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庭,大夫人神色紧张,程慕白把人遣出雪梅居已有一个时辰,只有冰月和灵溪这样的内侍丫头服侍,也不知道他在里面做什么。
楼嫣然神色黯淡,程慕白看见云不悔昏迷在柴房中,不顾自身病弱,也不嫌不悔身上脏乱,立刻抱着她回房,匆匆请了大夫。
他眼里的担忧和心疼,旁人看得一清二楚,更别说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的她。
世子是真心疼爱云不悔的。
粉拳微微紧了紧,楼嫣云小声说,“虽然他们是未婚夫妻,可尚未成婚,世子在不悔闺房停留这么长时间,终究于理不合,也不怕惹来闲话。”
三夫人本就有怒,此刻冷笑,“六姑娘有心担心这些不关紧的事,不如好好担忧,如何面对震怒的世子。”
楼嫣云顿时不敢语言,楼震天也是懊悔不已,怨自己不知轻重,罚重了不悔,此事勾起他童年不堪记忆,令他一时失了分寸,本不该如此冲动的。
大夫人拉着楼嫣然、楼少琪和楼嫣云退到一旁商议对策,楼少琪频繁抹汗,他们尚未讨论出什么应对之策,房门打开了,程慕白从房中走出,灵溪和冰月随在其后。
楼震天心虚,不敢直视程慕白,大夫人领着楼少琪等人围过来,也不敢胡乱说话,三夫人问,“世子,不悔可醒了?”
程慕白说,“她刚沉睡。”
三夫人眼睛又红了,程慕白负手而立,似笑非笑说,“具体情况本世子已听冰月说过,楼震天,我的不悔的确偷了你女儿的嫁妆?”
我的不悔,偏袒宠爱之意颇浓,众人听得明白心惊。
楼震天慌忙跪下,身子微微颤抖,惶恐应道,“东西确实从不悔房里搜出,铁证如山,请世子明察秋毫。”
“铁证如山?”程慕白抿唇,玩味地轻吟这四个字,他慢条斯理地说,“荆南,本世子的扳指不见了,带人搜搜,看看是谁捡了本世子的扳指,私藏不还。”
程慕白一话,惊了楼府的人,楼震天面色瞬间苍白,大夫人觉得很不可思议,楼嫣然抬头,却见程慕白右手拇指在左手拇指上轻轻拂动。
荆南领了命令出去,楼震天本想让管家帮忙,程慕白说不用,一炷香的时间后,荆南回来,把一枚翡翠绿的扳指送上,“世子,找到您的扳指了。”
灵溪笑道,“定是抱世子妃的时候掉了,荆南在何处寻着了?”
荆南说,“这枚扳指在楼老爷房里寻得。”
程慕白漫不经心地微笑,楼震天震惊过度,脱口而出,“不可能,我怎么可能捡了世子的扳指不还?”
灵溪微笑,“楼老爷,这铁证如山,您如何赖得掉?”
明眼人都看得出,程慕白在故意为难楼震天,那么短时间,楼老爷绝对不可能捡了扳指不还,还拿到房里。
他分明是为给云不悔脱罪。
王府的灵溪和荆南一唱一和,已叫楼震天百口莫辩,事实如何不重要,重要是,世子以为事实如何比较重要。
程慕白轻笑问,“我再问一次,楼老爷,我的不悔真的偷了你女儿的嫁妆么?”
庭外一片寂静,楼震天脸色死白,不知如何回答,说是,那铁证如山,他也捡了世子的扳指不还,也是大罪,说不是,云不悔险些送了性命,竟是不白之冤,程慕白也不会饶过他。
楼嫣然想要说话,却被大夫人拉了袖子,不允许她说半句,牵连大房,楼震天惶恐极了,三夫人颇为欣慰,第一次觉得,不悔嫁给程慕白,或许真是一个好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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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震天惶恐磕头,已是心惊胆战,此时断不敢再说云不悔偷了嫁妆,“或许是老夫失察,冤枉了不悔,这件事老夫一定会再彻查清楚。”
灵溪淡淡一笑,“楼老爷说得极为轻巧,却不知道对世子妃名誉多有损伤,您一冤枉她偷了楼府东西,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今日人人得知世子妃行窃,您让世子妃白白担了罪名么?您罚也罚了,打也打了,世子妃人如今还昏迷不醒,大夫说若晚一步,三月三便是喜事便丧事,您如何向世子交代。莫不说世子妃是清白的,哪怕世子妃见三小姐的嫁妆好看拿来赏玩,也未尝不可,您明知她已是未来世子妃却下这么重的手,心里该想好后果,如今一句失察就完事了。楼老爷,世子妃自幼长在楼家,她听你管教,心地善良,您可别当我们世子好欺负。”
灵溪顿了顿,长袖掩唇,颇有点掩袖工谗之意,“这事若是搁在王府,若是哪一房的侧妃娘娘敢如此处罚世子妃,世子可不会轻饶,楼老爷,您觉得,您比侧妃娘娘都有面子么?”
灵溪一席话说得楼震天羞愤,惭愧,不敢抬头,连连应是,说得大夫人面色青白,楼嫣然心中微酸疼,众人听这背后意思,可不是指责那么简单。
她是程慕白的贴身侍婢,穿戴已是小姐装扮,模样妩媚,性子温婉聪颖,是个果断敏锐的丫头,若非程慕白授意,这样的话她是不敢说的。
灵溪挑明,哪怕侧妃娘娘处罚了世子妃,世子也不会轻饶,也便是说,云不悔是他心尖上的人,哪怕她真的犯了错,侧妃娘娘都动不得,何况是你们,或者说,侧妃娘娘的媳妇儿。
这事因大夫人和楼嫣然所起,灵溪此话已给她们提醒,日后云不悔在王府将是什么样的地位,哪怕是楼嫣然对不悔也要恭敬礼让,尊卑有分。
楼嫣然冰雪聪明,自是理解灵溪的意思,大夫人自是不用说。
程慕白仰头看了看天,正午太阳正烈,他道,“楼震天失察,世子妃蒙受不白之冤,在烈日下暴晒两个时辰,又被关在柴房,险些失去性命,实在可恶至极,楼家家眷不知劝阻,纵容楼老爷欺辱太子妃,同罪论处。楼震天及其家眷,除三夫人外,全部跪到庭前板砖上,直到世子妃清醒。”
云不悔受了什么样的罪,他要楼家一并承受,三月三快了,从今往后她便归他呵护,看楼家谁敢再欺凌她,云不悔是楼家表小姐,楼震天对她有嫌隙,自是不好,据他所知,大房,二房对她也是恶毒,如此处罚,算是寻个机会,让楼家还不悔一些。
楼嫣然不服说道,“世子,您疼不悔受不白之冤,情有可原,可论处楼家这么多人,是否不公?家父是有失察,可不悔也没为自己辩解,又说不清东西来源,实在可疑。二来,家母等人没有劝阻父亲处罚不悔,有过自然该罚,可楼家子女又有何罪过,几位妹妹年幼,尚什么都不知,怎能一并论罪?”
程慕白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只有一种君临天下的霸气,“三小姐怪我有失公允,然,不悔何辜,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再敢多言,楼震天及家眷直跪到明日黄昏。”
楼嫣然含泪凝着程慕白,似乎不敢相信他竟如此狠心,她本以为,她说情,程慕白多少会听一二句,不会让她难堪,说不定会从轻发落。
他对自己,分明是有好感的,可没想到,程慕白竟然如此绝对,不留情面,情何以堪?
她不敢再多言,只盼不悔再些醒来,昨日处罚云不悔,她心中不安,原想着消息封闭,关不悔一晚,第二日便放出来了,横竖她身份在那里,也不便怎么样,谁知道程慕白来得这么快,叫人措手不及。
大夫人拉着楼嫣然,也不允她再说。
眼下也就等着云不悔醒来,才能赦免。
楼震天领着大夫人、二夫人及楼家子女跪到中庭板砖上,烈日炎炎暴晒,跪了一刻钟便叫人热汗淋漓,体力不支,诸人皆是娇生惯养,何曾受过这样的罪。楼明玉和楼安宁正在豆蔻年华,身子又弱,一刻钟便受不了,二夫人舐犊情深,忍着的脾气忍不住爆发。
“都怨你们,只顾一时痛快,不顾后果,明知道她是未来世子妃还敢打,敢管,东西没了就没了,训斥一二声也就罢了,竟害得我们白白被你们大房牵累。”二夫人以长袖挡着日光,免得楼安宁被晒,她病刚好两日,不能再病倒。
大夫人还嘴,“你昨日又怎么不说,现在办什么事后诸葛亮?”
二夫人即可怒了,“你素来尖酸刻薄惯了,又见世子宠爱不悔,程大少爷对三姑娘冷冷淡淡,恨不得寻个借口灭不悔威风,老爷一时怒气把茶杯砸向不悔,你还重新送上一个,安了什么心,我没劝,你自己心底就没数吗?”
楼少琪见母亲被二夫人指责,忍不住说道,“二姨娘,母亲也是无心,谁知道不悔身子那么弱,才一个晚上就不行了,怪得了谁。”
楼嫣云也说,“就是,自己身子娇贵,怪娘亲做什么?”
楼安宁已是唇色发白,二夫人只觉得心中绞痛,更有一股怒火上涌,“这是你们大房犯下的错,事后还不知悔改,别怪我说话难听,他日两位姑娘进府,嫣然虽是长媳,不悔才是嫡媳,尊贵一看即分,真不知道你们有什么可炫耀,还敢在这关头上给不悔难堪,真是不知死活。”
大夫人也怒了,“你以为我们冤枉她吗?我再想教训她也不会拿嫣然的嫁妆开玩笑,东西是她房里搜出来的,我怎么知道为何从她房里搜出来,这又不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