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听你炫耀你是七妹的娘家人是么?”司徒景横眼看他,不快,“还有你送来的那些东西,都是你这娘家人送来的嫁妆是么?”
这么冲的语气,明显是迁怒。
郁瑾风十分好脾气,“那当然,公主虽从宁府出嫁,但毕竟是天祈的公主,怎可缺了娘家的嫁妆。”
司徒景略作思索,蹭地站起,出语惊人,“七妹,我的也是嫁妆。”
宁天歌看他一眼,招呼其他人坐下,继续说话。
“七妹,我想过了。”司徒景却走到她面前,并不见玩笑之色,“你既然不肯做我的女人,那就做我的妹妹,不管如何,我都要与你有牵扯不断的关系!”
“咳咳……”周围一片茶水呛着之声。
宁天歌微微眯起眼睛,看他。
“你看,我从一开始就叫你七妹,这不是注定了要让你做我的妹妹么?”司徒景却一条路走到底,“我既是你的哥哥,也就是你的娘家人,带来的东西当然也就成了嫁妆,是不是?”
“司徒景,你确定你不是在开玩笑?”
“确定!”
“……”
见宁天歌不语,三十位夫人急了,都拿祈求的眼神望着她,仿佛如果她不答应,就有多大的罪过一般。
“天歌,别心软。”阮清泼冷水,“当他妹妹又没有什么好处,用不着白让他占这个便宜。”
“谁说没有好处?”司徒景顾不得与阮清斗嘴,灼灼地看着宁天歌,“七妹,你想想,简晏这只虎狼可不简单,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又搞出花样来?只要你答应做我的妹妹,我定会替你守住西北,看住简晏,绝不让他再来破坏你跟安王的好日子。”
“真的假的?”阮清犹不信。
司徒景拉长俊脸,“我身为北昭平阳王,说出的话从不反悔!”
阮清不屑一撇嘴,转过头时,在他人看不到的地方,唇边却露出一抹笑容。
“答应吧,答应吧……”无数双手摇着宁天歌的胳膊。
宁天歌觉得头晕,做司徒景的妹妹……她还真想不出该怎么叫出这一声哥哥。
平阳王妃站在一边捂嘴轻笑,三十八双眼睛眼巴巴地望着她,比任何武器都有杀伤力。
她指头轻叩着桌面,许久,点头,“嗯,我答应了。”
“太好了!”刚刚还一脸可怜样的脸,突然就笑开了花,夫人们齐齐跳将起来,欢呼,“我们可以当嫂子了。”
宁天歌挑眉,敢情求着她答应,就是为了当这个嫂子?
司徒景脸上的神色用眉飞色舞都嫌不够贴切,比纳了十个美人还要高兴,郁瑾风与苏屿亦笑着向他贺喜。
等他们都乐得差不多了,宁天歌看向司徒景,云淡风轻地道:“立字据吧。”
——
晚饭过后,一众人又热热闹闹地磨蹭到半夜才回驿馆,阮清也回了大都督府,宁天歌将他们送至门口才回房,稍事洗漱便上了床。
四喜四脚朝天地躺在她的床尾,毫无形象可言。
她躺在床上却久久不曾入眠,脑子里犹如走马观花一般,无数人影在里面闪过,如奔腾的河流,往来不休。
却又想着,楼非白与紫翎在回京都之后,一直没再出现过,在忙些什么?
窗外忽有微响,极轻,轻到几乎无法发现,若非她因阴阳星宿与无问的缘故而内力精进了一层,亦可能无法察觉。
一时不动,静观其变,不多时,鼻息间却有缕缕异香传入。
片刻之后,窗子被轻轻打开,一人无声跃入,在窗边停留了少许时间才走至床前,凝望着眼前熟睡中的女子。
纤长细密的眼睫挡住了那双清澈冷静的眸子,无法看到他,也就无从得知他曾来过。
到底有了遗憾,心底终究还是想让她再见他一回。
但不想给她徒增伤感,就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与她见面,至少,可以放任自己真实情绪流露,而不用再象以往那般深藏在心底。
缓缓地靠近,倾身,伸出手想要去抚那张在心中百转千回的睡颜,然而在即将触到的那一霎,手指顿住,再一点点用力往回收,曲起,慢慢紧握成拳。
很想再揉一回她的发,很想再叫她一声阿七,很想再做一回红烧肉给她,看她心满意足地笑,对他说,师兄,你做的红烧肉是世上最好吃的。
微微地笑起,面容俊朗如皓月。
那个记忆中的小姑娘,终于长大了,要嫁人了。
从此,她的身边将有这世上最出色的男子陪伴着她,与她一同笑看这天地浩大。
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又有什么,是放不下的?
那就让他陪她最后一晚,就算是他自私,独占这一晚,以后,再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静静地凝望着她,眸光一遍遍在她脸上流连,一直,一直,直到破晓时分。
“阿七,我走了。”最终,还是叫出了这个名字,低头在她额头印上轻轻一吻,温暖,轻柔,点水即过。
这个吻,无关情爱,却又包含了一个男子对一个女子十年的情,十年的爱,从此,只留下亲人之间的关爱。
静悄悄地来,又静悄悄地走。
微风过处,房内已少了男子的身影,窗子依旧轻阖,仿佛从未有谁来过,只有那盏一直陪伴他到天明的灯火见证,有一个男子一整晚都站在床前,不曾挪动过一分。
他的眼神,是那么深情,那么无悔。
当风也归于寂静,床上的女子缓缓睁开眼眸。
他的来,她知道。
他的走,她也知道。
可是,唯有他在的时候,她只能当作什么都不知。
他不想让她知晓他曾来过,她便不知。
可是师兄,你这样做,终究苦了你自己。
起身,一眼看到桌子上多出的那个信封,那只手便有如千斤重,拿不起那封薄薄的信。
“阿七,我走了,原谅我的不辞而别。你将成为这世上最美丽的新娘,我不想看到你为我哭鼻子,会不好看。能够看到你得到想要的幸福,我很开心,比我自己得到幸福还要开心。安王是个好男子,我相信他会好好珍惜你,爱你一辈子。”
“不要为我的离开而难过,我会一直远远地看着你,守护着你与你的幸福。如果我真的看错了安王,他没有信守承诺让你受了委屈,我定然会立即出现在你面前,帮你一起讨伐他,但我知道不会有那么一天。”
“你放心,走得再远,我也会回来。无觅阁的力量已遍布天下,别的我给不了你,但我会帮你守着你想守护的东西,其他国家若是有不利于东陵的风吹草动,我都会及时告诉你。但从目前看来,这一点似乎也暂时用不上。”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与紫翎离开京都,原谅我没有参加你与安王的成婚大典,但我相信你穿上嫁衣的时候一定极美,我会在远方祝福你们……”
一滴水珠滴落,将上面的字晕成一团黑点,她闭起眼睛将信按在胸前。
这份情,太重,重到她无以为报。
而在此刻的城外,有两人翻身跃上马背,回首遥遥望着城内的方向。
“你真的不想跟阿七说上几句话么?”女子问。
“不了,该说的,信上都已经说了。”男子深深地望着,晨光渐渐在他眸中亮起,他明朗一笑,“走吧。”
骏马如离弦之箭奔出,白色的衣袍,红色的裙裾,在晨光中迎风飞扬,潇洒,恣意。
——
元和二十六年,十二月初一,大吉。
这一日,新帝登基,大婚,立后。
京都全城戒严,清水洒道,红毯铺路,满城红妆。
从宁府到皇宫这一段路,更是禁卫林立,骑兵列队,由大将军陆凯亲自负责沿途安全,闲杂人等一律不得靠近三丈之内。
宁府自得到安王府的报讯之后就一直忙碌着没有停歇过,前一晚更是人人守到天明,无一人敢合眼。
子时刚过,被宁天歌勒令省去一切繁文缛节并在房中休息的老嬷嬷们顾不得多年来形成的守规守矩,再也按捺不住敲开了她的门,提出要给她沐浴净身焚香梳妆。
而司徒景那些夫人们,之前怎么也不肯回驿馆休息,只随便找了房间打了个盹,此时听到这动静全都跑了出来,纷纷往宁天歌房间里挤。
她们知道这件事轮不到她们插手,但她们就是想陪着她,看着她。
宁天歌在她们心中早已有了无法撼动的地位,虽然很替自家爷可惜,但更希望她与心爱的人在一起。
当她们与嬷嬷们一同进入房间之后,闻到房内名贵的兰香,并看到中间那个飘荡着花瓣的浴桶之时,才知道这些需要做的准备宁天歌都已独自完成。
“我不习惯沐浴的时候有人伺候,所以干脆洗好了等你们。”宁天歌径直走到梳妆台前坐下。
今日是她与墨离成婚的日子,也是他登上皇权最顶端的日子,她不会允许自己马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