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儿,她勾起唇角轻快地笑起来,“若是今日站在这儿的不是您,而是四王爷,那臣妾又算什么呢?”
顾渊失笑,转过身去把她揽入怀中,“就算朕今日不是皇帝,是个王爷,你也休想投入他人怀抱,只好委屈你当个三王妃了。”
“是,妾身参见三王爷。”容真朝他眨眨眼,又摸摸肚子,“宝宝,快来见过你的王爷爹。”
心知肚明容真是为了逗他开心,顾渊仍是配合地展露笑颜。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可是温存归温存,容真仍是诚恳地握着他的手,低低地说了句,“皇上,如今只是要对付四王爷,您都已经难受成这样了,不如……不如就放他一条生路吧,只要他有悔过之意,肯放弃那点执念,不再与您争下去。”
昔日珠玉与她情同姐妹,却也没有真正的血缘关系,可是到头来,她依旧为与珠玉的反目成仇而黯然神伤。如今顾渊面对的是自己的至亲,除非他真的是铁石心肠才会无动于衷。
容真也不希望日后史书上提到顾渊时,会出现弑亲这一说,这样冰冷的字眼会把无论多么英明睿智的君主都变成一个冷血无情的形象。
而她心知肚明,顾渊不是这样冷血无情的人。
她的一时心善并非是可怜四王爷,而是可怜这个孤独了一辈子的皇帝。
————————————
城郊竹林。
顾桓今日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因为成败在此一举。
若是陆承风平安归来,身负荣耀,那么他离皇位又近了一步;若是陆承风被皇帝识破……不,没有道理会被识破,他的计划如此周密,没有半点闪失。
可是自负归自负,一旦想起宫里的那位兄长是如何善于谋略、工于算计,顾桓仍旧有些紧张。
阿笙坐在桌子旁边,拿着本书在看,那些字对她来说还是比较晦涩难懂,虽说顾桓教了她很多,可是到底是个王爷,有抱负,有野心,没有那么多的闲工夫来教她一个哑女认字读书。
她拿着书,心思却不在书上,只是轻轻地落在那个人身上。
顾桓的紧绷与不安,统统被她看在眼里。
鬼使神差的,她放下书,走到他身边拉拉他的衣角,比划着问他,“王爷,您会让阿笙一辈子都跟着您吗?”
顾桓弯起唇角,刚想点头,心头却蓦地一颤。
在这种时候,阿笙问出这种话……
她已经抱着自己一定会失败的念头了么?这么问不过是想生死相随?
他像是受了什么打击一般,动作停滞了片刻,才又露出笑容,温柔地摸摸她的头,“当然,阿笙一辈子都是我的人,自然要得一辈子跟着我。”
阿笙迟疑着,像是想环住他的腰,可是最终也没能这样做。
她一直惦记着自己的身份,一直认定自己配不上他,所以从未主动做过亲密的动作,顶多拉拉他的衣角,朝他笑,然后傻气地望着他的笑失神。
顾桓拍拍她的手,语气轻快地说,“去把我屋里的宋词拿来,我继续教你上回没教完的那首词。”
阿笙笑弯了眼,见他终于不再紧绷,点点头,朝他的屋子去了。
她没有看到,顾桓的笑容在她转身的一瞬间隐没在唇边,待她走出门后,快步走到桌边,抽出抽屉里的一个小纸包,然后将其中的粉末倒进了桌上的茶壶里。
没一会儿,阿笙捧着书回来了,顾桓温柔地拉着她坐在桌边,细细地讲解起一首词来。
晚日寒鸦一片愁,柳塘新绿却温柔。
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头白头。
肠已断,泪难收,相思重上小红楼。
情知已被山遮断,频倚阑干不自由。
这首词太沉重,阿笙听着听着,只觉得心下一片悲凉,当下忙止住他的话头,“这首我已经自己看过了,差不多明白其中的意思了,你来讲……讲这首!”
她指着另一首词,强装笑颜地望着他,一脸期待的神情。
顾桓低头看了看,那是辛弃疾的另一首《鹧鸪天》。
陌上柔桑破嫩芽,东邻蚕种已生些。
平冈细草鸣黄犊,斜日寒林点暮鸦。
山远近,路横斜,青旗沽酒有人家。
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
好一派春日的悠闲景色,顾桓讲着讲着,却停了下来,只觉得再也说不下去。
他知道,这就是阿笙憧憬的日子:
春来采桑,看寒鸦数点,绿草一片。
晚来归家,听斜风轻吟,黄牛声声。
可是他给不了她,因为他心心念念的都是皇城里那个至高无上的宝座。
阿笙的眼睛痴痴地望着那几行字,仿佛透过字句看到了憧憬已久的场景,几欲落泪。
顾桓沉默片刻,端起桌上的茶壶替她斟了杯茶,“渴了么,先喝点茶润润嗓子。”
阿笙不疑有他,一如既往听话地接过茶杯,他让喝就喝。
顾桓缓缓地开口,继续讲着这首词,只是讲着讲着,声音越来越小,而身侧的人终于渐渐地失去意识,蓦地倒在他肩头。
顾桓的视线持续停留在诗词上。
山远近,路横斜,青旗沽酒有人家。
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
不管是有人家,还是荠菜花,他这辈子都没办法给阿笙了,唯有祈盼着大计终成,在宫中为她开辟一处清静之地,了她这个心愿。
“漠远,把阿笙送去江南别院避一避,待到事成之后,再接她回来。”
心头是这样想的,等到他登极之后,就把阿笙接回来享福,到时候凤冠霞帔、与子成婚,给她一个最热闹最隆重的婚礼。
她虽是个哑女,但于他而言,只是阿笙,他放在心尖尖上疼着念着的阿笙。
可是不知怎的,心下却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好似这一别,就永远也见不到了一样。
眼皮突突的跳。
顾桓亲自把阿笙抱上马车,留恋地摸摸她的面颊,呢喃了一句,“阿笙,等我。”
马车达达地离去,隐没在竹林边缘。
而一个时辰后,坐在窗边等着陆承风回来复命的人没能等来陆承风,却等来了骤然包围大宅的朝廷精兵。
下属惊慌失措地跑进来,“公子,不好了,朝廷的兵马把我们包围了!”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一口气码新坑码出感觉了,旧坑就放着没动,结果今天起来晚了,没赶在12点以前码完,抱歉抱歉T-T
迟来的新章,么么躺倒,请随意揉虐!
还有就是,新坑还没开始,你们就把设定给猜了个清清楚楚,还引诱么么剧透!竖中指T-T!
我一定会想出些高次的设定叫你们吓破胆的!
☆、第127章.天涯三
第一百二十七章
心猛然一沉。
顾桓一把揪住那名属下的衣领,“你说什么?”
想必是外面的阵仗有些可怕,而素来温文尔雅的顾桓也做出这样出格的举动,那人被吓得脸色都白了,磕磕巴巴地说,“公,公子,外面来了一群,来了一群皇宫里的人,说是,说是……”
顾桓心头火起,一把松开他的衣领,将他推到地上,“把舌头给我捋直了!说!他们说什么?”
“说是,说是要捉拿叛徒,进宫面圣……”好不容易说完这句话,那人面上满是绝望的神情。
顾桓站在原地,面色阴沉,心里沉了又沉。
陆承风败了,三哥知道了,他的大计全部破灭了。
可是心里竟隐隐生出一股快慰来,好似他早就知道会有今天的下场,好在他已经把阿笙送走。
想到阿笙不会被牵扯进来,他的心安稳了些,拿起桌上的宝剑就朝门外走。
这所宅子很大,后院全是他的贴身护卫,堪与宫中的精兵相比。而为了不打草惊蛇,他的旧属遍布京城,只作寻常百姓打扮,其中不乏一些普通官员。
可是这所宅子里只有三十名护卫,再无其他兵力。
顾桓飞快地走到窗边,从挂在窗棂上的笼子里取出那只信鸽,然后在它脚上绑了条红色丝绸,朝着窗外轻轻一抛,鸽子展翅飞入苍穹。
这是他与旧属的信号,若是需要支援,只需将腿上绑有红色缎带的鸽子放飞,它自会飞到京城的联络人那里,然后大军便会赶来营救。
顾桓最后看了眼消失在窗外的白鸽,拿起沉甸甸的宝剑,面容坚毅地朝外走去。
三十名护卫都已在院子里整装待发,见到他后,齐齐跪下,朗声喝道,“属下参见公子!”
顾桓缓缓执起手中的剑,朝着天空一指,笔直的剑,笔直的手臂,笔直的姿态,仿佛带着冲破云霄的气势。
“夙愿不成,吾宁背水一战!”
他的声音带着异样的无畏,似流水般划破空气,却又带着疾风的利落与果决。
他的眼神明亮而坚定,似是为了心中的执念宁愿战死在此,也绝不苟且偷生。
这样的坚定也点燃了众人的热血,三十人整齐划一的声响响彻内院,“夙愿不成,吾宁背水一战!”
这声音理所当然传出了院子,在重兵包围的宅子外,赵武看了眼沐青卓,缓缓走出人群,朗声喝道,“四王爷,皇上有令,召您进宫觐见。”
林子里一时无人说话,在这样密集的包围里,竟然除了萧萧风声,只余一片静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