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无礼。”反观江采苹,为免采盈过激之下口不择言,亦立刻蹙眉嗔了句。薛王丛暗示出的这则信儿,之于江采苹而言,虽不无吃窘,却也在预料之内。况且,薛王丛早已与其有过约定,曾以三日为限,让其做个抉择。今日算来,三日之期已是到头,明日即为最后一日。
是以,薛王丛今儿来,提前话辞道别,也合情合理,并无过差。只不过,纵然可以预料到这一切,亲耳闻见之余,江采苹依然有种难以言喻的揪迫。
“贵客要返程了?怎生这般急。吾尚打算,待天气好转些之时,捡个晴朗日子,与众客到村外附近,赏赏这片的风光。说来皆怪吾招待不周,未提早部署,又怕这乡野犄角旮旯之地,讨不得贵客欢怀,反耽搁诸客紧要事……”闻薛王丛言,江仲逊眉宇滑过波皱,适时圆场子道,“恕吾冒昧的问句,且不知,可否相告,诸客预备何时起程?吾别无它意,只想稍做下准备,看能否有为客尽绵薄之力之处,届时,也便于吾可相送贵客一程。权当尽地主之谊。”
“连日叨扰江家,吾等已深为愧欠。江卿既有这份心,吾岂好推诿,心领便是。据卦象上占卜,明日乃大吉之日,宜婚嫁,宜匹配,宜出行,有求必应,乃是个逢喜的日子眼,故,吾等作定,翌日午时上路。”高力士笑呵呵的说着,便似有若无的环视向江采苹亭立的方向。
“明日?”江仲逊似有所思的低喃响,看似并未留意高力士眼神扫睨江采苹的细微动作。喃罢,只就一副陷入沉思状的模样。
“可有何不妥?”高力士却是发觉江仲逊的异样,遂轻声转询道。
“哦,无甚。”猝然被高力士置询,江仲逊方面有尴尬地谨歉道,“那今晚上,吾便与小女,代为给诸客提前送行吧。采盈,记得稍时再去多备几个菜色,挑个像样的特色菜,懂否?”
“奴谨遵阿郎吩嘱。”采盈承应着,即求助了瞥江采苹,“阿郎,奴尚有个不情之请,稍会,奴去备菜时,可否允奴请小娘子与奴一块儿去庖屋?绝非是奴想偷懒,奴只恐独个人办不妥帖阿郎交代奴之事,有小娘子在旁,奴尚可有个人请教。”
采盈这话道得不假,历经昨日早晨的教训,这次其断不敢再胡乱拿馊主意,妄图在陶甄前独断擅行,屡搞砸江仲逊咛托其的这桩子事。如若不然,恐怕不止是无颜面对高力士和薛王丛一伙人,亦汗颜于江仲逊和江采苹对其的厚望。试想,连简单到烧饭的活均干不好,又哪里还余有脸皮示于人。
“儿自会督责。”浅提衣摆,江采苹微颔首。
对于采盈提出的请求,江仲逊并未多加予以言语。然较之于采盈,江仲逊未当面否决其,即无疑等于变相答应了其恳求,采盈对此心知肚明,便也未额外吱声。再看江采苹,嘴上讲得严谨,采盈却知,江采苹既然如斯说,便也表示,甘愿出手帮衬其。于是即刻喜滋滋的站去江采苹一边。
“实不相瞒,吾等,倒着实有一事,切想闻江卿意见。且就不晓得,当讲不当讲?”突兀静寂之际,高力士反倒径自叹息道。
“贵客直言无妨,吾自当洗耳恭听。”高力士倏忽客套起来,江仲逊自也不大意。
“江卿敞亮,那,吾便有甚说甚,不与江卿拐弯抹角兜圈子了。汝等姑且候去外边吧。”敛正色,高力士遂屏退身旁的数位近侍。待一直跟随于其身侧的跟班,皆唯诺的退往厅堂外头去,高力士这才接着言道,“传扬于民巷,关乎小娘子事宜,想必各有所闻。吾且询江卿,可有何考酌?”
高力士询得确实有够开门见山,问得江仲逊瞬间一愣。江采苹亦为之一栗。入宫的事,其刚欲再多隐瞒上个三五日,刻意不让江仲逊过早知晓事情的真相,孰料,高力士这一来,偏哪壶不开提哪壶,硬把此事揭了底朝天。
换言之,高力士的来意,江采苹本就知之甚详,但却承受不了,由此给江仲逊造成的冲击。因此,才犹豫不定。时下,在其尚未将来龙去脉一五一十述于江仲逊的情况下,高力士竟直入主题,将进宫的事直接摊到桌面上来面对面座谈,委实令江采苹担忧,待江仲逊尽悉实情后,理应作何反应方为合宜。
“关乎小娘子何事?莫不是指进宫为妃之事?”江仲逊和江采苹尚未应话,采盈立于旁,倒先耐不住急性子,瞪滚圆杏眼发问道。其这一插话,却将所有留于厅堂内者的目光,均勾拉至其身上。
“嗐,勿信以为真的妙。奴家小娘子,岂有那份福气?也不晓得,究是谁人这般无聊透顶,净造谣生事。再个说了,就算不是谣传,八字有一撇,那也得看奴家小娘子本人的意思,是这理不?”冷不丁受人关注,刹那间,采盈免不了被人注目得心虚。有道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既已收不回来,干脆把自个的观点发表个尽兴。其莽撞工夫,却也可谓言之凿凿,不无在理。
采盈毛躁毕,且不论江仲逊与江采苹持何态度,反正高力士与薛王丛的面色均变了变,有诧然,同时亦平添了些许凝重。短暂几日的相处,其二人皆明白,采盈的话,实是点到了关键点上。在这件事上,征求江仲逊看法是为当务之急,但江采苹的选择,更加不容忽觑。
正文 第043章 爱难两全
客,毕竟是客。做为主人家,总得象征性的为家客留分面子,才不致于搞到双方均下不了台阶的地步,伤了不必要的和气。
不过,“箭”既已袭面逼来,江仲逊索性也不卑不亢:“烦贵客亦上心,吾深表歉意。这事儿,吾与小女尚未谈及定论。吾身为人父,事关吾儿终生幸福,非是小事。顾忌周全倒在其次,于吾内里,尚在于吾儿怎想。吾儿的亲事,亦需吾儿认可。望请诸客,可稍体谅吾为人之父的这颗心。”
在先后闻过采盈和江仲逊俩人各抒的己见之后,对于招江采苹入宫之事,薛王丛与高力士心中亦皆有了看法。看来,无论是何人来充做说客,这江家上下,果是一门心思铁了秤砣,意欲将此事不了了之。单就江采苹这桩事而言,清一色拖延态度的结果便是——全无下文。江家父女亦压根就没打算想要买谁的账。
说白了,现下的问题,并不在于他人是如何布置的,旁人的观点均可忽略,即便江仲逊与采盈二人,亦包括在这范围之列。最为关键的一点,仍卡于江采苹本人终究将作何样抉择。
“阿耶年岁逐迈,儿此生别无奢求,只想伺候阿耶安度晚年。”江采苹幼年丧母,江仲逊可谓既为人父又为人母,一把屎一把尿,独自将其拉扯成人。纵然江采苹再怎般无情,这份亲情,却烙存于其印象里抹煞不掉。何况,女人原就是多情之人。
“小娘子孝心可嘉!江卿有女如此,夫复何求?”闻罢江采苹婉辞,高力士倒未急于辩白,反称赞了句江采苹,余外还不忘恭维了席江仲逊。这不禁令适才退去厅堂外的一干近侍,暗里侧目,面面相觑。
其实也根本不足为奇。近侍终归是由李隆基挑选予高力士以及薛王丛的,本职无非是沿途守护高力士和薛王丛安全而已。除此之外,倘若论关系上的亲密度,自然是偏向于李隆基。好歹的,其们乃是受命于李隆基,远在长安城内的当今皇帝,才算是这群奴才的真正主子。
前响高力士之所以遣开身旁的近侍,顾忌的缘由,实也拘于这个罢了。在人眼皮子底下遭受监督的,不止是薛王丛,就某种程度上讲,高力士亦在其中。但厅堂本就不大,厅堂里的人说话声,难保隔绝不住。是以,除非距离厅堂甚远,否则,即使站到了堂外去,同样听得见里头人谈话音。
“且不知,小娘子是否明懂,何为孝?”姑且不论高力士道出的这番话,究竟是出自真情亦或是假意,江采苹正欲舒口气,未料旁侧的薛王丛,竟恰于这节骨眼上,插接了询戏话。
“薛、贵客这话问的,可真介个有意思!”薛王丛的刁难,江采苹尚未吱声,采盈却已再番看不过眼去薛王丛骨子里的傲慢劲儿,遂皮笑肉不笑相讥道,“这‘孝’字,连奴均悉之,贵客该不是成心打趣奴家小娘子吧?所谓孝,上为‘老’,下为‘子’,老自是指上一代,至于子,想必就无需奴赘释吧?如若拆之,则像极一个儿子背负着一个老子。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上一代跟下一代融成一体,密不可分,即堪称为孝。简单如这般,三岁的奶娃,均明懂。哼……”
采盈文绉绉的拽完文,便不屑的朝薛王丛轻哼了嗓儿。心下实则不无庆幸,幸亏往昔江采苹有正儿八经教导过其关乎孝道的篇章,如若不然,想必今日其也断无可能性占尽便宜,讨得机会于人前卖弄。
江采苹自然甚晓,采盈实是在装腔作势,现学现卖班门弄斧。于是睨瞥采盈,示意其见好就好,省得得意忘形反是落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下场。继而方不急不躁回复薛王丛道:“百善孝为先。孔夫子亦有曰,‘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故,吾切不想,子欲养时而亲不在。承蒙诸客好意,吾着实愧不敢当,敬请诸客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