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若果如是,曹野那姬当真是为复宠而出此下策,此刻江采苹还真不便先一步赶去金花落说些甚么。不然,岂非好心办了坏事,坏了曹野那姬的良苦用心,身为一个母亲,拿自己的骨肉一搏,狠是狠了点,由此却也足可见曹野那姬的一分心思与情意。
心思电转的刹那,江采苹蹙眉看了眼小夏子,半晌,才轻启朱唇:“也罢,如此便劳烦夏给使多担待些,让人先在金花落留意着,待到少时陛下回宫再行听候调遣。”
“江梅妃大可放心,仆这便去。”小夏子十为爽快的应了声,礼毕,转身就恭退往阁外去。
云儿侍立在边上,朝江采苹屈了屈膝,旋即相送小夏子步出阁门去,一直将小夏子送下阁阶。云儿与小夏子素有几分交情,不论是昔年抑或是现今,每当小夏子有事来梅阁通传,多是云儿代为相送出阁,如此的礼待有加,在宫中的其它宫苑里自也极少有人能有此荣幸,是以,每每碰上与梅阁沾边的事儿时,小夏子倒也心甘情愿地跑得勤快。
这人没有白疼的,这路自也在人走。
小夏子前脚才走不大会儿,江采苹刚坐回坐榻上浅啜了两口茶,就见云儿虚礼作请了皇甫淑仪步入阁来。
眼见江采苹竟肯听从自个说劝,未赶去金花落管人闲事,彩儿原本心中窃喜着还想再多说上几句,但见皇甫淑仪后脚跟入阁来,姑且唯有作罢,连忙奉上茶水。
执过皇甫淑仪的手一同坐下身,江采苹才莞尔笑曰:“姊这会儿怎地过来了,可是有何急事?”
环目四下,皇甫淑仪细眉轻挑了下:“嫔妾听说,曹美人不准药童入内,且不知江采苹作何看?”
江采苹凝眉一笑,就这大半年观来,小公主屡屡害热疾的症状,十有九成是当日降生时,稳婆为曹野那姬接生时就落下了病根。这年头,即使是在宫中,女人诞子也多有产厄之灾,好在那夜曹野那姬熬了过来,连连阵痛过后总算是生下了腹中皇儿,未落个一尸两命,只不过,这古时的医疗条件终归不比千年之后,譬如剪脐带时,那稳婆就是拿了把铁剪,随手在端入帷帐中的一盆烧得滚烫的热水中烫了下,就立刻剪断了脐带,并信手在小公主那一端打了个结。
小公主自出生以来,就时常害热疾,且病情反复,这正是感染所导致的败血症的典型症状,只是不便道破而已。暗忖及此,江采苹颔首浅勾了勾唇际:“姊莫急,小夏子适才来报,陛下少时便可从玉真观回宫,想必到时自有定夺。”
“陛下去了玉真观?”皇甫淑仪貌似一愣,紧蹙了下细眉,旋即归于微微一笑,“这玉真公主在玉真观中,往年陛下便常常出宫去看探。”
皇甫淑仪这席话,听似话中有话似的。江采苹浅笑了下,凝眉道:“说起玉真观,吾记着,天宝元年春日里,寿王妃也跟随玉真公主移居玉真观修行,一晃已快三年,也不知今下如何了?”
第364章 和美
听江采苹说及杨玉环,皇甫淑仪看似并无多大的反应,只浅啜口茶,蹙眉笑了笑:“可不是怎地?想是汝阳王也快守孝归来。”
江采苹凝眉搁下手中茶盅,垂眸浅勾了勾唇际,但笑未语。前刻就小夏子所言,李隆基今日退朝后就摆驾出宫,去了玉真观,这会儿已是晌午,仍不见圣驾回宫,估摸着此一去十有九成是在玉真观遇见了不该遇见的人。
至于汝阳王李琎,当初原本就是为了护送双亲棺椁附葬惠陵,出于仁孝之心这两年多才只身一人留在了惠陵为双亲丁忧三年,而杨玉环当日之所以请旨离府修行,却不全为以代夫君略尽当年宁王李宪、宁王妃元氏二人对李瑁自小的养育之恩。当时,李隆基恩准下杨玉环移居玉真观,跟随玉真公主李持盈在观中修行,江采苹打一开始就心怀种种担忡,然而,天意如此,历史是不可改变的,更不容篡改,这些年凡是凡事也只有尽可量的放宽心,尽人事听天命,毕竟,即便这中间没有杨玉环,也会有别人,譬如曹野那姬,换言之,即使没有曹野那姬,也没有杨玉环,终有一日也将由她人承宠,哪怕只不过是图一时的新鲜,这便是后.宫自古以来亘古不变的生存之道。
始料未及的却是,今下曹野那姬竟因诞下小公主而日愈失宠,正所谓“为君一日恩,误妾百年身”,愁在春日里,好景不长有。据史书所载,杨玉环正是在天宝三年与李隆基有了情,次年,亦即天宝四年。即被接入宫封为贵妃。就此看来,今时距杨玉环入宫已是时日无多。
是以,前刻乍一听小夏子来报。李隆基一下早朝就移驾去了玉真观,江采苹心下就已猛地一沉,倏然涌上一种极不祥的预感,直觉圣驾今个驾临玉真观所见到的人不止是李持盈一人,势必少不得还有杨玉环陪在旁,如此一来,只怕自今日这一见起。又要勾起李隆基的念念不忘,乃至旧情新情一触即发,可惜偏又在这关头妄加置喙不得,一旦从中相劝万一事与愿违反却不美。须知,之于一个男人而言。很多时候对于得不到手的东西才越发痴迷,女人也是一样,越是得不到的想象之中越是一往情深。
皇甫淑仪自是无以未卜先知杨玉环它日的入主后.宫,对此江采苹现下自也不能尽是道破,总不能告知皇甫淑仪,杨玉环将会是大唐的祸水,杨家将会是大唐的罪臣之家,且不说旁的,也不去究皇甫淑仪到底信与不信。如若这些话泄露出去,江采苹己身反而落个妖言惑众之嫌,届时,指不准还会迁罪更多的人。当然,江采苹倒不是信不过皇甫淑仪,也不是担忡皇甫淑仪会泄密。明知是为不好之事,这祸由口出的道理可是浅显易懂的很,自当少言才是,多一个人知晓其中的事也就多牵连了一些人。
这时,却见小夏子又奔了回来,一步入阁门,但见皇甫淑仪亦坐在阁内,连忙一一对江采苹、皇甫淑仪各是揖了礼。
江采苹轻抬了下手,示意小夏子起见:“夏给使怎地又回来了,莫不是陛下回宫了?”
“回江梅妃,仆是来传圣上口谕,恭请江梅妃移步金花落。”小夏子毕恭毕敬的回道。
皇甫淑仪与江采苹相视一眼,放下茶水,起身请辞:“既是陛下召见江梅妃,想必是有紧要之事,嫔妾先行告退,待改日再行来拜见江梅妃。”
皇甫淑仪一贯是个明事理之人,江采苹莞尔一笑,也从坐榻上站起了身:“姊大可不必急着走,陛下此刻传召,无非是曹美人宫里的事儿,要不便是小公主的事。姊若不想在阁内少坐片刻,不妨与吾一块儿走趟。”
看眼小夏子,皇甫淑仪面有犹豫之色,江采苹过皇甫淑仪的手,假意嗔道:“姊作甚还拿不准儿主意?这若是陛下有赏,怎可少了姊一份。”顿了顿,又凝眉道,“不过,若陛下是为吾先时擅自做主传了太医入宫为小公主请脉一事而动了怒,要问罪吾,姊陪吾这一去,少不得也要被迁怒了。”
江采苹弦外之音,实则是说给小夏子听的,小夏子既是来通传圣谕的,想必对金花落那边此时的情势知之甚清。果不其然,只见小夏子躬了躬身,礼道:“江梅妃不必担忡,圣上一回宫便召了奉御至金花落,为小公主请脉。这会儿圣上正与曹美人在小公主的寝殿里。”
“这般说来,倒是本宫多虑了。”环睇小夏子,江采苹启唇一笑,旋即轻拍了下皇甫淑仪的手,笑道,“这下,姊尽可放心与吾一道儿去了。”说着,看似正欲提步,却又轻蹙了下蛾眉,看向小夏子,“曹美人与陛下俱在小公主寝殿,且不知,何故还传召本宫前去?”
皇甫淑仪亦从旁插接道:“嫔妾听着也有些纳闷,小公主乃金枝玉叶,眼下最为要紧的便是为小公主除疾,既有陛下与曹美人一同在旁照拂,陛下又是为何事召见江梅妃呢?”
小夏子忙回道:“江梅妃、淑仪有所不知,圣上今次出宫,玉真公主有所奏请,许是圣上为此才传召江梅妃。”
“哦?”江采苹紧蹙了下蛾眉,与皇甫淑仪对视了一眼。但听小夏子又道:“仆也是无意间听人说的,玉真公主奏请,‘请入数百家之产,延十年之命’,陛下已是允准了。以仆愚见,想是圣上要与江梅妃商议一番。”
江采苹凝眉稍作沉吟,皇甫淑仪笑了笑:“既如此,嫔妾便不与江梅妃一同去了,嫔妾先行回淑仪宫。”
看眼皇甫淑仪,江采苹启唇一笑:“也罢,待下月初,临晋带小县主入宫拜谒时,吾再去姊那儿,好生与姊说会儿话。说来亦有些日子未见小县主了,本宫甚为想念的紧。”
李隆基既未传召皇甫淑仪前去金花落,若皇甫淑仪冒然跟同江采苹一道儿去了金花落见驾,说不定会有诸多不便之处。临晋公主每月初都会带着其与驸马郑潜曜的女儿入宫来拜谒,每次入宫都会与江采苹见上一面,不光是临晋,就连小县主也与江采苹十为亲厚,生的小手小脚粉嘟嘟的小脸,回回随母入宫都伸着小胳膊要江采苹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