,她向我道:“你起来吧。”
“谢太后……”我似乎有很多话想说,最后却只道出了这一句。
她看着我,目光很是慈祥温和,她对我说:“哀家还是那句话,哀家希望你能把后位坐稳。皇帝真心喜欢你,哀家也愿你们日后真能过得好,就如你给你女儿起的名字。”
齐眉,举案齐眉。
我生了些哽咽之意,低眉深深一福:“诺……臣妾定不负太后嘱托。”
她点了点头,沉沉一叹,又道:“还有一件事……”她说着神色间有些许犹豫,握了一握宏晅的手,“哀家也不知该不该说出来要求你。你若能照办,便照办;若实在为难,便当哀家没说过好了。”
宏晅忙道:“母后请说,儿臣在所不辞。”
她缓了一缓气息,又思量了片刻,遂向我们道:“你们都想退下吧。”
我们便都依言静默告退。不管是什么事,她最后想与儿子多说说话,旁人也说不得什么。
后来的事……便是听说他们一直聊到了将近子时。后来帝太后说话说得已很累、很艰难,却仍不愿休息。长宁宫的宫人说他们说了很多很多,大概说尽了宏晅这些年来的一点一滴。也谈到了她的孙儿孙女们,她对几个孩子都是喜爱的,把每个女孩都挨个说了一遍,但谈及皇子时却有许多避讳,说得不偏不倚,无论如何听不出她更疼谁——她是有分寸的,生怕因为自己临死前的一句话影响了日后的立储之事。
然后,宫里敲响了丧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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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太后死了,皇帝的生母、大燕帝国最高贵的女人死了……我心中一种道不出的悲戚,她对我曾苛刻过,弄得我一度心生惧意;但大多时候,她对我还是好的,就如她那次提起的,我头回进宫见她是晏家刚落罪不久时,我七岁。在那么多年里她对我都是宽容的,不管我是太子侍婢还是御前尚仪……那个时候她总还是拿我当个小孩子看,犯了怎样的错也不曾苛责过我。郑褚他们私底下都曾调侃过“夫人和殿下一个样子,晏然犯了怎样的错,都是一句‘年纪小,这点事算什么,日后注意便是’就过去了。”
至于后来的种种,也怪不得她。废妃回宫,连朝臣都忍不得、一度嚷嚷着要清君侧,她又怎么忍得了自己的儿子身边有个‘妖妃’?
可她到底还是接受了我。诚然,更多是为了宏晅,但她到底为我铺上了通往后位的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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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踏着夜间的寒凉往长宁宫行去,她去了,我作为她未来的儿媳也好、还是一个普通的晚辈也罢,总要再去磕个头才是。
可我在长宁宫前见到了刚从殿中出来的宏晅,他面色阴阴沉沉的,见了我一抬眼,不由分说地便拉过我:“陪朕走走。”
我思量片刻,没有推辞。
又是这些日子来见惯的安静,前面打到的宦官手中的宫灯映出了一片明亮,我们被笼在这一片明亮中缓缓走着,走了很久很久,他长长地一叹。
“陛下……”我犹豫着劝他,“帝太后已逝,陛下节哀顺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