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主上,属下们……正在抓狐狸。”一名领头的副将低着头,“抓狐狸”这几个字有些难以启齿,轻得几乎听不见。
在他们该履行的职责里,可没有抓狐狸这一项,这晚这顿责罚看来是免不了。
令众人大跌眼镜的是,简晏却并没有如他们意料中那般发火,而是沉着声说道:“想个法子让那狐狸出来,别伤了它。”
“是!”疑惑归疑惑,意外归意料,但这些人脑子还算转得快,并没愣在当地,开始找工具驱赶床下的狐狸。
“我来试试。”宁天歌分开众人,半跪在地上,侧脸贴着地面看向床内,片刻,她往里伸出一只手,“乖,过来,我不会伤害你的。”
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有几个跟着往里面看,见那狐狸歪着脑袋打量着宁天歌,就是不动。
“出来吧,我保证不杀你。”她声音轻柔,极具诱惑力,“跟着我,每天都有鸡吃。”
听到这话,有兵卫忍不住脸部抽搐。
跟一只狐狸说有鸡吃?这姑娘是不是糊涂了?
简晏也抿起嘴角,想要打断她这种毫无用处的诱哄,却没有出声。
他竟不舍得错过这份声音。
虽然她这样哄骗一只狐狸显得很可笑,但这种声音却令他沉迷,如果她跟他说话的时候也是如此……
他竟想不出他会作何反应。
站在床边的兵卫们渐渐张大了嘴巴,就在他们认为绝不可能的时候,一只雪白溜圆的狐狸慢慢被一只同样雪白的皓腕托着,出现在众人眼前,之后,被宁天歌抱在怀里,宠溺地拍了拍脑袋。
简晏也有些意想不到。
这女人,难道真有这么大的感染力?连只畜生都这么轻易相信了她。
“呀,小东西,你怎么受伤了?”她抬起它胖乎乎的爪子,看到上面还往外渗着血的伤口,惊讶又心疼,“是不是从猎户那里逃出来的?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狐狸眼里含着两泡眼泪,幽怨无比地看了她一眼,委屈地钻进她怀里。
“真是可怜。”她抱着它在床沿坐下,温柔地把它放在腿上,之后抬头问那些兵卫,“有金创药么?能不能给我一点?”
“有有。”有兵卫立即应声,不待请示简晏的同意便跑了出去。
宁天歌微微一笑,低头抚着狐狸的那身长毛,一头乌黑的长发半倾到身前,半掩着她优美的侧脸,光影交叠,美好如画。
一时间,众兵卫都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出了神。
这就是传说中烧了他们粮草,放了他们战马,杀了他们将军,以一千敌一万的那个人?怎么看都觉得不象。
金创药很快送到,宁天歌含笑对那名兵卫说了声谢谢,那兵卫顿时满脸赤红,结巴得连话都说不全。
“你们都出去吧。”简晏突然下令,脸色不是很好看。
众兵卫猛然意识到自己确实不该杵在这里,连忙退了出去。
宁天歌微一挑眉,自顾给狐狸上药。
简晏负手站在旁边,看着她泛着珍珠光泽的指尖轻抚过狐狸的伤口,突然有些嫉妒。
从来未想过她还有如此温柔的一面,如今见了,才知道她不是不会温柔,而只是不把这温柔的一面展现给他看而已。
他竟还不如一只狐狸!
“反正要杀了它,还给它上什么药!”他语气也不太好。
那狐狸猛地打了个哆嗦,那一身长毛象被筛子筛着似地抖动个不停。
简晏见此不由眉头紧锁,这狐狸是成精了还是怎地,竟似能听懂人话。
“我改变主意了。”宁天歌安抚着它,怜惜的目光落在它身上,“这么漂亮又可爱的小东西,看着就让人心疼,怎么舍得杀了它。”
狐狸鼻子里发出一声呜咽,脑袋更深地拱进她怀里。
“你不舍得动手,我来便是。”简晏对这狐狸更为不喜,伸手过来抓它,“不出十日,我定会给你一根上好的皮领子。”
“不必了。”她抱着通体冰凉的狐狸一转身,避了开去,“我还缺个趁手的暖炉,我觉着,冬天的时候让它坐在我腿上当个暖炉也不错。”
简晏厌恶地看着她怀里那只狐狸,一点好感也无。
狐狸的后背阵阵发凉,倍感心酸。
它这是招谁惹谁了,一个个的不是要划破它的皮,便是要它的命,结了痂的伤口还被再次残忍地撕开,血淋淋地看着就害怕。
“把它扔在这里,跟我回去睡觉。”简晏沉着脸,态度不容反对。
睡觉?
狐狸倏地抬起头来,急切地用爪子拍打着宁天歌的手。
跟这个男人去睡觉怎么可以,墨离要是知道它没看好主人,回去定会扒了它的皮。
宁天歌安慰地按住它的爪,无可奈何地说道:“你看,它也舍不得我。今晚我就在这里睡,你回去吧。”
“你忘了我说过什么了?”他的气息一沉。
“没忘。”她立即回答,“可是带着它没地方睡。”
他忍耐地吸了口气,“我可以允许它睡在地上。”
狐狸巴巴的眨着小眼睛,主人你可千万不要答应。
宁天歌给它一个无能为力的表情,抱着它往外走。
墨离啊墨离,你到底想闹哪样?
故意让四喜暴露目标,就是为了在她身边安插个灯泡,好时不时地搅简晏的局?
你这不是高估了这狐狸,太过为难它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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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两日,宁天歌形影不离地跟在简晏身后,象影子般与他一同出入将军府的主要场所,将军府内的主要核心人物由于简晏的原因,表面上对她都极为尊重,暗地里却忧虑重重。
如此重大的敌国人犯,主上为何如此善待?非但不杀她,还将她好生养着,更是一刻不离地带在身边,这种情形,怎么看怎么别扭。
该不会是……
不会不会,主上的不近女色是出了名的,后宫那么多嫔妃,也没见有几个被宣去侍过寝,不可能会对一个敌国女子动心。
可是,这也很难说,毕竟这个宁天歌的姿容太过不一般,放眼西宛,似乎没有女子能胜过她的容貌,更别说她的才能。
主上向来看重才能,这样集才貌于一身的女子,世间少有,主上难保不会动心。
揣测也好,议论也好,类似于这样的对话宁天歌就算没有亲耳听到,也能从这些文武大臣们看过来的眼神中揣摩出来。
她觉得有些无稽,简晏会对她动心?不太可能。
虽然为了达成某些事,在这两天来她有意无意地故意表现出示弱,同时也想看看,简晏这个英雄能否过得了她这个美人关。
但事实证明,简晏这样冷硬的人,要对一个女人动心,不容易。
“又超过十步了。”前面那人第三次提醒,冰冷语声中已有不耐。
宁天歌索性停了下来,就势在廊下的木栏上坐了,捶着双腿,一脸疲累,紧贴着她脚后跟的四喜立即乖觉地坐到她脚边。
“我累了。”她闷声道。
这可不能怪她,吃了那药,能走太长时间的路才怪了。
简晏神色一缓,走了过来,在她旁边站了片刻,突然将她拦腰抱起。
“你这是做什么?”她惊讶地抬头。
四喜急得跳脚。
简晏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在众多震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的兵卫面前走过。
她毫不掩饰探究的神情,微勾着唇,歪着头打量着他。
他对她的探究与其他人的目光毫不在意,脸不红心不跳眼眸连丝波动都没有,仿佛他做任何事都是天经地义。
也是,作为一国之君,不管做什么,谁敢多言半句?谁敢多看一眼?
他走得很稳,怀抱很宽,很结实,抱着她未有丝毫吃力之感,她安静地待了一阵子,在快到主院之时,忽然说道:“不如,你放了我吧。”
抱住她的双臂微微一紧,但很快恢复原状,简晏恍若未闻,目视着前方,连个余光都未给她。
“刚才你们议事的内容我都听到了。”她平静地仰头看着他,“如今东陵,桑月以及北昭三国联成一体,西宛再怎么强,能强过这三国同时出兵?你不放我走,难道还真的要等三国破你大军攻入同州城?”
脚步一顿,简晏低头对上她的眼眸,眸光沉凉,“三国联合又如何?同州可攻可守,外有二十万强兵驻守西平山脚下,还有四十万调拨过来的大军不日即到,同州又岂是说破就能破!”
宁天歌抿唇不语。
她早就知道简晏重兵,亦知他此次兴兵的决心,却不想他会把六十万大军都调集在同州,他这是打算与东陵打持久战了?
沉吟间,忽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更有人一路拦劝,“……里面是我家主上休息之处,还请王爷留步,容我入内禀报……”
“滚!”珠玉撞击般的声音圆润中夹着冷怒,“你家主上怎么了?小爷想去的地方,岂容你拦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