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生魂闻得此言再不敢多说一句,巴巴地端着长明灯朝前走着,原来是修魂使大人要归狱了,怪不得这么大的阵势等在这里。
但是,有一些生魂顿觉奇怪,那个穿着浅色衣衫的男子,浑身上下全是耀眼的光华,只有神仙才有这样的光芒啊,怪了,这修魂使大人归狱,管这什么天神神仙什么事情啊,当真是奇怪至极。
东华帝君立在鬼门前头,心中是一片的焦急,他接到北阴帝君的消息,说是殇儿在尘凡的宿命终结,立时,便就能回到鬼狱。
回到鬼狱了么,他的女儿平安地回来了么。自从天母将天君麒玉的仙骨抽掉了一半,几乎让天君的神力耗尽,如此,也算是偿了他另一个女儿凤绫仙子的仇怨,只是,他这一个女儿呢……
这世间上的事情,在此时的东华帝君看来,是觉着有一些难以琢磨透的。
大轮明王菩萨一脸的柔和,他微微拉开了唇线,看着那一身雪白衣衫的女子在鬼门的边缘现出了轮廓,随之现身的,还有幽冥阎君即墨予漓,菩萨了然一笑,如此站在一块,成了鬼狱千百万年来,一道最为美丽的风景。
只不过,虽然说殇若的生魂轮回转生了一世,但不代表说就是已经完好无损的了,最后的修复,还是东华帝君与着曲长吟的血脉塑造的殇若新肉身,与她刚好轮回回来的生魂相融,唯有形神合一,才算是大功告成。
菩萨慢慢地走前去了一些,白色的锡珠在手指上头轻轻晃动,一颗一颗地在手指尖划过,“殇儿,欢迎回家。”
连殇若的记忆刚刚从晋若殇的身上移开,只觉得是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生死浮沉,百花盛开,她的生魂自离开凡体之后,就不若一般的生魂飘在空际上头,而是一直在往下沉,往下沉。
身旁的即墨予漓看着连殇若性情温和的模样,心中的石头已经落下了一大半,如今的阿若,眼神淡淡的,就连看东华帝君和曲长吟都是淡淡的。
唉,还是没能忘记晋国公夫妇么,是啊,尘凡的爹娘,为了保护她的安危,晋国公晋祈战死沙场,晋国公夫人以此殉情,这样的恩情,对于现在的阿若来说,是无论如何也放不下的。
不过,现今的殇若身上少了一些怨怪之意,这能不能说是一个大的飞跃呢。他没有说得出口,只是看着大轮明王菩萨,等待菩萨接下来的言语。
“那么,既然已经历经了尘凡轮回,现下,你便就随贫僧来吧。”一身灰色僧衣服装的大轮明王菩萨,浑身上来散发着柔和的光彩,便得一向阴沉戾气极重的鬼门,变得烛光般的明亮。
连殇若点点头,自尘凡归来,有一些道理,她自是明白的,但要她马上就面对东华帝君跟曲长吟,说什么也心里还是微微生着疼。
尘凡化劫,她不能说话,就是因为生魂并未修复完全,而最后一刻的那般沁血之言,却是她冲破了自身生魂上的枷锁封印,血迹弥漫之际,她看到了一抹纯白色的身影,一如,在白镜真人那里初见师父时一样。
师父。是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就算是她尘凡的躯壳在面临着即将陨落之际,师父都是最先收得她的魂魄。
那一树白色梨花,是她自己送给自己的,晋若殇,她在尘凡的唯一一世,生得美艳,却落了一个家破人亡的下场,怎么能不说是可悲可叹的呢。
她跟在菩萨的身旁,看了一眼曲长吟和东华帝君一眼,这,才是她真正的爹娘呵,只是爹娘啊,你们可曾会如尘凡的父母那样疼爱我呢?
连殇若的眼神极淡,但心绪却不若之前的那般宁静,怪不得人们不愿意饮进忘川水,怪不得生魂在踏上轮回桥的时候,会因为思念而自桥上坠入忘川水里头。
原来,都是因为不想忘呵。
不想忘,是啊,她也不想忘,那是给予她生命的爹娘呵,怎么敢忘,只是她无法面对的,却是那一道道的伤口。
伤口生出来的疼意,和着她在尘世之中尘凡的爹娘为她而双双失去性命的疼爱,使得殇若的心境多少起了一点的变化。
“缘起缘灭,缘自在心中,殇若可有感触?”进得翠云宫,菩萨对着她微微一笑,此番他亲自动作为她写得宿命,殇若自来就比较聪慧,定然能够想通此番下来,究竟会有怎么样的感触。
“菩萨,殇若明白。一切,都明白。”连殇若点点头,她是在晋若殇失去性命之后,才有的那样大彻大悟,菩萨不会将一切都言明,唯有她自己亲身体会之后,才会明白这样的一番道理。
☆、第三十一章 血脉肉身
“聪慧如殇若,大彻大悟,善哉善哉。”菩萨立在翠云宫的殿堂里头,灰色的僧衣带着的是七彩的光芒,将整个冷清的宫殿勾勒了些微的温暖。
连殇若的眼瞳里头含进了眼泪,大彻大悟,是啊,经过了这一番凡尘轮回,她所能明白的,又岂是这一些呢?
“明王菩萨,怨或不怨,又岂是殇若能够言说的呢?”她微微一笑,透明的眼泪珠子在眼瞳边缘,久久无法下落,就像是悬在心头的那一块大石头一样,从来未曾落下来过一般“凡物乃皆空,殇若,怨与不怨,全在于自身,贫僧送你上轮回转生台,便就是这个缘由,如若一切皆能言明,这尘凡之事,便索然无趣味了,身在尘凡,方才能看透红尘,如若不然,出家方外之人,又怎么能够四大皆空呢?”
这便就是白镜真人所说的禅机吧,世间事皆有自身的禅机,而她的禅机,又何谈能够轻易的明白呢?
“菩萨,殇若自是明白这其中的道理,身之发肤受之父母,锁魂抛骨的惩罚又有何怨言呢,爹娘为天,作子女的,唯有以孝心悯天。”
大轮明王菩萨赞赏地缓缓点下头,参禅之术,在于自身的尘凡资质,能够有这般了悟的人,便就是少之又少啊。
他当初之所以会赐殇若以连姓,便就是有朝一日,她能够真正的明白,一切命数皆有其自身的用途,若太过于以言语来明白,那择日必就会忘却,还不如以血肉之身在尘凡之中经历一番来得更让人明白一些。
“你能如此明了,便是最好,你随贫僧来吧,看一看你的血脉肉身。”大轮明王菩萨对着殇若点点头,示意她随着一起来,血脉之身缘于父母爹娘的血之源头,以法力铸就的短血肉远远不及血脉肉身强大。
殇若看着菩萨灰色的僧衣在眼前不断的翻飞,血脉肉身自古以来,便就是其自身的父母爹娘将手臂上的一弯精血,尽数抽出,然后以得道高僧的法术来融血铸魂,后再以高僧的禅语来修筑金光护体。
不过,手臂上的一弯精血让殇若的思维有一瞬间的凝结,他们,他们竟然,竟然取了自己的精血来铸造她的肉身。
至于得道高僧,有得道金身的大罗明王菩萨,还用得上去哪里寻找,菩萨的大恩她知晓,但是东华帝君跟曲长吟……
爹娘,爹娘,这两个字,又让她想到了尘凡的晋国公夫妇,是他们,是他们给了她父母的疼爱,在尘凡数年的流漓生活,她的身上,一直所渴望的,便就是爹娘的疼爱。
菩萨挪开身影,她便看到了自己的血脉肉身,肉身上头,肤质雪白,被金光笼在护魂镜里头,护魂镜,这可是东华帝君的法器啊。
为了她,竟然能够舍得。
心里说不难受是假话,她的心里头,其实怨他们的是极少的,但是怨得最多的,却是命数啊,命数使然,由不得人反抗。
一旦反抗,便就如她一样,上得锁魂台上头,锁骨灭魂,鲜血淋淋。血迹将那命数染成了血色,纵使是再精干的躯壳,在此面前,也必得被压弯了脊梁。
“菩萨,这是……”她的声音已经接近了颤抖,就算她是知晓了这一切的一切,她还是想要问出口来,唯有问出口来,她才不会觉得再悲伤,不会觉得那流漓的日子里头,娘亲的那一句道别都来不及说的疼痛,揪疼她的心。
“既已知晓,又何必让贫僧来言说呢,殇若,血脉肉身就在此处,而用与不用,全在于你自身啊。”大轮明王菩萨,只轻轻的一笑,将所有的决定全交于殇若,作为出家方外之人,于尘凡之事,必不能假以自手。
用与不用,全在于她自身。
她,是用,还是不用呢……
这个决定,极为的沉重,不用,不止是付掉菩萨的恩情,而且还将她所要想得到的所有爹娘之情,也尽数付之一去。
爹娘之情,对于如今的来说,是多么可渴望而不可即啊,她从来都没有怨恨过爹娘,娘亲将她弃之尘凡,从来不是因为不想要她,只是因为娘亲怕她被尘凡的凡人以火焚烧她们的尸族之身。
而今,不知者不为罪的道,师父已经不止一次在她的耳边提起过,她又怎么会不再了解的呢。
她微微一笑,对着菩萨点点头。爹娘赐于的血脉生魂,还在她的身体里头不停地运转,她连殇若没有资格,也没有什么地方能够舍弃自己亲身的爹娘。
菩萨身上的柔和之光更甚以往从前,殇若这个孩子,什么都看得通透,什么都看得十分的明白,以至于才有了现今的这番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