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暗室萌心天地知
慕容复不敢随意杀掉一名西夏士兵给童姥去练功,只因西夏王宫守备森严,每天十二班卫兵轮流值岗,每班九十六个人,分为三十二组,人人皆有口令腰牌,少了一个人都会很快被发现,势必会引起严密的排查。
慕容复熟门熟路的穿过西夏王宫的几座大殿,躲避了来往巡视的守备,直奔御花园。御花园中养有鸟兽,就算是少了一只一时也不会被人察觉。
然而当他悄声蹑步的提着一只死鹤回到那处院落,却已经不见了燕脂与童姥的身影。慕容复心中不安,掠上屋顶,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一模一样的宫殿檐角,西夏虽不如大宋,但皇宫占地之广却并不逊色,叫他如何能找到藏身于其中的燕脂与童姥,此刻他实在忧心燕脂的安危,原本对童姥指点他武功的几分谢意也被怒意所替代。
慕容复跃下屋顶,正凝思该如何去找到童姥与燕脂,忽觉一阵劲风袭来,慌忙侧身躲在一块石碑后,险险避过却仍是被削掉一缕头发。
只见不知何时,李秋水已经站在了他斜前方。“哼,顺着血腥气,果然寻得到师姊!小后生,我师姊去哪里了,快快招来!”紧接着左手拍出,右手横带,掌风曲直如意,竟是绕过了石碑向他袭去。
慕容复连忙运起斗转星移,这才将那掌风化解。李秋水冷笑道:“小后生武功着实不错!不过你还是太年轻,如何斗得过我。师叔看在你师父的份儿上实在不想取你性命!还不快快将童姥所在告诉我!”说着手掌一伸又是要拍出一掌。
慕容复倏地向后跃开,叫道:“且住!晚辈多谢师叔手下留情!你我二人并无怨仇,在下实不愿与师叔为敌。晚辈亦是要寻童姥,你我非敌是友,晚辈愿与师叔合作。”
李秋水面上一寒,“漂亮的女人向来爱说谎话,男人也是一样。你以为你能骗过我?”
慕容复连忙道:“晚辈与师叔合作乃是为自己打算,一来童姥掳走我爱妻,还在她身上种下生死符,晚辈不得已才为她得罪师叔。二来,先师生前本就命晚辈前来寻师叔。”
李秋水一怔,痴然道:“你说什么?师兄他……他临死还念着我?”
慕容复取出那幅画卷细细展开来,李秋水只见画卷之中的美人巧笑倩兮,眉目动人,那妙笔丹青自然是师兄的手笔,不消细看也知定然不会是天山童姥,心中又是怅惘又是欢喜,接着长袖一拂便从慕容复手中将画卷收入袖中,眸中更添了几丝得意,问道:“这幅画,师姊可曾知道?”
见慕容复摇头否认,李秋水朗声大笑,咬牙切齿道:“好!咱们这就去找到她,叫她亲眼看看师兄临死前念着的人到底是谁!”她双眸微挑,含情脉脉的看了眼慕容复,点点头,“小后生倒也是个痴情人儿,师叔自是信你了!”她向来偏爱俊秀少年,见慕容复相貌隽朗都丽,也数次手下留情,此刻看他自是越发的喜爱,便道:“那少女是你的妻子?”
慕容复面上微微一红,低声称是,又接着道:“为了抓紧时间,不如我与师叔二人分兵两路各自去寻。”
李秋水点点头,“好!不过师姊武功虽未曾完全恢复,却也不差,你若遇上她,只怕投鼠忌器,奈何她不得。我将这手‘寒袖拂穴’传给你,待你制住了他,却万万不可取她性命,我还要好好折磨于她!”
这寒袖拂穴亦是出自逍遥派,他如今有北冥真气打底,学起来更是事半功倍。随后,两人各自散开,慕容复知童姥定会去寻新鲜的活物来练功,想来不是要去御花园就是御膳房,二者之间显然更可能是御花园,但若要他守株待兔又实在难以安下心来,便又想,以童姥的谨慎定是藏匿在最隐蔽的地方,他于这西夏王宫颇为熟知,思量片刻后便径直往冰库而去。
西夏皇帝向来仰慕宋朝的文明,听闻宋朝皇宫有冰库,夏日可饮冰露祛暑,便也跟着效仿在皇宫内建了一座三层的地下冰窖,此时已是冬日,冰窖决计无人看管,确是藏身的最好去处。慕容复思量半晌,仍是决定去闯一闯。
待他进了冰库只觉寒气极盛,目下一片漆黑,他摇开火折子,霎时之间,只见火光映在冰块之上,刺眼闪耀,如在白昼。慕容复在第一层冰库内巡走片刻见并无有人,又下到第二层,仍是遍寻不见,到底不甘心,又下到了第三层,只见三层冰库一模一样,毫无不同,他心下不免失望焦急,正待转身离开,眼角却瞥到一方寒冰后面透着一缕黑发青丝,不由心中一沉,急忙奔过去。寒冰之后一个纤细的身影团成一团,满身已是结了一层寒霜,只看一眼他就知那定是燕脂。
他蹲□触手之处又冷又硬,慕容复只觉自己从未这样的焦急和害怕过,只怕自己来的已经太晚,若是燕脂已经……他竟是一丝也不敢想。只能颤抖着双手,急忙运起北冥真气为她暖身,又小心翼翼的扳开她蜷缩于胸前的手臂,直到摸到她胸口还有一丝微微的发热,终是不由松了一口气。
慕容复将燕脂抱在怀中,与她双掌相抵,暗暗运起内功为她暖身,此刻才方觉得失而复得的喜悦,亦是无瑕再顾忌此刻若是童姥突然出现,自己又该如何抵挡。
火折子的火星越发的黯淡,终是扑的一声熄灭,冰库内便又归于黑暗。慕容复感到燕脂的身子渐渐回暖,不由低低的叹了口气,又继续凝神为她运功。也不知过了多久,燕脂渐渐苏醒了过来。她脑中犹是昏昏沉沉,只记得自己被童姥关在冰窖之中,此刻却发觉身子渐暖,也感觉到年轻男子的气息就在自己的耳边,不由悚然一惊,想起了原著中童姥为了让虚竹破戒,竟是在睡梦中将银川公主送至他身边。燕脂不知童姥到底要对自己如何,若是找人来玷污她的清白,她如何能够束手待毙。
燕脂此刻脑中一片混沌,但心里却是又恨又怕,暗暗将内劲凝于指尖。当下一片漆黑,她周身犹是僵硬,武功也寻常,一旦被发现便只能任人宰割,心底也抱着同归于尽的念头,勉力抬指循着那人胸口的膻中穴点去,然指尖还未触及却已被一双手紧紧握住,“阿脂,是我!”
那一声犹如黑暗之中的一缕阳光,燕脂怔忪之下,先是心中一喜,随即便后怕的扑入他怀中,“我……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慕容复心中何尝不是这样想的,便也将燕脂紧紧搂在胸前,低声道:“幸得老天让我来的还不算晚。”
燕脂静静伏在他的怀中,幽幽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慕容复道:“我找了许久,见这里偏僻才想着试一试,谁知竟寻到了你。”
燕脂此刻周身渐暖,脑子也渐渐清明起来,心中有一个思量了许久的念头终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你……你是不是早就想起来了?”
慕容复一怔,不知该如何回答,燕脂却已经低声道:“我之前早就有些察觉了,却总归是难以确定。你不记得事情了以后,我在嵩山小院里从未和你说过我爹爹的事情,那日在擂鼓山,你却知道要带我去找爹爹医治。你又对西夏王宫如此熟悉,你……你从前常常来这里是不是?否则又怎么会猜到童姥竟藏匿在冰库之中……还有,那一夜,我李师叔他虽然疯癫却从不无的放矢,他唱那些唱词就一定别有深意,我当时就知道其中许是有什么机窍……后来,他给了我一张纸条,可当时遇见了丁春秋就没有来得及看。但我知你与家臣们联系,向来是靠信鸽,那纸条想必就是李师叔无意间发现的。白天你走后,我守着童姥一人,便将纸条打开了……”
慕容复心中一坠,揽着燕脂的手臂不由一紧,急切道:“阿脂,我不是要瞒你……”
燕脂却觉得心碎欲裂,垂泪怨道:“你是信不过我,还是……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冰窖内一片黑暗,慕容复看不清燕脂的面容,却能感觉到胸口的湿意,不由满是怜意的伸手摸了摸她微凉的脸颊,“阿脂,我确是都想起来了。我如今所言绝无半分虚假,我从前……从前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目标而活,却从没有快活过一天。我真正想起所有,是你和大哥一起失踪的那一夜,那夜我去寻你们,却在路上遇见了一众武林人,说我害死了他们的掌门……”
此事燕脂却初次听闻,不由大惊,“是秦家寨?还是青城派?难道是伏牛派?”那时他毫无半分武功,遇上这些仇家岂不是危险至极。
慕容复摇了摇头,“不,是昆仑派的。我那时全无抵抗之力,本以为必是要任人宰割,却被一个黑衣人救了。他只对我说了一句话,‘姑苏慕容氏以兴复大燕为终生之志,生子如你实乃老夫一生的耻辱!’”
慕容复虽是复述,然语气之中亦是不免自伤与愤恨。燕脂亦是心中一酸,不由紧紧抱住他的身子,想要安抚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慕容复接着道:“我那时只觉得仿佛心口被狠狠撞了一下,那些关于复国的记忆便都入潮水般涌了进来。我才知道……原来我爹他竟然没有死!他瞒得如此紧,连母亲都不知道,他难道不知母亲正是为了他才悲伤过度撒手人寰!?至于江湖上的那些事,自然也都是他下得手,冤仇却要我来承担。甚至……他明知我武功全废,却仍是杀了何掌门,引得昆仑派与我结仇……他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复国’二字。我不过是他的棋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