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拐着弯弯留儿孙下来吃饭。
孔叔继笑着,让下人去置办祭品,见伊寒江打扮简单,发上簪子都不多一支完全没做王妃的自觉彰显皇家门庭尊贵。先是提醒了几句又笑道,“大哥若是能早些回来,就能送寒江出嫁了。”
孔伯彦也感遗憾没见着女儿披上嫁衣,不过转念一想,“她最讨厌繁琐,未必会乖乖依照这边的繁文缛节,按哭嫁的风俗让我送她出嫁。”
“我本来就不喜欢麻烦,我有心嫁的话连花轿都不必我也会跟着他回去。”她往景故渊那瞧去,直白的毫不遮掩的话让在座的人耳根子一红,也不过是简单一句感想又不是什么淫词秽语,脸皮倒是薄。
孔公晏道,“你说这话也不知害羞,皇室嫁娶你以为和那贩夫走卒娶妻嫁人一样么,王爷得皇上宠爱才给了你那么体面的婚礼,你倒还嫌弃。”
孔伯彦可不把嫁给皇亲当什么荣耀的事,“她挑的不过是她喜欢的仅此而已,不管是嫁给显贵还是嫁给乞丐,只要她自己喜欢的我都不管,将来结果时好时坏只要自己不悔就行了。”
孔公晏就是看不惯他这样的生活态度。“你自己坏就算了还要教坏子孙,什么挑自己喜欢的什么嫁给乞丐也随她,这丫头的脾性和你年轻一样糟糕,王爷是个温润君子,才情人品都是一等一的不嫌弃她她就该偷笑了。”
伊寒江不满反问道,“老头子你这什么话,难道我样貌才情就不是万中无一了?谁还能比得过我。”
伊北望嬉笑道,“他是说你的脾气也是万中无一,有人瞎了眼愿意娶你就不要挑三拣四了。”
景故渊唇边勾起一抹浅笑,伊寒江骂了一句狗嘴吐不出象牙。抓起茶杯就往伊北望那掷,丫鬟惊叫就怕一会见血,却是被伊北望手心一翻托着那杯底。一滴茶水也没洒的摆回茶几上。
孔伯彦泰然自处,好像没见到姐弟相残的一幕,茶盖撇了撇茶水,闻着熟悉的茶香,去了南蛮后就再没喝过铁观音了。
孔公晏大骂。“姐弟两个动手成何体统,你这个做爹的难道就不会管管么。”
孔伯彦淡淡然,“他们要真的动手,你这里早就被掀翻了你哪里还能坐得安稳。姐弟间打闹不表示感情坏,看着手足情深也不表示感情就好。故渊是不是君子我不清楚,毕竟二十年没踏足人事全非。我只知道朝廷宫中最不需的就是君子。”
他低头饮茶。余光却是往景故渊哪里瞟,见他听了不怒不恼只淡笑依旧如攒石堆中青葱绿竹雅致而从容。那笑当真是看不出一丝破绽。低声喃了一句,“倒是个沉得住气的。”
孔公晏喝道。“你这个口没遮拦的,王爷面前你也敢放肆。”
景故渊温润道,“丈人教训女婿应当的。”
孔伯彦翘起二郎腿,颇为得意洋洋,“听到了么。这是我女婿我教训他那是天经地义。”
孔公晏冷笑,“你是多年来没被我教训。那张嘴巴越发管不住了是吧。”他已经是二十年没打儿子了,再口没遮拦,他就当着孙儿的面管教儿子,也好教他们什么叫做自制。
孔伯彦识时务的闭嘴了,老父要真动怒和他动手他是绝不敢还手的。
孔叔继道,“大哥既然回来了就不要再走了吧,爹的心愿就是看我们兄弟二人入朝廷为国尽忠,可惜我天资愚钝实在难以有所作为了。”
孔伯彦道,“你不是天资愚钝,而是你志不在此,我和你说过你自己的人生该挑你喜欢的事情去做,不要他给你安排什么都遵照服从,你是他儿子又不是领钱粮听命行事的下人。”
孔公晏冷声道,“我让他入仕有什么不好的,难道要学你不惑之年还在游手好闲一事无成,成天就想着怎么和那南蛮女人风花雪月。”
伊寒江为伊水柔不忿,“老头别什么事都推倒我娘的头上,即便我爹真的一事无成那也是他安步当车乐于清贫,又不是我娘蛊惑他做闲云野鹤的,是他舍不得我娘这个温柔乡。”
孔公晏反驳道,“不是你娘迷惑他他会自毁前程?以他的才智今时今日早就做上我这个位置了。”
伊北望笑道,“那你也要看我爹是不是个有志气的人,要是志穷气断,那就和烂泥巴一样天生就扶不上墙。”
孔伯彦牙齿磨得咯咯的响,“你们两个倒是会心疼你们的娘,把我踩的一文不值也要护着你们娘,我这个爹怕是在你们眼里半点位置都没有,所以才会张嘴没有顾忌把我损得体无完肤。”
孔叔继道,“是我的不是,不会说话说错了话,大哥难得回来了,不高兴的事暂且不说了吧。”
景故渊也帮腔道,“是啊,一家和气最重要。”
孔伯彦从怀里摸出了几个瓷瓶,对孔叔继道,“朝廷风云多变,小人防不胜防,哪里天灾哪里人祸的又要焦头烂额的去应付耗心力精神,若是三餐不继睡得又少,身子更是吃不消了。”有意无意望孔公晏那瞧了几眼,“这药是给你补身的,吃了能强身。”
孔叔继赶紧让人收下,笑道,“寒江的医术我是见识过了,真是华佗再世,连宫中的御医都比不上。”
孔公晏难得板着的脸闪过一丝骄傲自豪面上有光,只是一转,又是装作她的医术不过如是的轻看了,“姑娘家要医术高明做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该教她怎么相夫教子才对。你怎么教女儿的,女诫之类的书没让她读过么,尽让她学些她不该学的。”
孔伯彦笑道,“你们祖孙倒是先过过招了。”
气氛倒是轻松了些,孔叔继也笑,“何止,还招招刀光剑影看得我心惊胆战的,寒江若是男儿可真是了不得了,爹也喜欢这个孙女喜欢得很呢。”
孔公晏老脸红了起来,“你代我乱说什么话,我哪里有说过我喜欢她,这丫头不知天高地厚还没规矩,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模样。”
孔伯彦语调软了下去,一旦说起水柔的爹,他堂堂大丈夫也只能俯首。“医术武功权谋布阵都是我岳父一手教他们两的,我这父亲也不过是私下教他们读读些诗词歌赋,我好歹是皇城出来的,不想孩子对这边的学识一知半解罢了。
景故渊看向伊寒江,气氛缓和下来后,她甚感无聊的玩着衣带,用手指把衣带绞成圈。放开、绞、又放开又绞。
孔叔继讶异问道,“大嫂的父亲还是位世外高人了。”
孔公晏轻蔑道,“荒蛮之地山野村夫,若是当真了不得,也不会处江湖之远了,懂些皮毛能有什么大作为。”
孔伯彦背脊发凉,“那个没什么大作为的人说这世间人人都居心叵测坏人太多,不管男女都该有一技傍身至少能随心所欲为祸人间而不是无缚鸡之力被人鱼肉宰割。”
孔公晏皱眉,什么乱七八糟的言论,“果真是南蛮,没受过诗书礼乐熏陶不开化的地方,教的都是什么。”
伊寒江抬头道,“我可没觉得有教错,你在朝中看多了人性丑陋,你落难时人人践踏想趁机捞到好处,这不就是人性本恶的一个缩影么。我要是只会相夫教子,老头子你现在还能精神奕奕坐着对我品头论足么。”
孔公晏知道她指的是他当初顽疾猝发施针救他一命的事,心有余悸道,“还不是你气得我病发的。”
孔伯彦不知孔家之前发生了什么,问道,“落难?什么意思?”
孔叔继只觉得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之前的案子林初一一死便草草了结了,“是之前爹被冤枉获罪下狱的事,还真是多的了陆家和王爷伸出援手。”
伊寒江忽的站起身,孔公晏道,“做什么,坐着都不安分。”
晓得孔叔继要和孔伯彦从头到尾的说之前的科考案,一时半会说不完,她道,“人有三急要我怎么坐住?我要去茅房。”
孔公晏道,“你说话就不能好好说么,姑娘家说什么茅房真是不雅。”
她反问,“那你要我怎么说?”
孔公晏穷了词,只得一个劲的挥手让她快去掩饰窘迫,她与景故渊对了一眼,要她再听那些她知道的事实在闷得很,只好有劳他这做女婿的继续坐着给她尽孝了。
想着秦兰身子“不适”,她这做侄女的要不要去探望一下聊表心意,孔伯彦不想计较过去,而她虽答应过孔濂溪不会说出秘密,可没说不给母亲出气。
她出了厅,淡青色的裙摆在屋角处一晃而逝,她突然的出来惊扰到了谁了吧。忽的跃上心头浮动的是孔濂溪那句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内心烦躁,她脚步一转,朝着那抹淡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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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结缘第三十一章 藏(二)
追到孔濂溪的院落,就见孔濂溪一手扶着栏杆大半个身子挨靠着柔弱无力肩头微微抖动,就如那疏影横斜的梧桐叶子落尽只留影儿消瘦。伊寒江道,“怎么回事?”
孔濂溪听到她声音,缓缓转过身子。哪里还有先前的丰韵身姿,华美的锦缎一看便知道是新裁剪的衣裳却是那般不合身的包裹着她病弱的身子,面色枯槁泛着蜡黄,不再是肤如凝脂面若白玉的美人。她仓惶道,“你又何必追来。”下意识的想用锦帕遮住面目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