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的玉真观既与吾府上顺路,吾与俶儿一块儿护送姑回观。”李玙适时在旁接了言,玉真观倒也与广平王府顺道。既是顺路又赶上今日天色将黑未黑,李隆基故才交代李玙相送李持盈。
李持盈全未推辞,只微微一笑:“也罢,今日时辰已是不早,待它日时气转凉。本宫必登门看探广平王妃及适儿。”
杨玉环也从旁适中的对李玙行了礼:“见过太子殿下。”
与此同时。李俶、沈珍珠一并在侧对杨玉环又礼了礼,也权当回礼。毕竟,论辈分,杨玉环是为李玙的弟媳,而李俶、沈珍珠却还要唤杨玉环一声叔婶儿。几人也未多作它言,目注李玙、李持盈、李椒、沈珍珠等人连说带笑着提步向宫门,高力士亦未多言半句,各府的轿辇一行至宫门处就不准乘轿亦或是骑马入宫,一律静候在宫门外,倒也无需劳心劳力的为其等雇轿子。
然而,杨玉环在转身随李持盈、李玙几人离去的刹那,脚下却是一滞,顺势将袖襟下的荷囊塞与高力士手中,这才扶了李持盈坐上车辇。杨玉环离开之时,面上虽未当众跟高力士交代清楚,单是这一举动已是叫人明解,前刻何故杨玉环独自一人先寻来宫门前,十有九成是只为寻高力士为李隆基捎这个荷囊,至于这荷囊里盛装的是何物,高力士一时半刻也无从得解。
不过,杨玉环既有此相请,高力士自当赶紧地赶往金花落瞅个时机奉上,省却荷囊里有何贵重之物,或是耽搁了哪样正事儿。好在赶至金花落时,圣驾尚未安寝下,只曹野那姬哄着小公主侧卧在榻上,高力士遂将事情的原委一字不落的报知李隆基察知。
当李隆基听过高力士禀报,打开那枚荷囊时,只见其中只盛了一张四角整齐折叠成方块形的黄纸,铺开黄纸一看,其上也只写有几行笔劲儿娟丽的小字——
“恕玉环斗胆,敢问陛下,太史公司马迁所撰之《史记》中,秦皇所言的‘南游勒石,东瞰浮梁。滈池见遗,沙丘告丧。’,‘浮梁’是为何意,太史公此说又是何意?汉时浮梁又在何处,秦皇驾崩之前有四大夙愿,又是哪四个典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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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承露囊,即荷包,由眼明囊演变而来。所谓眼明囊之俗,顾名思义,亦即古俗农历八月初一凌晨,妇女以彩帛之囊盛装树木花草上的露水,相传以此洗眼,能使人一年之内保持目明。百官献囊名曰“承露囊”,隐喻为沐浴皇恩。民间仿制为节日礼品相馈赠,用作佩饰,男女常佩于腰间以盛杂物。而唐时,放官印、鱼符(龟符)的佩袋常与装细物的佩囊分开使用,故,荷包还称作“鱼袋”、“蹀躞七事”。“七事”即佩刀、刀子、砺石、契真、哕厥、针筒、火石袋等物。蹀躞七事应是后来的“七事荷包”的前称。
正文 第370章 取悦
看罢装在荷囊里的书于黄纸上的几行小字,李隆基好半晌沉思,斜睨高力士:“这是寿王妃所奉?”
看了眼寝殿内,高力士立时在旁应了声:“回禀陛下,正是寿王妃在凌霄门前,托老奴上呈陛下的。”
李隆基轩了轩入鬓的长眉,龙目微皱:“玉真公主这会儿可已出宫?”
“玉真公主已是出宫回观。”高力士如实作禀道,“前晌儿老奴奉了陛下口谕,恭送薛王、云南王出宫,逢巧在宫门处瞧见太子殿下及广平王、广平王妃陪着玉真公主出宫去。”顿了顿,又像想起什么似地说道,“李相、裴侍郎等人亦已一并跟同薛王、云南王出宫,各自打道回府,待赶明儿个的盛宴上,再行入宫朝贺。”
前刻李林甫、裴耀卿等一干朝臣已是一块儿陪同薛王丛相引皮罗阁前往薛王府住上一宿,毕竟,少时夜禁之后,宫中不便留有其他男子,昔年也就薛王丛曾破例留宿在宫中三次,而皮罗阁乃南诏国一国之主,今白薛王丛既当着众人之面在御前自请相邀皮罗阁今夜入己府上把酒言欢,李隆基也就允准下薛王丛所请,实也顾全了李唐王朝的颜面。
也正因顾及皮罗阁现下尚留在长安城参贺这三日的千秋盛宴,今夜李隆基才从梅阁移驾来金花落,只不过,未期高力士代为相送皮罗阁随薛王丛出宫之时,竟由杨玉环手上带来这枚荷囊,且荷囊之中还盛装有这么几行小字。看着书写于黄纸上的几行小字。李隆基甚至可以想象得见,杨玉环在从梅阁的茶座会离去后,是如何匆忙的寻了笔墨写下了这几行小字,连黄纸上的墨迹这刻尚未干透。
杨玉环所写的这几行小字。字面上看起来无奇,实则不然,却是深有其意。白日在花萼楼的盛宴上。因薛王丛进献了上等的浮梁香茶,并说提起浮梁选任明府一事,这说者有心,听者更是有心,不成想连杨玉环对此事都上了心,留了份心思。想当年武惠妃请旨将杨玉环配与李瑁时,只道杨玉环是个诗棋琴画样样皆通的良家女。当时李隆基只念及李瑁也将至成婚之年,也未多忖量就一口应允下,赐婚予李瑁,武惠妃乃李瑁的生身母妃,早在李瑁交由宁王李宪、宁王妃元氏抱养在宁王府的那几年。武惠妃就心心念念着早日为李瑁选个门当户对的妃子,既是武惠妃中意的女子,即便不是人中龙凤想必也少不得有其过人之处,不然,又如何能入得了武惠妃之目,是以李隆基才下旨赐婚。
而那年在骊山行宫温泉池畔,当杨玉环一身胡装单骑闯入行宫找李瑁那日,李隆基在画阁头一回近距离看见杨玉环时,只就一眼而已。其实就已惊为天人,因缘际会之下,次日晨早竟又在温泉池里将杨玉环错认为江采苹,巧不巧地正巧又窥见了杨玉环宛如出水芙蓉娇羞撩人的一幕,自那以后,杨玉环的身影就留在了李隆基心底的某个角落。只是不曾正儿八经的去想过罢了。直到今年开春那一日,李隆基退了早朝一时起兴摆驾玉真观,竟又在观中不期而遇身着道袍却清丽可人的杨玉环时,这才勾动一直隐埋在心底深处的丝丝情意,意识到原来杨玉环早就藏在了自己心里,也正是发自于情才那般脱口而出,当着李持盈的面温情脉脉的唤出了“玉环”俩字。
“玉环……”思及“玉环”俩字,李隆基情不自禁的又喃喃自语般轻唤了声,手中拿着那张黄纸貌似陷入深思之中。仔细想来,何止是画阁中那一身胡装妆扮、当殿哼唱打茶调的杨玉环触动了自个的心弦,今刻想来,与杨玉环的每一次照面,那个女人的一笑一颦,更是无不犹如昨日一般记忆犹新。
见李隆基面露笑意,高力士适逢在边上,不禁一怔,近三五年里,天颜甚少显露出欢怀之色,也就当初江采苹入宫那几年,有见天颜开怀不已过。今日猛不丁地又见李隆基独乐乐,高力士登时有些云里雾里,忍不住弱弱地轻唤了声:“陛下?陛下可是要召见寿王妃?”
“今日时辰已晚,待明日再传召便是。”环目殿外的天色,李隆基朗声一笑,旋即将写有那几行小字的黄纸按照原来的纸印整齐的折叠起来,又装回了荷囊里,才有站起身来,提步向寝殿里。
见状,高力士越发听得有些不明就里,不过,看李隆基这架势,这会儿显是要歇息下,遂落下帷幔,蹑着脚步自行恭退下。
而寝殿内,曹野那姬尚怀抱着小公主,正依身在卧榻上候驾侍寝,小公主已是酣寐着。李隆基伸手轻抚了下小公主红乎乎的粉嫩小脸,一甩衣摆,坐在了榻上:“欢腾了一整日,朕有些乏了,早些就寝吧。”
曹野那姬的两名侍婢侍立在旁侧,赶忙步上前揽抱过小公主,齐步退向幔帐外。曹野那姬趺坐在榻上,为李隆基更衣解带,本想着好生婉转承恩一夜,未想李隆基一上榻,倒头就呼呼睡去。
看着李隆基没有半点的柔情爱抚就先行寐过去,曹野那姬撩落帷帐,伸手为李隆基拽了拽搭盖在身上的薄褥,秀眸隐过一层雾气,自知若非今日皮罗阁赶赴长安来参贺千秋节,想必圣驾根本不会留寝在金花落。自从生下小公主以来,这年八间李隆基日愈鲜少驾临金花落,曹野那姬的恩宠自是一日比一日少,尽管未曾跟其它宫苑里的那些失宠的妃嫔一样,一个人守在这偌大的宫殿里孤枕难眠暗自抹眼泪,但心下并非就全不期盼着复宠,希冀能一如既往的圣宠在身。
虽说当年千里迢迢的从南诏国来长安,继而被收入大唐后.宫本即皮罗阁一手安置下的事,然而这些年在宫里,曹野那姬切身感受着李隆基的恩宠,不是就一点也不动心于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那点情意,这世上的草木都有分情义可言,人非草木,又怎会不解风情。何况曹野那姬还是个小女人,尽管身负重任,却不得不承认己身竟是那被征服之人,就算不是被眼前这个男人所征服,也是被世间的情爱彻底征服了整颗心,以致今时才蓦然发觉,自身早已陷入情难自拔的两难境地,爱不得,更恨不得。
翌日又是个好天气,花萼楼前的盛宴照旧操办在台上,从四面八方涌来长安城的人流同样川流不息,络绎不绝。教坊精心布备的演技,逐一登台上演,不时赢得台下围观的万民阵阵喝彩叫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