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言刚迈出一只脚去,徐姨娘柳眉横立,立刻扬声厉色道:“心虚了是吧?这会儿才出来?”
锦言站好了,扬起眉说:“姨娘你没有证据不要胡说,偷窃可不是闹着玩的。”
徐姨娘冷笑一声:“大姑娘,你看我这样子,像闹着玩的吗?没错,偷窃可不是小事,若落实了,我一定要把沈芷灵那丫头送去见官!”
见官?锦言擦了擦汗,父亲不就是父母官嘛。
徐姨娘冷笑补充了一句:“五花大绑地送去见官!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沈家从前是官家,如今竟败落到如此地步,连眼皮子都变得这样浅!”
锦言见徐姨娘又这样侮辱外公家,气得也抬起了声音:“徐姨娘,你若有真凭实据,就亮出来,不许空口白话地诬陷人!”
“捉贼拿赃!”徐姨娘抱着手臂勾起唇角:“我这不是来拿赃了么?”
锦言明白过来徐姨娘的意思,使了个眼色,几个丫鬟把门死死地守住,锦言眉色一凝:“你一个妾,敢来太太的屋里捣乱?”
徐姨娘更威风起来,笑得张狂:“太太虽然是正妻,可是个不掌兵的将军,连家主事的人是老太太,我已经请了老太太的话,许了我权让我来捉这个贼,拿这个赃,谁敢拦着?”
老太太看不爽沈家已经很久了,若沈家出一个贼,对她来说,那真是大快人心的事情。锦言心里无奈得不得了,真觉得这个祖母有些不明事理,怎么能为了一个外人的事情搞得自己家宅不宁,逞一时之快真有那么重要?
正僵持着,漪兰居的大门缓缓开了,虞氏扶着画月的手慢慢地走了出来,看见乌压压的一群人,并没有什么表情,只看着徐姨娘的眼睛:“你敢我搜漪兰居?”
虞氏就是这样,说话声音也不大,语气也十分平缓,但是有些话一说出去,由不得人不怕,徐姨娘烈焰一般的气势生生被压得矮了半头。
还是惊动了母亲,锦言心里十分愧疚,总是为了自己的事情让母亲操心,这个女儿是怎么当的呀。
虞氏牵着锦言的手,又问了一句:“你们谁要搜漪兰居?”
乌压压一片人没一个敢张口的,倒是一个老太太身边的刘嬷嬷上前两步,笑吟吟地说:“太太别动怒,本就不关太太的事情,只是那丫头片子要是真这样胆大,连累了小姐就不好了。”
锦言小脸一板:“那是我表妹,她的事自然是我的事。”
刘嬷嬷颔首笑着:“是了,要是她没偷东西,就让徐姨娘搜个明白,也能还了她清白。”
虞氏低头轻轻一笑,笑容里没什么温度,淡淡开口:“搜漪兰居?好。”
见太太同意了,人群都跃跃欲试起来,徐姨娘最为得意:“还是太太最明事理,为了那小丫头伤了和气就不好了。”
“和气?”虞氏微微地动了动眉:“你们这样围在我漪兰居的门口,还跟我讲和气?搜,可以,任你们搜。只是,你们搜过之后,我漪兰居少一样东西,坏一样东西,都算在你们头上。”
谁不知道虞氏富贵滔天,不知道的人以为漪兰居的地上能扫出珍珠来的,实际上虞氏简朴,漪兰居更不甚奢华,虞氏这么说,自然是为了吓唬她们。几个身份低微的丫鬟婆子已经态度松动起来,毕竟,少了什么她们也是赔不起的。
虞氏又说:“方才徐姨娘说,若搜出赃物,要带芷灵见官,那我问你,若搜不出,又怎样?”
徐姨娘眼神闪了闪:“若搜不出,盈儿愿给太太斟茶认错。”
“不稀罕。”虞氏确实不稀罕。
徐姨娘一咬牙:“若搜不出,我在漪兰居的门口跪上一天一夜。”
虞氏微微撇唇:“我嫁给老爷,被一个妾搜了屋子,传了出去,你就算跪上三天三夜也补不回我的名声。若搜不出,你自愿去咱们连家供养的尼姑庵剃度出家怎么样?”
一语戳中徐姨娘的要害。
赌,也要看赌注的什么。有的东西,是输不起的。
徐姨娘脸色发白,绞着帕子杵在那眼珠子乱转,急得满头是汗,丫鬟婆子们早被虞氏的三言两句给说怕了,毕竟那是太太,说出来的话有分量,出了什么错姨娘可保不住她们。锦言一看,知道这场赌博虞氏早已占了上风,只待徐姨娘一开口,众人皆会散去,以后,也没人敢再来漪兰居捣乱。
就在这关键的时候,漪兰居里面忽然传出狗吠声,锦心狼狈地被小白花追了出来,手上还抱着个布包,一边往外跑一比叫:“连锦言!管好你的狗!我搜出赃物来啦!”
41、李代桃僵
锦心怎么从漪兰居出来了?锦言心里突地一跳: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趁漪兰居的人都聚在了大门口,后门可毫无阻滞了。厉害啊徐姨娘!
虞氏也隐隐皱了皱眉,柔声喊道:“小白花,过来。”小白花不情不愿地松开了咬着锦心裙角的嘴,走到锦言脚边蹭了蹭。
锦心狼狈地躲在徐姨娘身后,举起一个布包,恶狠狠地说:“这可是在连锦言的被子底下搜到的,还怎么抵赖?”
锦言瞧那布包摊开,露出了里面金灿灿的首饰,都是徐姨娘和锦心平常戴的,一眼就认了出来。本来锦言想要辩驳许是锦心从鸣玉轩故意带了首饰来诬陷芷灵的,可刚要开口,忽然看见锦心身后跟着四个丫鬟,却不是鸣玉轩的,分别是老太太、文姨娘、丽姨娘、林氏的一等丫鬟。锦言心头一紧:锦心会冤枉芷灵,那四个丫鬟分别代表她们的主子,她们怎么会冤枉芷灵呢!
“把沈芷灵给我找出来!”锦言忍着怒火压低声音跟皎兮说。
徐姨娘的气势又蹭蹭蹭上去了,得意洋洋地说:“太太,我没诬赖那丫头吧,之前听院子里的丫鬟说,那丫头鬼鬼祟祟地在卧房附近,怎么这么巧?这厢她在卧房附近溜达,那厢我就丢了好些首饰。要说我这些首饰,也不算什么名贵玩意儿,太太这漪兰居里,要多少有多少,有这样一个家贼在,太太也该留心些,太太丢一样玩意,比我这一包东西都值钱。”
徐姨娘难得占上一回理,嘴皮子格外溜。
一席话说得虞氏脸色很不好看,虞氏这个人,若是不占理,就发不出火来。徐姨娘见虞氏哑口无言,更威风了,对着锦言冷笑:“小姐还有什么话说?”
锦言现在真想跟小白花灵魂互换。
总算,皎兮拉扯着芷灵出了来,锦言一看见芷灵,忍着心底的怒气,小声说:“给姨娘赔个不是,别让大家难做。”
芷灵挣脱了皎兮,好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徐姨娘你这是做什么?我好好地睡个觉也有错了么?”
徐姨娘见她装傻,又好气又好笑:“睡觉?姑娘难道是梦里去我鸣玉轩把东西偷来啦?”
芷灵一挑眉,一瞪眼:“谁说我偷东西了?”
徐姨娘咬咬牙,心想真是遇上个不讲理的,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人赃并获了,姑娘还想抵赖么?”
芷灵撇了撇嘴:“你说有丫鬟看见我在鬼鬼祟祟,那是你的丫鬟,自然是帮主子说话,你教她什么,她就说什么罢了,没有别人看见了吧?首先这人证便是站不住脚的,你有没有手把手地捉住我偷东西,算什么人赃并获。再说了,这物证是从锦言屋子里搜出来的,又不是从我屋子搜出来的,凭什么赖在我头上?”
锦言只觉天昏地暗,拉着虞氏的手,想说咱们还是走吧。
虞氏烦躁起来,重重地拍了一下锦言的肩膀,把锦言想说的话说了出来:“咱们走吧。”
徐姨娘愈发得了意,挽着袖子叫上几个婆子就要按住芷灵,边招呼边道:“你说不是你偷的,去跟官老爷辩解吧,朝堂之上,看你的舌头能挽出花儿来!”
芷灵见锦言她们不愿意管她了,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急忙一边挣扎着一边喊道:“表姐,你不能不管我啊。”
虞氏拉着锦言,弯腰牵起小白花的绳子,转身便要走。
芷灵又喊:“表姐,我会被她们整死呀。”
虞氏不许锦言回头。
芷灵被婆子们拧得身上生疼,愤然喊道:“连锦言!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祖母在天上也不安心!”
锦言肩膀一颤,站住了脚,小拳头握得咯咯响。
芷灵见此话奏效,赶忙又添了句:“你若不管我,祖母在世的时候白疼你了。”
锦言放开虞氏的手,似乎在下一个很艰难的决定,过了一会儿,她便抹了一把眼泪,转过身来,昂声说:“是我偷的东西!你们来抓我吧。”说罢,低着头,一只手蒙上了眼。
从小,外婆就教育她不许拿别人的一针一线,女孩儿家手脚不干净是莫大的耻辱,锦言小时候再穷,也绝不拿别人的东西,绝不嘴馋,绝不羡艳,就算穷也穷得有志气,现在日子过好了,不会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竟让她承认偷了姨娘的首饰,想起这个,锦言就委屈得眼泪再不能止。
虞氏微微转身看着锦言,眼神杂糅了许多的感情。既无奈,又心疼,又赞赏,又骄傲。虞氏一向认为,性格决定命运,可有的时候,品格比性格来得重要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