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却听得一个穿一品红撒金领花袄的年轻夫人说道:“好舅母,我知道你今个儿安排的好。但是这园里子的花我实在爱的紧,舅母就依了外甥女,将午膳摆在这园中的厅堂吧!我们也好便吃饭便赏花,岂不是美事一桩?”
说话的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镇北侯家的大奶奶,她是段家老太太的族孙女,所以喊姑太太纪氏为“舅母”。
她只有十七八岁的年纪,衣着打扮却十分富丽堂皇,说话的时候言语爽利,表情即爽朗又俏皮,这一番话却是让这里的夫人们都笑了。
姑太太纪氏平时与她就比较亲近,听了她的话笑着应道:“还是你知道玩!就依你!”
然后请了诸位夫人绕过玻璃罩的花房,进了正房的厅堂。诸位夫人坐定之后,自然又是一番添水上茶。
镇北侯大奶奶又说话了:“既然今天赏了花,也不能白赏,待会用膳的时候,咱们可要行酒令,这句句都要不离花才行!”
“不行不行”,在座的一个夫人摆了摆手:“你出自书香世家,自然信手拈来,像我出自武将家中,又多年没有翻书,岂不是吃亏?”
“就是!”又有另外一个夫人也接腔了!
姑太太纪氏说道:“依我看,待会让我们抽签,谁家抽到了,就由带来的姑娘咏令!若是姑娘咏不出来,太太们就要代为罚酒。诸位看这样可好?”
今天本来就是为相看这些年轻小姐姑娘们而来,由行酒令也可以看出小姐们品行与文采,这一提议自然正应了各位太太的心意。
诸位太太都点头道:“这个注意不错。只是你这个主家,身边并没有姑娘,你岂不是要逃了去了吗?”
纪氏还没有说话,镇北侯大奶奶接话说道:“舅母虽没有亲生女儿,但是不是有个外甥女在这儿吗?就由纪家表妹帮忙代为咏令!”
诸位太太赞成:“这也使得!”
说话的功夫,饭菜就摆了上了。于是夫人太太们一桌,小姐姑娘们一桌。主子们坐定之后,身边站的是自己家的丫鬟,丫鬟的后面站的是纪府的丫鬟。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姑太太拿起花签说道:“既然我是主家,就由我先开始。我抽出花签后,姑娘要说一句关于此花的古诗。此古诗必须是七言,不可多字或少字,诗里面要明确包含有花名,不能用隐语,否则就要罚酒!”
这样说,明显就具有考校的意思在里面了。诸位夫人听了暗暗点头。
纪瑾瑜暗自庆幸,好在纪洪对自己管教颇严,诗词虽不拿手,但是好歹也用心背过一段时间,这一点倒是不怕的。
打眼望去,这一桌上的小姐,有的跃跃欲试,有的平静如水,还有的露了怯。纪瑾瑜只做不知。
第一个就是自己,纪瑾瑜还是有些紧张的。
只听哗啦啦一阵响,纪氏已经抽出了一只花签,她笑着将花签给众人看:“真巧,我最是喜爱海棠!”
“一枝梨花压海棠!”不知为什么,纪瑾瑜第一反应竟然是这一句,实在是因为这一句太过有名了。但是此时,这一句明显不适合。“一片春心付海棠”,这句虽好,却有些露骨,说了会让人误以为思春,不适合未婚的姑娘说。“轻把环儿比海棠”,这一句有些轻薄了。
纪瑾瑜能想到,众人自然也能想到,若是可以说隐语倒容易些。但是必须说出含有“海棠”二字的七言,这的确有些难了。姑太太纪氏不禁有些汗然,都怪自己出的主意,真是砸了自己的脚。万一纪瑾瑜咏不出来,自己这个主人没脸,纪瑾瑜还有嫂嫂都没脸了。
她有些抱歉地看向顾氏,顾氏脸上却一片轻松,丝毫不担心。她不由地放下心来。
众人不由的朝纪瑾瑜看来,想知道她会说出什么诗句。
纪瑾瑜倒是不慌不忙地站起来,轻轻给诸位小姐太太福了福身,这才清声说道:“却共海棠花有约!”
中规中矩的句子,也不含歧义!
纪氏笑吟吟地说道:“好!这一杯我免了!”说着将自己的酒杯倒扣。
纪氏下首坐的是另一位年轻夫人,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范家大奶奶,范氏的娘家嫂嫂。她今天来,带的是范氏的继母所出的嫡女,范氏同父异母的妹妹范月凌。
范月凌就坐在纪瑾瑜的对面,纪瑾瑜不由朝她望去。她长相美艳,脸上却掩不住骄矜之气。见范大奶奶要抽签,她脸上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见纪瑾瑜望着她,她略有些不屑地看向别处。
范大奶奶也抽了一个花签说道:“牡丹”
听说是牡丹,范月凌不由十分高兴,牡丹是花中之王,身份最为高贵。这个时代的人,喜欢以抽的花签暗示以后的命运。
见嫂嫂抽到牡丹,范月凌自然为是好兆头,因此她急忙站起来,行礼也只胡乱福身应付一下,就朗声说道:“百花丛里看擒王!”,她说话的时候高高昂着头,一副唯我独尊的模样。
她这个样子让范大奶奶脸上一阵不自在。婆母是继母,与自己夫君不亲近,更不会为他们打算。婆母出身大家,却一直养在关外,并没有读过什么书。规矩礼仪更是一塌糊涂。所以养成了小姑这样的性子。往日出去,婆母因为失礼,闹了几处笑话之后再也不愿意出来了,所以今天就由她带着小姑来参加赏花宴。
范大奶奶朝在座的夫人看去,好在大家涵养都不错,不会当面讥笑。
“这个不算,罚酒,罚酒!”众人一致说道。
范大奶奶无奈地笑笑,由纪氏给她斟满了一杯酒。
范月凌却腾地一下站起来:“怎么不算?这明明是吟咏牡丹的嘛!”
纪氏笑吟吟地说道:“范家姑娘,咱们说好了,不能用隐语,要说出牡丹名才对!你这虽然是吟咏牡丹,却没有说出牡丹名,因此不算!”
范大奶奶饮了酒,范月凌想了一会才说道:“唯有牡丹真国色”。
接下来是陈家夫人段氏,她今天带着她的嫡女陈媛来的。陈媛就坐在纪瑾瑜的旁边,是个非常和气的姑娘。她长相虽了段氏,容长脸,柳叶眉,看上去温柔可亲。
段氏抽到也是海棠花,陈媛吟出了一句:“海棠风外独沾巾”,说完之后,她会心朝纪瑾瑜一笑,两个人顿时有一种心知肚明的感觉。这样一来,纪瑾瑜对她好感倍增。
接着是镇北侯府大奶奶,她抽到的是玉兰花,由她的小姑子镇北侯府的三小姐穆流萤吟令。穆流萤长相不俗,给人冷清高洁的感觉,让人不敢亵渎。她说了一句:“皓月清霜映玉兰”,倒也符合她的性格。
接下来是张尚书家的女儿,吟咏的是“凤仙花开女儿花”
再接下来,是一位吴侍郎家家的小姐,柔柔弱弱,不胜禁风一般说了一句“指头金凤弹流水”
最后面两位是顾氏与范氏,她们抽了皆是由纪瑾瑜吟令。
她们一人抽了荷花,一人抽了桂花,纪瑾瑜分别说了“映日荷花别样红”、“桂花成实向秋荣 ”。
陈媛夸赞道:“好在你见识多,若是我肯定就不行了。这就叫做“能者多劳”!”
纪瑾瑜听了笑道:“这两句谁没有学过?你莫打趣我!”
陈媛还欲再说,纪瑾瑜拉了拉她的袖子,就看见对面坐的范月凌不屑地撇着嘴。陈媛小声说道:“别理她!”
最后行酒令完毕,众人饮满三杯收令。夫人们到右侧厅玩骨牌,小姐们则到左侧厅说话。
刚走到左侧厅,范月凌就气势汹汹地朝陈媛兴师问罪:“陈媛,纪瑾瑜,你们刚才做什么说我坏话!”
19、消息
陈媛不愿意与她纠缠,翻翻白眼说道:“我干什么说你坏话,我是叮嘱纪家小姐盛京的规矩,免得她不大清楚,行错一步被人耻笑了去!”
这话一说,屋子里的小姐们都捂着帕子轻声笑了,有人更是小声嘀咕起来。
范月凌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腾腾几步就要冲上来!
若不是她身边的丫鬟拉着她,她就要冲上来跟陈媛打架了。这个性子也太鲁莽了!
虽然不明白其中的缘故,纪瑾瑜也知道,陈媛揭了范月凌的短。毕竟是在自己姑姑家,纪瑾瑜也不希望出什么乱子,于是她拉着陈媛说道:“姑姑跟我去外面醒醒酒!”说着,将陈媛拉了出来。
陈媛笑着说:“你不知道这个缘故,陈媛的生母初到盛京的时候,闹了不少笑话,有一次竟然将漱口水当作茶水喝了下去,你说好不好笑?”
纪瑾瑜一听也笑了:“好了!你就别再揭她的短了,仔细她记恨上我们!”
陈媛不在乎地摆摆手:“她不过是仗着自己外祖家是封疆大吏而已。可惜如今也没落了,而且她母亲不过是个丫头生的。你不用怕,她父亲不过是个小官,没什么高傲地。”
“哦!”陈媛突然想明白了:“你嫂子是她姐姐,你夹在中间是不好做。你放心,以后但凡有你在,我不找她的茬就是了!”
她这一副很讲义气的样子,让纪瑾瑜不禁莞尔。初见她时,纪瑾瑜还以为她是个温柔有礼的,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个活泼外向而且不饶人地性子,实在不像是大学士府里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