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总觉得,阿然和琴有些像。
虽然说不出具体哪里像,但阿悠心中就是无端地,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阿悠不问是何地?”长琴听着指尖流动而出的清雅乐声,眼眸柔和,音,终于正了。
“就算问了,就算你回答我。”阿悠无奈道,“我也完全不知道是哪里啊。”
听着对方的大实话,长琴忍不住想笑,终还是忍住了,问道:“若说是人间地狱,阿悠可怕?”
“自然是……”阿悠狡猾地拖了个长长的腔调,才道,“不怕的。”
“哦?”长琴挑眉。
“有你在,我怕什么。”阿悠歪头笑道,“反正你总不会害我。”
“不过,”也许是时光太过悠闲,阿悠有些按捺不住八卦的心思,凑上去问道,“这世间当真有地狱么?”
“阿悠想看?”
“……”阿悠瞪了他一眼,“才不想呢!只是,解除了我长久以来的疑惑罢了。”
“阿悠的疑惑?”太子长琴振袖抚琴,指尖触及琴尾处的伤痕,微微摩挲,到底还是去晚了一步。
“说出来你不许笑!”阿悠说完顿了顿,终于忍不住再次强调道,“绝对不许笑哦!否则我就……”她说到这里意犹未尽地龇了龇牙,以示威胁。
“阿悠若不想我笑,我自然不会违你心愿。”长琴当然不怕她的威胁,只是,到底有些许好奇。
“我从前……从小接受的教育是,这世上没有鬼神,一切都是可以科、道理解释的,但我却总想,这世间若真有地狱,那该有多好。”阿悠转头看向在清风吹拂下微微泛波的江水,“人命终究有限,我的亲人朋友总有一天会离开我身边,若是人死神散,最终只化为那一罐尘土或于地下无声腐烂消逝,实在是……太过悲哀了。”
“我活着一日,自然会记得他们一日,但若有一日我死了呢?他们是不是就真的消失于这世间了?”
长琴指尖微动,自他诞生于世,便知晓世间诸事,此番心理,他自然不曾经历。
听起来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多亏遇到了你,”阿悠转而笑道,“我才知道,就算我没有办法再记得他们,他们也还总是在的,我终于可以放下心啦。”
“转世投胎,记忆全消,终是陌路,阿悠不怨?”
“怨?”阿悠摇了摇头,“缘分终究有限,纠缠一世就已足够,追求太多不过自寻烦恼,我只知道他们还用另一种方式活着,记不记得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太子长琴没再说话,只是微勾嘴角,道:“阿悠可愿听我弹琴?”
“哎?”阿悠微怔,而后连忙点头,“好啊,只要你不嫌弃我不通乐器,我自然是愿意的。”
“听琴亦为听心,阿悠的心比这世上的大部分人都要明澈得多,又担心些什么呢?”
话语间,琴音娓娓响起,时而如高山巍峨,时而如流水潺潺,时而如珠落玉盘,时而如花底莺语,错错落落,宛转悠扬,引人心神间,几欲摄人魂魄。
太子长琴注视着双手托腮听得入神的女子,凤眸微眯——纠缠一世便已足够?
——阿悠,其他便也罢了,此事,怕是绝不能让你如愿。
20秘密
一曲弹罢。
两人久久未语。
清风徐徐,江水微荡,天地仿佛都是安静的,唯有船尾艄公摆桨间,发出低沉的水声。
却并不吵,反而愈加静了。
“阿悠觉得此曲如何?”
阿悠长舒了口气,苦着脸道,“终于可以说话了?”
“……”
“憋死我了。”阿悠拍了拍胸口,又瞥了眼对方的脸色,立刻接道,“好听极了!我从未听过如此动人的乐声!”
“哦?”
“真的真的!”阿悠异常果决地点头,“因为我没有睡着啊。”
“……”
错觉吗?
阿悠总觉得某一瞬间对方特别想抡起琴砸她脑袋上……
肯定是错觉,阿然不至于那么凶残罢?
不过,还是稍微解释下吧。
“过去,也有朋友约我一起去听音乐,但我总是坚持不到最后,几乎才听一小半就睡着了,有时候也在家里听,但不管怎样的名曲,最后都变成了催眠曲,但是,”阿悠非常确切地下了一个结论,“听阿然你的琴,我不仅从头到尾都是清醒的,而且的的确确觉得它很悦耳。”
“阿然你之前说,听琴就是听心,所以我想,动听的也许不仅是琴声,还有你的心声吧?”阿悠说到这里,弯起眼眸笑了起来,“虽然说不出更好听的话,但是,阿然,那真的是很美的乐声。”
“阿悠何必自谦。”长琴垂眸笑道,“这样的夸奖若称不上好听,天下间还有什么更动听的话语?只是,”他话音一转,状似不经意地问道,“阿悠何时有了一起听乐的朋友?”
“额……这个啊……”阿悠这才发现,她似乎,不小心说漏嘴了。
并非刻意隐瞒,就算也许最初是,然而,在这个世界待久了,她已然很少会想到上辈子的事情,甚至有时觉得,所谓的“那个世界”“上一世”“穿越”不过是她儿时做过的一个梦,醒了也就该忘了,其实她从头到尾都是阿悠。
只是偶尔间脱口的一些话语还在提醒她,那并非梦境,而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
比如此刻。
“阿悠不便说?”太子长琴微叹了口气,“抱歉,是我唐突了,你若是不想说,我便不再问了。”说罢,低头不再言语。
“……”骗人!
明明说着这样的话,给人的感觉可一点不像啊。
这家伙,绝对不会就此罢手,绝对会追查到底,绝对会秋后算账。
——这是阿悠的第一直觉。
她本人非常相信这种直觉,而且……这种趁着老婆不在家偷偷找小三却不幸被原配发现的渣男即视感是怎么回事?
等等,似乎想多了。
阿悠拍了拍额头,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而后,她下了一个决定。
“阿然,关于你刚才问的问题……”阿悠拖了个长调,虽然对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但直觉告诉她,他一定在仔细听,于是她勾了勾嘴角,“那是个秘密!”
“……”即使不看,太子长琴亦知道阿悠此刻笑得必定极为狡黠。
“不过,倒也不是不能说。”阿悠煞有其事地轻咳了几声,伸出一只手在太子长琴的面前晃了晃,又晃了晃。
太子长琴哭笑不得地抓住面前那只作乱的手,无奈道:“阿悠想如何?”
“阿然,你这次想带我去的那个地方,藏着你的秘密吧?”阿悠正色起来,如此说道。
不知为何,她总有这样的直觉。
也许只有去了那里,才能够真正地了解眼前的这个人。
太子长琴微微一怔,神情于不经意间已然稍稍敛起,眼神似叹息似回忆,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在想。
片刻后,他才道:“是又如何?”
“不如何啊。”阿悠眨了眨眼眸,微笑起来,“我听说衡量朋友间关系好坏的标准,就是是否能交换秘密,秘密越隐秘,关系就越好。阿然,我们也交换秘密,可好?”
“自然……甚好。”太子长琴看着她得意洋洋的笑脸,不禁也扬眉浅笑,“我很期待阿悠的秘密。”
阿悠扭过头,看着一只灵巧划过江面的飞鸟,声音悠远:“就算是阿然你,想必也一定会大吃一惊。”
然而世间万事多波折,亦永不如人所想。
直到被人重新丢回地上,阿悠都没弄清楚,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事情其实很简单。
船舶偶尔停靠间,她便趁机下船走走,却没想到刚走到某个拐角处,就被人捂住嘴拖了进去,也不知那布巾上放了些什么药,她只感觉浑身无力,而后便被一头套进了麻袋中,再然后身体一轻,似乎是被人举了起来。
过了片刻后,她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正被人扛在肩头行走。
明明知道应该呼救,应该挣扎,大脑却仿佛与身体断绝了交往,到最后,连精神都慢慢恍惚了起来。
直到被重重砸到地上,阿悠才因为疼痛而恢复了些许意识,慢慢思考起来,现在这样是怎么回事?
绑架?
不可能啊,她本身就不是什么有钱人,穿的也格外普通。
寻仇?
那就更不可能了,她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来这里,而且她向来与人为善,就算偶有口角,也不至于结下这么大的仇怨,让人追到这里来报复她吧?
拐卖?
这个……一般来说,被拐卖的难道不是阿然那样的小姑娘吗?她怎么看都不年轻了……难道是抓错了?
阿悠皱了皱眉,就算明知抓错,也不知对方会不会放了她。
“夫人,人带到了。”
夫人?女的?
阿悠正惊讶间,有人已解开了麻袋封口处的绳索,而后拽着麻袋的那一头一抖,她便一个“咕噜”滚到了地上,身上生疼生疼,眼睛也因为突如其来的光明而不自觉眯起。
“让她清醒,我有话要问。”
“是!”
一盆冷水“唰”地一下将阿悠浇了个透。
她差点被呛到,连连咳嗽了几声后,才勉强抬起头,打量着端坐在不远处的盛装女子——约三十岁左右,虽年龄已不算轻却并不显老,反而更有几分岁月沉淀后迥异于少女的端庄之美,首饰精致服饰华美,身旁还侍候着几位服饰同样不俗的妈子侍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