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他竟然知晓他现在的心思,当真是太诡异了,但齐天毅毕竟是当了这么些年的君王,神色很快就镇静了下来,“你,是谁。”
即墨予漓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没有作声,白色的袖子一甩,跟着晋若殇的步子就步了过去,凡尘的君王,手中铁血,也是在情理之中的,只不过,与虎谋皮,最终得到的,并不是最想要的。
四月的春季,使得周遭的景色都变了模样,万物复苏,但在那白绫高挂的灵堂上头再挪不开身,飘飘荡荡地在堂外头不断起伏,就算是碧绿的风景美如画,也抵不过站在灵堂上头,那浑身上下全是素雅白色的人儿。
国殇之期,就连齐天毅也换作了一身的白袍,在其他的官员眼里头,他体恤臣工,心生怜悯,但压根那灵堂上的主事人,却根本没打算理睬他,只冷淡淡地将手心里头的黄色冥纸扔进了火盆子里。
火舌迅速张开怀抱将冥纸卷进了腹内,黑色的纸张碎片一点一点随着火舌带起的阴风,飞荡在九天之上。
晋若殇娇俏的面容被火光照亮,闪闪烁烁地,更衬得那阴沉的表情如鬼魅一般,齐天毅立在她的身后,却觉得她的气势无比的强大,特别是那浑身上下泛起来的戾气,让他生生踏不出一步。
“你,不是要我入宫为妃么。”晋若殇将手心里的冥纸整个扔进了火盆里头,爹娘的灵位高高立在高堂上头,那样的疼意,在一声一声地冲她无声的呐喊。她顾不得喉咙的火辣疼意,一字一句将那一句话说得掷地有声。
齐天毅没有料到晋若殇对他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句,他不觉有一些欣喜,现在的她,没有了爹娘的庇佑,是需得一个人来保护的。
“是,本王下的圣旨,想必你也是听得一清而楚的。”齐天毅还没有说完,就看到晋若殇的脸上泛起来讽刺的笑意。
她的爹娘为了护得她的安危,宁死也不愿意她受一点的委屈,就在此地,她的爹娘就在眼前,而她,也会为了护得爹爹的忠君之心。
但,她只是一介女儿家,没有人保护,那么,便就随着爹娘一起去,只有和爹娘在一起,她才会觉得很温暖。
“君上,就在此处,我的爹娘的灵位就在此处,而你,为了无上的帝王之业,设计陷害我的爹爹,心胸狭窄,手段阴沉,君上当真是好君王啊,更可笑的是,以臣下的女儿为要协而将臣下硬逼死在战场。”
晋若殇每说一句话,就离着齐天毅走近一步,那面上满是谴责的味道,齐天毅愣在当场,他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是这样的聪慧,事情这般一联想便就能够想得到,没错,他跟南晋结盟,的确是因着自己的江山霸业。
与虎谋皮,他也无谓了,能够巩固自己的江山,就算是如此,他也没打算放弃了,但眼下被人这样戳着脊梁这般说,让他的脸色瞬间的变了。
更何况,说这一句话的,还是一个天生的哑巴。他抬眼,看着晋若殇的嘴缝里头有鲜血在弥漫,洁白的牙齿上头,都勾勒出了血色。
他心下一惊,他见过的血迹不少,却没有任何一寸的血迹,有这些的让他觉得是这样的触目惊心。
“是你,家破人亡的仇恨,你永远也没有办法将我的生命里头抹掉,而现在,我将以我血起誓,北齐江山,皆会毁灭于你之手。”
晋若殇张开唇线,那鲜血就顺着唇线涌出来,染红了薄薄的唇,她一字一句,说得无比的艰难,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喉咙的疼意有多么的折磨她的心痱。
白色孝衣的袖口里头,有银白的光彩闪现,刀锋中的寒冷乍现,让齐天毅周围的卫侍围在了他的身前,大声呼喊着‘护驾。’只见到晋若殇的眼波升起悲悯的伤感,齐天毅心下微微一惊,将面前的卫侍一把推开,眼开着就要到晋若殇的面前。
但那刀锋,比他的动作更快,晋若殇冷冷的一笑,那笑容比起晋国公夫人绝美的笑容,多了一些冷冷的寒意,手腕一挥,刀柄被捏紧,整个银白的刀锋没进了晋若殇的胸口。
鲜血,一刹那间涌上伤口,慢慢地把她身上的白色孝衣浸出了红艳艳的色彩,像极了门口的木棉树上开着的木棉锦花,锦花似血,血似锦花,在她的眼波里头开出了花。
齐天毅大惊,两步就准备扶上晋若殇的手臂,但晋若殇退后了一步,手撑着爹爹的那一口黑色棺木,字字沁血出口,“别碰我,我爹爹的灵堂上头,齐天毅,不知你又是作何感想。不过……”
晋若殇大笑起来,一口鲜血吐出来,洒在了齐天毅同是白色袍子的衣衫上头,殷殷红血,如同晋若殇起先的诅咒之言,在他的身上绽开了花骨儿朵。
☆、第三十章 陨落
齐天毅低头看了身上雪白衣衫上头的点点梅花,皱了皱眉头,一个女子,竟然有这样的骨气,好,果然他没有看错人,顶天立地,不愧是将门虎女。
这鲜血的色彩,让他这个高位上的君王的心口漫上了噬骨的寒意,面前的晋若殇,脸色雪白,但性子,却是他没有料到的倔强。
一口鲜血吐出来,四月春风吹在她的脸上,竟然让她觉得无比的冷,好冷啊,尤其是胸口那里,能够感觉到那银白刀锋的寒波。
她的背心抵着晋国公的棺木,缓缓地跌坐在了地上,眼波中,她仿佛看到了白色梨花飞荡中,一个白色的人影,正缓缓地朝她走来。
晋若殇明白,生命的痕迹正在一点一点的消失,从她胸口上渐渐地漫进了鲜血的色彩,爹娘,黄泉的路上,可要等等若儿啊。
有淡淡的花草香味在她的鼻息里头辗转,她的脸上带着温暖的笑意,一眼回眸中,是春天的美景,景如墨画,引人入醉。
抚上伤口的手指渐渐从白衣上头划过,径直垂落在地界上头,三生河水,荡悠悠,蔓珠莎花,美胜收。
自此晋若殇的陨落,晋国公晋氏一族的直系血脉,便就以此为止整脉断裂,齐天毅永远不会忘记,那是他第一次为了一个女子落下泪来。
白衣黑棺,荒凉的灵堂,还有那一抹,跌在地界上头玉白手心的鲜红之血,帝王之位,是他答应了父王要保全的,晋国公晋祈一家的被灭,却是头一遭让他心生了后悔之意,晋若殇这三个字,成了他心口上头,无法抹去的伤口。
每每他一想到她那美丽的容颜,都疼得他心如刀绞。有手指搭在了他的后背上头,是新晋册封的玉贵人,齐天毅俊朗的面容微微侧了一些,玉贵人是刚进的秀女,之所以会迅速上位,只是因为她的脸,跟晋若殇最相似。
得不到她,便就退而求其次,只是呵,就算是再像,不是原本的那一个人,还有意义么?
倾城容色惨绝殇,若有思情唯晋氏。他提笔,将这一句印刻在了白色的宣纸上面,毛毫轻洒,诉不尽满心的愁怅。
唯有将这一些,埋在毛毫的笔端,隐下最美好的华年。
晋氏颐亲王晋祈,忠君报国,以一等公的身份下葬,下葬那一天,全国上下的百姓纷纷上街哀悼,一时间,繁华热闹的大齐国府,被白色素绫所包裹,冥纸随着人群的涌动而遍地广洒。
大齐国君齐天毅为慰籍颐亲王的劳苦功高,亲自看着颐亲王的尸首下葬。竖起墓碑的那一刻,齐天毅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的目光放在晋若殇之墓几个字上头,刹那间敛去了光华,只留了灰色的色彩。
这样的一个女子,不畏生死,顶天立地,在大齐的国土疆域里头,可谓称得上是一个传奇,一个红颜未老恩先断的传奇。
即墨予漓立在晋若殇的坟冢旁边,没有人看得到他的身影,他抬手,轻轻搁上了那碑铭上头,每一个字都被玉白的指头极其珍惜地划过,晋若殇去了,他的连殇若却要回来了,真好。
他的脸上,没有悲悯,没有忧愁,只有淡淡的浅笑在嘴角绽放,晋若殇在临去的前一刻,吐了两个字出来。
这两个字,好久,好久没有听到她唤出口了,不是予漓,不是阎君殿下,而是,一声久别重逢的师父。
师父,他终于听到她唤出了口。
一阵春风抚过了大地,晋若殇的墓穴边多了一丛纯白色的梨花树,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梨花始盛开。走在最后的一些修墓工匠,看着那一丛淡淡的梨花树,眼里闪现出了恭敬之色。
一等公颐亲王晋祈的女儿晋若殇郡主显圣,化作了一株盛开的梨花之树,忠义之后,往生之际,必有天神保佑。
至此,大齐国君齐天毅闻之,毛毫一挥,梨花仙子,唯晋若殇。
全国上下皆皆修彻仙子殿,梨花宫,以告慰晋若殇的在天之灵。
黄泉路上多冤鬼,生死道上话凄凉,而此时的黄泉路上,却多了好一些身着幽冥鬼使服的最高统管者,就连鬼域最负盛名的大轮明王菩萨和北阴帝君都立在鬼门上头。
一干刚入鬼狱的生魂何时见过这种阵势,纷纷猜测这可是出了什么事,立在旁边的鬼差看不下去了,开口出声,“说什么话,还不快走。幽冥鬼狱的修魂使大人就要归狱,你等在此时乱嚼什么舌根,莫不是想入那挖舌之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