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闻采盈言笑,那老妇人也不禁莞尔。待笑毕过后,又兀自感到不尽是合乎为人客该遵循的礼数,便又慌做愧释道,“请恕老身失仪,老身着实是……”
“是啥子?阿婆这笑都已笑过,难不成还能收回不成?”见状,采盈愈发得理不饶人起来。径自打趣着,便忍不住“咯咯”捧腹笑个不停,差点笑岔气。
以往,陪同江采苹腻在江仲逊屁股后,在江家草堂打下手时,有趣的奶娃采盈逗过不少,可能找乐呵的老人家,采盈生平却是头一回遇见。常言道,老小孩老小孩,越老越有意思。这机不可失,当然不会轻易放过,非得攥出点情趣来,才算是一结。亦权当在这漫漫途程中,变相打发无聊的时间了。
见给采盈故意一戏弄,那老妇人倍显拘窘,江采苹狠剜眼采盈,便将身前的车帷帘撂落:“阿婆莫生介意,是吾这丫、书童过分无理取闹了。吾代为向阿婆赔个不是……”
“哎呀,严重了。可万万别再与老身行甚礼,恐是会折煞老身的!”那老妇人由是反更为觉得不自在,直尴尬的挂不住薄面,也没顾得拿捏分寸,便急忙腾出布结老茧的手,先行挡握住江采苹做备赔礼的动作。
江采苹本也不是拘泥于礼节的人,自是不愿看人难为情。若非迫于出门在外,不得不时刻检点自身言行举止,以免给人作谑,想必没人喜罕恪守这古代的诸类繁文缛节。
“实则也无甚要事。吾只是有点搞不明白,阿婆适才出不了城门,那起先时候,又是如何进得去那城门的呢?”
“这还用问?简单得挠挠脚趾头,均不难想象。这般神叨事,不是撞鬼,便是闹邪呗!”隔着随风吹翻鼓的车帷帘,采盈紧竖起耳朵眼仔细倾听着马车内的话音,随就猛拍了巴掌马屁股。
伴同那匹黑马遭袭,撒蹄子“唿噜噜”嚏啸,顷刻间,马车开始加速度冲前方一条小径驰奔。所幸四下并无人行经,否则,后果有够难以预想。
然而呆在马车内的人,祸于事发过于急仓,皆全无防备。好在江采苹及时搀扶了把那老妇人,不然,那老妇人铁定该撞滚出马车去。
“你少一个劲插嘴。只管驾好你的车!”待马车车速稍缓些许,江采苹随即板正颜容,撩帘嗔斥,朝采盈发话道,“稳着点路,别把阿婆竹篮的鸡蛋颠簸坏,不吉利。”
“得嘞,请好吧!”闻训话,采盈扭头吐吐舌头,立时打记响指回予应承。那模样,叫人气也不是,恨也不是,一时之间唯有做以忍耐。
“无妨,不碍事。”那老妇人从旁缓解着氛围,掖指耳际刚刚被刮带松散的灰白发丝,方轻叹口气详述道:“早时进城时,这城门明明是已经开启着的。不知为何,等忙活完重返至正门时,城门又给关闭合了。这才有进无出,出城成了难题……”
“说来说去,还不就是因于有人的要出城麽?有啥好细说论的!”闻老妇人言语,采盈挥舞起马鞭子连连吆喝响,便径直截断道,“不过,小、郎君,奴倒有件好奇事,想问郎君讨个说法。且就不知,郎君肯不肯与奴吐心窝子话?”
有道是,好奇害死猫。
江采苹正襟危坐,只佯装未闻采盈话,未予吭应。其实,就算采盈不直白问询出口,江采苹差不多也能估猜得到采盈意欲言何。
果不其然,跟着就听采盈碎碎道:“奴并无它意,仅想问问而已,郎君可别多想。那臭薛……就是那个薛王啦!其,这回合怎生就这般好说话?说放人就放人了,断是要比上次有人情味得多!”
察觉生出口误,采盈瞅瞥江采苹,忙不迭扮态鬼脸做矫正:“郎君还记得不,上回其可是憋足劲,想方设法作欲砍咱脑袋!这人变化也忒快吧,说变就变,好似脱胎换骨换了个人般……郎君说,其间该不会有诈吧!奴这心里头,怎地打由上路起,便老泛着股子不踏实呢?其,叫郎君进其轿中,到底与郎君私语啥子话了?”
都说女人的第六感是最敏感的。前生江采苹不怎么相信这话,现下,采盈一席话楞是令江采苹信其在理。女人不光第六感敏感,女人与生俱来的敏感特性,绝大一部分实是源自于她们的多情善感。因为多情,所以有情。而多情,临到头,终比无情苦。
“无事,安心吧。”江采苹淡淡地应着,便将目光投向车外。应该说,一切尚在江采苹想象之中,然江采苹却又无以掌握这一切,不晓得如何行做是为正确抉择。
这些年来,江采苹一个人默默承受的太多,慢慢煎熬的也太久了。眼下无论为何,亦早已不想再徒做研琢,只盼能够早些赶回家去。趁着尚余机会,圆了心头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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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莆田,江家。
江仲逊只身在偏院捣弄着箩篓内的草药,预备等晾晒得更干卷一些时候,便将表层的药秆先筛选出筐,平铺至东侧墙根底下那一片阳光较为充沛的闲地拈制,以便早些日子收入药房。
恰值这时,忽闻阵阵犬吠声由远及近嘈至。仅少许片刻,就从前院传来几响连续的抨锣音,随之即是拉长调的高嗓门嘹宣:“明府至!”
闻见院落突如其来异样哄闹,江仲逊心下顿扰疑惑。当下适值午时三刻,虽说已换季入秋,但珍珠村这块地角,因地理环境迥异于旁处缘故,气候也尤为两样。夜间兴许凉习得须加盖床棉褥,晌午时段,潮热度却并未比酷暑时节消减多少,尤其是正午头,骄阳依旧掺分毒辣。
平日里,明府这个时刻多半正倚躺在藤椅上享受荫凉,鲜少有头顶日头外出探访民情之时。今日到底因何竟破除往昔惯例,且一路敲锣打鼓地寻来江家门院,不仅让江仲纳闷,周围街坊邻居闻到动静亦同样感觉怪异,纷纷扒开道门缝,抑或掀启条格子窗,由暗里观注起江家院内情况来。
江仲逊更是立马搁置下手头边的活,并随手解掉腰际扎系着的围裙,便疾跨步穿过亭廊,匆匆迎向正厅方位。
“不知陈明府光临寒舍,鄙人有失远迎,还望陈明府恕罪。”余光掠过紧跟在县令身后,一并涌入院中的十几号差役,江仲逊讶然之余,依是先行朝对来客予以拱揖。权作身为主人家理应持有的基本待客之仪,同时亦无违背民恭官的章律。
“哎,江卿道得哪儿话?江卿与某之祖辈世代共同过活在这一亩三分地上,即使老辈人没深交情,江卿与某总该算是相熟之人吧?怎说也沾点乡亲义,作甚生疏到这般田地?”孰料,江仲逊谨翼,陈明府反倒句句彷佛欲与之套近乎。
“陈明府请。”江仲逊脸上显着笑意,无意于续延这种面子上的工夫话题,遂就直接做了个长揖的身势。
“不瞒江卿说,某此番前来叨扰......”稍时,待落定座,陈桓南略顿,方换以副似有难言之隐口气,叹息道,“切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正文 第010章 喜临门
珍珠村新属任尚未满一年的这位明府,姓陈名桓南,乃上一任明府陈彦方的叔伯侄子。
提及陈彦方,不得不就此谈点题外话,先说道番他们陈家两代人间的**。
陈彦方这辈子,艳福尤为不浅。不括算在外头偷置办别院,金窝藏娇包养的狐媚分子,单是陈家府院中就收有九房妾室,堪称活到老娶到老的佼典。惟一遗憾,便是楞没有一房妻妾可以替他生养出个儿子。
而陈桓南的父亲陈彦原,情况与他这个堂兄近乎一样。同是连娶七房小媳妇进门,胖的瘦的壮的弱的高的矮的以及中间的,各是俱物色了个尤物捞搂入怀,直至娶寻到年岁一大把,几欲拼掉老命才终于争得陈桓南一子。
亦正因此缘由,为防肥水流淌他人门庭,陈彦方与陈彦原兄弟俩便携手商榷了招亲上加亲,以陈彦原的独子陈桓南八抬大轿迎娶陈彦方十二个闺女中的任意一人为筹码,敲押定待儿女圆洞房之夕,即为陈桓南接任陈彦方明府位子之吉日。于珍珠村百姓眼皮子底下,演绎了瓮双喜临门。就这样,原本远没有资格承袭陈彦方明府之职的陈桓南,名正言顺并顺理成章“仙升”本地明府。
“鄙人这柴门陋室,无甚可端拿得出用以招待陈明府。但请陈明府吃杯茶水,粗茶淡水,望陈明府莫嫌。”江仲逊应说着,便起身为陈桓南蓄满杯内茶水,“且就不知,鄙人有何可帮拓于陈明府之处?想必陈明府也甚晓,鄙人除却略懂一二草药秆子上的琐碎事,关乎其它的,可谓一窍不通,只是个粗人而已,不像陈明府……”
“哎,江卿如此贬低自己,岂不过于小觑己身了?”未容予江仲逊把话道尽,陈桓南挂着笑呵模样便抬手打断道,“咱这珍珠村说大虽不大,可说小也不小,搬来的迁走的大大小小累计起来,怎地说也得有上百户人家吧?谁人不识江卿医术超群,绝非一般人随便比得了的。江家草堂的金字老牌号,名气亦老早就远扬在外。泛泛等闲之辈,又岂是够得上江卿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