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同年同月同日生,不但样貌像性子也像,你骂他不就等于骂你自己。”
她反驳道,“我哪里和他像,我比他成熟稳重多了。”
伊水柔笑了,也就是换了一个发髻,换了一个身份,从少女变成了少妇,却还是刁蛮又任性。“成熟的人还会在娘亲的面前生自己夫婿的气么。”挤眉弄眼想学伊寒江方才的表情,“我就是看它不顺眼,所以把它摘了。”
伊寒江忍俊不禁。
伊水柔看了看女儿,又看了看儿子,语带不舍,“我想把北望留在孔家。”伊寒江停止了笑,听到母亲又说,“我抢走了孔大人的儿子现在还他一个孙子,这样就不拖不欠了。”
“娘。”她轻唤了声,从小就和北望很有默契,胡闹一起生病也一起,都是娘衣不解带的照顾,有一回他们两个偷吃了外公炼制的丹药昏迷了三日,醒来时娘面容憔悴身上穿的是三日前那身绣了兰花的粉色衣裳。爹一说她才知道。她三天三夜都没合眼过。
依稀听到山上门前那株老树,鸟窝中几只雏鸟叽叽喳喳吵个不停,她和北望想用弹弓把它们一只只都打下,娘却道,“莫道群生性命微,一般骨肉一般皮。劝君莫打枝头鸟,子在巢中盼母归。若是它们死了,母鸟也活不成了。”
“我走了,北望也走了,你舍得?”
“我和你爹商量过了。我最担心的是你们姐弟,你有了归宿我省了一半的心,还有北望。他若是跟着我们回去,我怕会阻了他的姻缘。他也到年纪找个好姑娘成亲了。”伊水柔道,“你可是自立又有主见的,说要下山游历,晚上收拾了包袱第二日天一亮就走了那时也不见你依依不舍。”
伊寒江道。“那时候怎么一样。”只想着下山玩何时玩腻了何时回去,没想过缘分来的叫人措手不及,她和景故渊成了亲,就不能再像过去自由说走就走了。
伊水柔替她顺了顺头发,“孩子是娘亲的心头肉,又不是此后就不见了。等你什么时候有了孩子。我就回来给你做月子。”
伊寒江笑道,“真的?”
伊水柔慈爱道,“从来只有你们姐弟两调皮捣蛋骗我这做娘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们了,我是礼佛的人,可不能说谎的。山上荒凉,你外公孤僻不喜欢和人往来,我和你爹相依相守。一块陪着他也就够了,你们姐弟已经不适合再住山上了。”
她问。“那外公那?”她久去不回连北望也不见了踪影,外公总是要问的。
伊水柔早想好了,“与他说北望学你山上也玩腻了下山游历就行了,等我找个机会再和你外公说你成亲的事。”
伊寒江也尊重他们的意思,“你和爹说好了,北望也同意留下,那就这样吧。”
伊水柔握着她的手,叮嘱道,“日后两姐弟要相互照顾,也要多去孔家看看你爷爷。”
伊寒江点头,“我是做姐姐的,定然不会让人欺负弟弟的。”
伊水柔睇她一眼,娇嗔道,“你们不欺负别人,我就阿弥陀佛了。山上总是对些飞禽走兽胡作非为。来到山下还是天子脚下,人心叵测和那些鸟兽可是不一样的。”
“知道了。”
“不要就会嘴上应我,真的放在心里才好。”伊水柔笑着,视线锁在景麒小小的身子两手张开像是只欢乐的鸟儿一路朝着伊寒江飞奔扑进她的怀里。
“玩得像个脏兮兮的泥人,你也敢往我身上巴过来。”伊寒江嘴里嫌弃,却是没把他推开。伊水柔抽出帕子蹲下来和蔼的道,“来,婆婆给你擦擦。”
景麒乖乖的伸出小手,任伊水柔将他手上的泥巴擦干净,再改换擦他的小脸。伊北望走了过来,稍稍活动一下,身子也热了,一头的汗,“这孩子胆子真大,居然不怕伊寒江的臭脸。”笑着把脸凑近伊水柔那,“娘,给你儿子我也擦擦。”
伊水柔笑道,“你还小么,也不知道丢脸。”
伊北望道,“是么,我觉得我可比那些就会和丈夫耍脾气撒娇的女人强多了。”
伊寒江觉得身子有些犯懒,昨夜的乌鸦也不知是不是存心与她做对,居然在她窗前旋飞鸣叫了一晚,她从来不信鬼神,自然也不信听到乌鸦叫就会厄运缠身,抓了景故渊留在房中的砚台就朝着树上扔了去,那乌鸦受了惊吓飞走,下半夜果真还她安宁。
她打了个哈欠,“别以为我听不出你在指桑骂槐,不过娘在,给她个面子。不屑和你吵闹。”
伊北望坏坏的笑道,“是不是昨夜把姐夫赶出房门,独守空闺夜不能寐。”
伊水柔赶紧捂住景麒的耳朵,斥道,“当着孩子的面,乱说什么。”
伊寒江做了个缝补的动作,“伊北望,你是不是真想我用线把你嘴巴缝起来。”
伊北望装作同情道,“换了张床睡不惯,今日才起早了,见姐夫可怜兮兮的从书房出来,你可当真是狠心,明知姐夫的身子可不如你铜皮铁骨还要他去睡书房。我见他今早一个劲的按着脖子,也不晓得是不是落枕了。怪可怜的。去看看他吧。”
故意往她肩膀撞了撞,小时候有事求她,就这赖皮的动作,伊寒江斜眼道,“他是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给他说好话。”
伊北望摸着下巴,将对景故渊的印象缩成了短短一句,“只是觉得他挺顺眼的。”
话一出,伊水柔和伊寒江却是不约而同笑了出来,伊北望莫名其妙。他这话很好笑么,听得伊水柔道,“你们姐弟的口吻真是一模一样。”
来到孔府的后门。敲了三下后来应门的是昨日就约好的年叔。得知孔濂溪躲在孔府连日来都是年叔送去三餐照料,昨日景驰拓走后,她就特意私底下去找了年叔,约好了时间让他从后门放她进来。
之前因为孔濂溪私画景故渊的画像被发现牵扯出后头的一连串事情和身边的丫鬟无辜连累挨罚,都由年叔盯着不讲情面的按照孔公晏的意思关的关打的打。她还以为年叔也是个中规中矩不敢私下拿主意的人。
真是没想到,他竟敢把孔濂溪藏在孔公晏的眼皮底下。
毕竟是他照料了孔濂溪几日,总要与他道一声,“年叔,一会我要带濂溪走。”
年叔往她身后看,见王府的马车已经备好。停在不远,伊寒江倒是做事周详,只是。“不必了。”他摇摇头,“小姐刚刚走了。”
伊寒江微微讶异,孔濂溪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记起昨日她趴在房梁上的无助,就像是堕入了阿鼻地狱只求有人伸手拉上一把。“她能去哪里?”
年叔沉声道,“回大皇子的府邸了。”
“她不就是因为不像回去才躲起来的么。”
年叔低头道。“刚刚夫人来过,与小姐聊了几句,便让人把小姐送回去了,小姐是自愿走的。”
怎么可能。她面色一沉,大步流星的去了秦兰的房间。秦兰正揽镜自照选着今日要插戴哪一只凤钗搭配身上的衣裳。伊寒江一脚踹开了房门,服侍的丫鬟拦不住人,一脸的仓惶。只因为秦兰近来喜怒无常,服侍的丫鬟已是换了好几批。
秦兰抚平了鬓发,徐徐转身冷冽的目光盯着丫鬟,“没用的东西,连个人都拦不下来,留你还做什么。”
伊寒江侧目道,“你先出去吧,我有话和你们夫人要聊,不要让人来打扰我们。”
秦兰气势凌人道,“这什么时候轮到你这孽种当家作主了。”
伊寒江挥手让那丫鬟出去,两股势力对抗,丫鬟掂量了一下,终究还是怕伊寒江多些,退了出去把门掩上,伊寒江道,“比起你这个没血缘关系的人来说,我在孔家发号施令不是更名正言顺么。”
秦兰咬牙道,“不过就是个血统低贱的孽种。”
她笑道,“你骂人来来去去就是这句么,陈词滥调毫无新意,我现在可是湛王妃,知道么,就凭你刚刚这句,就是在侮辱皇亲,是要治罪的。”
秦兰扬起细长的眉,忽的笑着讽刺道,“这年头的怪事真是越来越多了,一只乌鸦落进了染缸里染了颜色,竟就成了凤凰了,天大的笑话。”
“是你让孔濂溪回到景驰拓那的么。”她声音平顺得似清泉淙淙有声悦耳得很。
秦兰从未见她如此和颜悦色过,倒是警惕了起来,她承认道,“是我让她回去的又如何。”
伊寒江声音一转如是飞流直下的瀑布跌落石上,“我本来以为你只对别人心狠倒还是太低估你了,竟连自己的女儿你也下得了手。”
秦兰盯着她这刻倒是无所畏惧的与她杠上了,“我怎么了?她本就该是回到那个地方,这门亲事是皇上御赐的,她能不回去么。”
“你明明知道她逃回来就表示她无路可走了。”
秦兰道,“那能怪谁,只能怪她自己。当初好好的陆家少夫人不愿做,竟是痴心妄想,现在梦醒了由妻沦为了妾,还认不清楚现实,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以为她能一辈子不见光么。孔家容不下这样的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