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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虐恋]花吟孽 (尤阡爱)


  那日漫天飘起大雪,每瓣皆如铜钱般大小,疾而密,扑窗而来,那一道道影儿好似蝴蝶的轮廓,繁乱密集,望起来煞是好看。
  颜红挽裹着毛毯躺在床上,四下炭火充足,烧得满室温暖如春。傅意画匆匆推门而入,许久没见他了,整个人略显清瘦,却更见身量修长,他身上的那件墨色狐裘斗篷还没来得及脱去,可见来时的匆忙,他隔着几步之遥注视她,玉面隽美,眉目胜画,那一刻,倨傲者的冷漠高贵被完全抛却了,只余下无穷无尽的欢喜,他疾步上前,握住她的手:“我听宝芽说,已经有两个月了,真真是好!”
  作者有话要说:非常感谢兰陵微微亲的霸王票,在此深一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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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梦

  他的手指优美修长,肤色雪白,本身便透出一种冰凉的感觉,再加上方从外归来,斗篷上还笼着一层雪屑未化,浑身寒凉乍现,颜红挽被他握住,不由得打个颤栗。
  他恍然,暗斥自己如此不细致,忙起身步入外室,脱下斗篷,伸手在火炉旁取暖,直至全身暖意融融,才又坐回床畔,仔细凝睇着她的脸,似乎想瞧出有什么与以往不一样的来,半晌,他难掩激动地开口:“红挽,你有了我们的孩子,我真的好生欢喜……”
  颜红挽垂首,青丝顺着弧线柔美的下颔倾斜滑落,恍若掩着半边皎月,不知为何,身体微微地痉挛着。
  他笑道:“你瞧瞧你,外面天那么冷,就算屋里暖和,也不该穿的这般单薄。”随手扯来叠好的毡毯,又替她多添了一层盖在身上。过会儿,浓眉轻颦,“当真消瘦了……”举手欲触她细白尖细的下颔,颜红挽却偏过脸,让他的手停滞半空。
  她对他一贯避而远之,恨不得他永不出现才好。是的,他岂会不清楚,岂会不明白?
  那近乎是种无法忍受的痛,仿佛有条毒蛇盘踞在胸中,狠烈地咬上一口,肌肉糜烂,毒液渗透肺腑,却死而未绝,在无尽的痛楚中苟延残喘。
  傅意画装作淡定地端坐,目光落向案几上的半盏奶羹,还热着冒出雾气,声音里流泄一丝冷意:“宝芽这丫头伺候得不仔细,怎么还剩下这么多?”
  颜红挽启唇:“是我不想吃,没胃口。”
  听她终于肯说话,傅意画反倒笑了,端起碗盏来,那指长肤白,与白腻的奶羹颜色混淆在了一起,叫人几乎难以辨别:“没胃口也得吃些,你身子骨单薄,不养好身子怎成,今后乌鸡燕窝可是样样都不能少的。”他转动调羹,递到她唇边,半哄半劝,“你尝尝?”
  颜红挽抓住床单,竭力压抑着情绪。
  傅意画耐心道:“你不顾及自己,也总得为咱们的孩子着想。”
  颜红挽的心终于狠一抽搐,五脏六腑都在抽搐,似乎依旧不肯相信,她的腹中正孕育着一个生命,是他的孩子,他们的孩子,究竟该*该恨,她自己都分不清楚,她甚至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孩子。
  她到底张启嫣唇,被他一小口一小口地喂着。
  二人许久不曾有这般光景,傅意画心情甚好,喂得妥贴顶真,速度慢下来,倒有些舍不得喂完。
  他从袖中掏出锦匣,将那只制工精美的玉跳脱套在她的左臂上,更衬得肤若凝脂,雪藕般白,相得益彰,莹华玉韵。
  “喜不喜欢?”见她不答,傅意画徐徐讲道,“红挽,再给我些时间,等我成为武林至尊,我会给你享不完的荣华富贵,将来我们的孩子,我要把他培养成江湖首屈一指的佼佼人物,受尽武功同道的敬慕。”
  他又提起武功,又提起他打败多少江湖知名人物,每当这个时候,他就兴奋不已,神情张狂而得意,似乎那些人对他而言,比掐死一只蝼蚁还要容易。
  颜红挽愈发不耐。
  他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当提到杀人时,颜红挽倏然剥下手臂的玉跳脱,狠狠掼在地上。
  精美绝伦的饰品,裂成两截,溅起一片灿烂的光,刺得人眼生痛,有如美好脆弱的情感,最经不得考验。
  傅意画弯身拾捡起来:“你不喜欢……”
  颜红挽略微急促地喘息着。
  他淡淡落寞地笑了下:“嗯。你不喜欢。”抬眸望去,逝过一缕惊天的痛楚,“我待你还不够好?”
  颜红挽简直想笑。好?好的标准也不过是将她当成金丝雀来养,他高兴的时候来看她哄她,他不高兴的时候就尽情蹂躏她,她不过是他的一个宠物罢了。
  傅意画十指攥紧,断截的饰物尖角割破掌心:“你究竟想要什么?”
  颜红挽脱口而出:“我想要一枝瑞香花。”
  他皱起浓若墨雕的长眉,显然认为她在无理取闹。
  颜红挽微扬嘴角,却是笑得比哭还难看:“我只想要瑞香花,一枝、一枝就够了。”
  傅意画精致的玉面上毫无情绪波动:“红挽,你不要不讲理。”
  她嗓音有些尖利:“我没有!”
  他道:“这种时节,哪里有瑞香?”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瞳孔深处浮光闪荡,好像有什么悬而未落:“我不管,我只要瑞香花,你给我。”
  傅意画显得心烦意乱,撇头躲开她的目光,嗓音却是放柔了,哄小孩子一样:“红挽,你换一样好不好?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帮你达成。”
  颜红挽冷冷一笑:“我不要。你走。”
  他望着她,脸色苍白到像得了大病一场的病人,仿佛绝望,又仿佛悲痛,最后起身离开。
  颜红挽微笑,他终究是记不得了,所以他不是她的意画,她的意画已经死了,死在她的梦里。
  宝芽见傅意画满面阴沉地出来,心中便有几分忐忑,似乎每一次他离开对方的房间,都是一脸的不高兴。
  傅意画视她若无睹,径自走了,宝芽看到一痕血渍滴踏在地面,一直延伸到屋外,她惊怕之余,立即追赶出去,可惜傅意画早已走远。
  她又回到内室,颜红挽静静倚在床头,身上裹着两层毡毯,却依显娇小孱弱,像雪裹的一枝白梅,分外堪怜。她喃喃问道:“外面……是不是下雨了……”
  宝芽扑哧一笑:“夫人这是糊涂了,外面下的是雪,怎么会有雨呢?”
  颜红挽恍然。对,外面下的是雪……不过是她的心里,有雨,一直下着,一直下着……
  宝芽是傅意画买来专门伺候她的贴身婢女,年岁虽小,但做事细心稳妥,很是伶俐,见颜红挽眉间流露出几许倦意,便上前替她掖了掖被褥,本想说傅意画手受伤的事,但瞧着颜红挽已经阖目假寐,只得欲言又止。
  颜红挽有喜后,傅意画那是真真欢喜,每天一得空闲就过来陪她,其实颜红挽根本不需他在身旁,来了也是彼此无话,他只是干坐着,或许这样看着她也觉得高兴。
  宝芽怕傅意画尴尬,每次都悄自吩咐厨房熬些汤羹补品,然后端上来,果然正中他意,不假人手,亲自喂颜红挽服下。颜红挽冷言冷语时,他也处处忍让,难得不发脾气。
  宝芽知道,傅意画实在太在乎这个孩子了,平日里他倨傲得叫人不寒而栗,但面对颜红挽,那目光温存到快要化成了一潭春水。他夤夜前来,颜红挽正值梦中,她透过门帘缝隙,看到傅意画握着颜红挽的手,另一手则轻轻覆在她小腹上,他的神情好似蒙着层雾气,在摇曳的烛光中朦胧未明。
  临前,颜红挽还是与他无可避免地吵了一架,他终究放不下野心,放不下名声威望,不肯停止修炼武功,尽管他一连停留了十日,尽管比以往任何时候还要长,尽管他离别的时候恋恋不舍,可他还是走了。
  她孤零零地一个人,望着窗外,以前她很喜欢下雪,可以拉着几位师兄陪她堆雪人,她攥了个小小的雪球,去偷袭傅意画,他功夫好,明明早已察觉,却故意让她砸中肩膀,雪球爆开,细细碎碎地撒开来,沾上他墨黑如夜的长发,随风甩开一串串水钻般的莹光,她拍着小手大笑,他也笑了,因为他知道这样做,会令她开心。
  而他们的孩子,终究是没能来到这个世上。
  她做了一场噩梦,梦见傅意画满身是血,被一群人追杀,惊醒时泪痕犹湿,原来她怕他死,她还是害怕的。
  屋子里闷得透不过气来,她唤了两声宝芽,却没得到回应,想来是到厨房备吃的去了。
  周围静得阒无人声,她浑身是汗,像中了魔魇一般,那个梦仍缠绕在心头,挥之不去,她缺氧似的难过,披衣下床,走到屋外,清新的空气迎面而来,终于让神智清醒了些,然而她却忘记,雪后成冰,极其湿滑,石阶上结着一层薄薄的冰片,踩上去仿佛能听到滋滋的碎裂声,她不小心栽倒,脸朝地面,很重的一下,先是脑子一阵眩晕,接着身体越来越吃重,小腹下传来隐隐收缩的痛楚,她伏在地上完全不能动弹,温热的液体一点一点浸透了裙裾,最后她听到宝芽的惊呼,人便昏迷不醒。
  流产之后,她卧床三天,什么东西也吃不下,总想狠狠大哭一场,可是她连哭泣的力气都失去了,只因她的大意,她的孩子,被老天残忍地抽离出她的生命,她甚至还在犹豫,还在思付该如何接受的时候,这个孩子却永远地消失了,快得犹如流星陨落一般,毫无预兆地来临,又毫无预兆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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