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敏中点点头。她也算是能忍疼的家伙,可看着那么一长条的伤口,到底觉得有点恶心。张谏之腾出一只手搭住她脑袋,将她的头往旁边偏了偏:“不要看。”
白敏中便偏头忍着疼让他处理伤口。
张谏之动作熟练,可他到底太仔细,等各个伤口上完药包扎完,也已是过了半个时辰。张谏之洗了个手,起身自行李中取了一件干净中衣出来:“去屏风后换掉罢。”
与白敏中说完这些,他自己才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手腕有些疼,他想起方才白敏中不要命地死拽住他的手,那股力道,与海地狱中腾起的力量一样,令人终身难忘。想着想着不禁有些走神,张谏之握着手腕,闭了会儿眼,复又睁开。
他走神这间歇,白敏中已是麻利地换好了衣服,坐回了原处。屋子里温度暖和了些,屋外的雪却下得越发大了。
张谏之一身中单,因处理伤口袖子卷到了上臂,白敏中偷偷瞧过去,只见左手上还有旧伤。是很长的伤疤,料想受伤时也疼得要命。白敏中端起矮桌上摆着的杯子来,自欺欺人地挡了小半张脸,眼睛却在偷偷摸摸找其他的伤疤。
这时张谏之刚要拿了布条包扎,白敏中却自告奋勇道:“我来罢!”
张谏之很是大方地将手伸了过去,白敏中接过布条,凑过去给他包扎伤口。她包得慢吞吞的,一圈圈缠好,末了伸手碰了碰旁边的旧伤疤,张谏之忽然看了她一眼。
“这样的伤口……料想应很疼罢?”
“还好。”张谏之回得轻描淡写。
白敏中舔了舔干燥的唇,低着头坐回了原位。
张谏之放下袖子,说:“若是饿的话,我喊人送些吃的来。”
“不用了!”白敏中连忙摆手。
“不必太客气,伯亲王府素来很大方。”
白敏中总觉得西山这里怪怪的,她想立时就回家,便连食欲也减了一大半。她似是想起什么来,揣摩了一下用辞,开口问道:“你今日……为何会忽然去海地狱那儿?听说,平日里很少有人靠近的。”
张谏之眼神里的异色稍纵即逝,转而竟有些怅然:“不知道,似乎总有人喊我过去,我当时自己也不大清楚,遂不知不觉往那边走了。”
这样吗……
白敏中又问:“那现在,知道原因了吗?”
张谏之心里清楚,然抬头,唇角却浮起一抹淡笑:“似乎,还是不大知道。”
白敏中心道,青竹也许知道的,不然也不会提前来告诉她。
张谏之见她蹙眉沉思的样子,忍不住伸手过去揉了揉她眉间:“手腕不疼吗?今日使了那么大的劲,若不小心都恐怕要脱臼了。”
白敏中被他这动作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忙道:“还好的!”
张谏之淡笑,一只手肘支在矮桌上,似是觉得有些累。他难得表露倦意,此刻却很是放心地闭上了眼小憩。
白敏中不知道他在假寐,正想起身给他披毯子时,小黄鸡忽地从白敏中身后蹦跶了出来,连个招呼也不打,也不怕人听见,直嚷嚷道:“笨蛋!公子那是假寐,假寐懂不懂!你不要打扰他!”
白敏中心道这家伙来得正好,但她自己又不敢出声,只好用口形来表达自己的意愿,她说得极慢,口形也做得有些夸张——快告诉我公子是不是当真不清楚那泉池的事。
小黄鸡摇摆着尾巴,哼哼道:“你帮我弄死那个和尚我就告诉你。”
白敏中倏地黑了脸。
小黄鸡接着哼哼:“那和尚眼下就在西山!就在离这儿不远的清水寺中,我跟你说弄死那和尚太简单了,你们人类不都爱下药吗?你给他下最毒的药!砒霜你觉得怎么样?吃了砒霜肯定能死了对不对?我特意喊一个小妖怪在客房外面的梅花树底下埋了砒霜,你去将它取出来!”
白敏中的口形是——太歹毒了罢?你为何一定要弄死他。
“我很执着的!”小黄鸡气急败坏地嚷嚷道,“不弄死他我就是不开心,诶也不知道能不能弄死他,好烦恼。”
白敏中哑口。
“反正就算你不下手,我也会找小妖怪下手的。我会阴森森地找一个你在场的时候,哼哼,栽赃给你。”小黄鸡似是忽然想通了什么,很是愉悦地在原地转圈圈,笑道:“太开心啦!”
白敏中:“……”
“哦对啦!你若是想知道那海地狱的秘密,你要额外关注一个人。”小黄鸡很有把握地说道,“伯亲王有个儿子,约莫比公子要小十岁的样子,很好认!那人脸上带着一块金箔面具!哈哈你揭开那面具就很好懂了!”
小黄鸡哈哈笑完,蹦跶着快快乐乐地穿过门跑了出去。
白敏中被他这不着边际的话弄得一头雾水时,张谏之忽地睁开了眼,望着一脸错愕的白敏中,浅笑道:“你今日那么着急救我,是怕我掉入海地狱中死了吗?”
那是自然的!
白敏中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张谏之稍稍坐正,脸上疲色虽难掩,可眼角却透着淡淡喜悦:“我都不知道,原来还有人这么希望我活着。”
白敏中忽觉得心口一酸。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怪、蓓蓓、讴歌、然风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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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最萌小黄鸡V:请大家继续支持窝谢谢!!
☆、34 三四
张谏之这句感慨似是随口说说,也未等白敏中做出回应,却已立即起了身,走到柜子前将被褥取出来,在蔺草席上铺好:“我先睡了。”
白敏中静悄悄地捧过一旁茶盏,喝了一些凉水,又走到窗子前,将那竹帘子掀开来,又稍稍移开窗子,这才看到外面飘扬着的大雪。
这时节她竟有些想念起幼年时候的家乡了,入冬后也总是这样的大雪一场连着一场,整个冬日里似乎只有瑞雪来得最为勤快,天地都干净了,也多了不少玩乐。
白敏中前去熄了烛火,自柜子中抱出被褥在另一侧躺下睡了。
雪夜是难得的安静,西山这里更是无人叨扰。清早时白敏中被屋外的嬉笑声吵醒,遂坐了起来,却见张谏之还躺在那边睡着。诶?他不是素来起得很早么?
张谏之听到她起来的动静,也未翻身,闭眼淡声道:“大雪必然封了路,一时半会儿都下不去了。今日没有要紧事,多睡会儿罢。”
白敏中却再睡不着了,这会儿她饿得简直要发疯。
张谏之似是想起什么,倏地坐起来,看了白敏中一眼,迅速起身穿了外套:“那便抓紧时间洗漱罢,指不定还能赶上伯亲王家的早饭。”
白敏中闻言手脚麻利地洗漱完,换好衣服便站到外头去等。走廊里的积雪已被清扫干净,外面有些小雪片仍在飘着,庭院里的积雪都能没到小腿肚子。
两人一道往正厅去,虽是这天气,正厅已是坐满了宾客。张谏之用海国话与一些宾客寒暄完,带着白敏中入了席。白敏中吃了一些后,陡然想起昨晚小黄鸡与她提过的那个戴金箔面具的孩子,她在正厅中仔细找了一番,却未见一人脸上戴有面具。
小黄鸡是故意诓她么?
若那金箔面具少年当真是伯亲王的儿子,又怎会不出现在这样的场合?何况昨日她听译长说,伯亲王府的人几乎都到了。每年冬天这时节,伯亲王府总会举家住到别院呢。
她纳闷着吃完这一顿早饭,张谏之道:“我有些事要与海国官厂的储大人谈一谈,译长过会儿会过来,她会带你四处转转的。”末了又不忘补充道:“小心着凉。”
白敏中点点头,便随部分女眷一道出了门。女眷们各自结伴散去,白敏中则站在门外的走廊里等着译长。
有一株上了年纪的腊梅树立在庭院中,似是有很多故事。白敏中望着那株腊梅树走了神,却见一位少年走了过来。白敏中眼眸中陡显惊色,那少年近一半的脸隐藏在金箔面具之下,身形看起来格外像一个人。
她正惊异之余,译长则恰好急忙忙赶到。译长一瞧她额上的伤,吓了一跳:“昨日急急忙忙跑出去摔倒了吗?”
白敏中敷衍道:“恩,走太快鞋子又不方便,故而摔了。”
她注意力仍在腊梅树下的那位少年身上,译长已是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噢?那位也来西山了么?”
“认识吗?”白敏中好奇问道。
译长凑到她耳旁,偷偷摸摸说道:“这位虽是伯亲王的儿子,可不受宠呢,为人也很孤僻,小小年纪便总是拒人以千里之外。”
白敏中亦是小声问:“那为何、戴面具呢?”
译长仍是贴着她耳朵低声回道:“听说约莫是近十岁的时候,自己不小心烫到了,脸上便留了很丑的疤,王妃命人特制了这种金箔面具。似乎也是从那时开始,这位本该是世子的少爷,便渐渐孤僻起来,不爱交际性子也不讨喜,故而也无缘世子位了。如今伯亲王世子位由谁继承还未定下,连下人们都自己挑主子巴结,这位是一点机会也没有了,因此也遭府里人冷落。”
这样吗?
听起来似乎与张谏之并没有何干系。
这当口,那少年却转过了身,正脸望向这边。白敏中望着那张脸有一瞬走神,为何这张脸有如此强烈的熟悉感?可又有说不出来的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