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文忠送走夫人和妻妹回家,来见郭朴:“按你说的办了,方家的家人也全带走。”郭朴微微一笑:“不出三天,你来听信!”
他和何文忠一起出来,往院子里找到方尝清,正和新来的一个粉头喝酒,见郭朴来招手:“快来快来,今天晚上不醉不归。”
入夜又是酒香人迷时,郑克家领着一个相貌堂堂的客商,打扮得风流倜傥,手中拿着一把香木折扇,有几分色迷迷在问:“果然是好小娘吧?”
“不好再带你去一家,不过这一家是暗娼,又要人和气,又要人物生得好,我看来看去,郑官人你最合适。”这个客商和郑克家是一个姓。
郑官人折扇轻打手心,笑得咧开嘴:“好,听上去格调就高。”自古客人挑粉头,遇到粉头挑客人,这些人更愿意去,因为新鲜。
郑克家说还早,和郑官人找个地方喝了几杯,再领他过去,手指小院门道:“就是那里,我人物生得不好,没得去配衬你。再说今天晚上没我的事,我还回去喝酒,你要是不合适,回头找我,我再带你换一家。不过这一家,可有讲究。”
小院在月光下,墙头冒出无数香花。郑官人一眼就相中:“这样院子里,必有妙人儿。”来往客商外面逢场作戏,解解行商时的寂寞,不足为奇。
郑克家教给他:“这一家子是京外搬来没多久,听说也接王公贵族,你要是巴结得上,以后京里生意好做得多。”
这样的身份,郑官人笑逐颜开,折扇在手一拱:“多谢指点!”郑克家再道:“你去,当熟客人。说以前外地会过,听说搬来京里,正好遇到,慕名而来。你见货色如意,多多的送份儿礼,小娘爱财,这事就成了。”
临走再交待:“不满意我包换,再给你找一个。”他自在去喝酒,郑官人如他所说,轻轻叩响木门。
这一阵子方二少来得不勤,他本身就是个风流鬼,觉得雪娘在自己手中,丢的安家银子也有,被郭朴和几个常玩的人拉住不放,他在别处玩乐。
可这院里的人,望他眼睛穿。见这门声叩得轻,王婆子急忙来开门:“来了,是二少吧?”郑官人恰好行二,在外面欢喜不禁:“这家人迎恩客的心情诚,”略提高声音,还是装出来温柔腔:“可不就是我。”
“二少你来得太好了,雪娘想你想得茶不思饭不想,”王婆子打开门一伸头:“咦,不是二少,你是哪位?”
雪娘跟出来看,在小院里一袭白衣袅娜出尘。郑官人当即倾倒,陪笑行礼:“妈妈,我是旧年相会过的,听说搬来京里,特备礼物来相会。”
双手送上纹银十两,又是一盒子上好香粉,对雪娘再看一眼,越看越爱:“妈妈,请容我进去一述。”
王婆子和雪娘都着实地想了一想。方二少这几天不来,母女两个人都有怨言。雪娘原以为终身有靠,从此到府里得安生。凭自己姿色,系住方二少不成问题。
不想方尝清也就罢了,方少夫人带着人气势汹汹来了一回,方二少这嘴里夸口自己房中当家,不怕老婆,老婆只怕他的人,到现在影子不见。
方少夫人这样兴师动众的来,方二少难道不知道?这下半天过去,他不知道可能吗?家人不对他说?看来入府,不是说去就能去。
终身要不能,不能怪别人另打主意。再说外面这个人,模样儿多俊俏,衣衫多华美。就是这笑,也是恭敬的。
王婆子先软了,想想方二少家人今天不在,这真是个好机会。开娼门的,只愁客人少,不愁客人挤破门。
今天晚上,容一下又如何?
她作主,请郑官人进门。关门时还往外面看看,很是警惕。
大门关上,郑克家选的酒楼,就在离此不远的巷口。虽然看不到这木门处,却可以看到郑官人出来。
他对月独酌,一直喝到三更后。好在酒量高,没有颓然醉倒。见郑官人眉梢眼色带着满意,把自己都忘了,独自回客店去睡。
第二天郑官人来谢媒:“说得好人。”郑克家小心提醒他:“后门你先看好,她相与的人杂乱,她只图钱,不会都告诉你。”
郑官人谢过,郑克家才调笑:“今天晚上又约黄昏后?”郑官人笑而不言,他人物体贴,雪娘和他约好,晚上要方便,有人来请他。
方二少在青楼上,被相好的把衣服藏起来不让他走,他玩了这几天,心中记挂雪娘,说过今天晚上一定要走。
郭朴是天天下午晚上多陪着他喝酒花钱,另外还有几个人。大家不放他,方二少说了实话:“外面的那一个,多日不去,要去看看。”
不用郭朴说,也有人起哄:“是什么人才,今天一定要看。”大家帮着方二少要回衣服,在老鸨的骂声中嘻笑着出门。
到了外面,郭朴推说不去。他素来是酒不少喝,钱不少花,半夜里神神秘秘回去,有功夫在身,没人阻拦得了。
郭大少独自回家,方二少带着一行人去看雪娘。浪荡人们从来捉弄人的主意多,让方二少闭嘴:“我们来喊门,让她看到你喜欢喜欢。”
方二少把雪娘当成心坎里儿第一个得意的人,又温柔又体贴又知心,早就倾吐过,只有二少是心爱的。他只笑不说话,让他们去敲门。
“开门,开门!”几个人哈哈笑着。王婆子心花怒放,还以为来了多少客人,道:“别急,我就来。”
方二少有些奇怪,自己放在这里的家人呢?
王婆子开门,吓了一跳。方二少笑容满面的面庞,她更吓得说不出话。来的人都是风月场上老手,有一个人看出来不对,问方尝清:“她见到你,倒不喜欢?”
几天没来,不是应该欢喜不尽。
方尝清狐疑下马,带着人往里进,王婆子急切间喊了一声:“二少来了!”这一嗓子好似夜里猫头鹰叫,房里烛火一闪又来,静夜里有房门打开声,分外清晰。
“不要让他跑了!”来玩笑的人,一拥而上去捉奸。方尝清回身狠狠给了王婆子一脚,骂道:“老货,等下和你算账!”
他怒火中烧,喝命自己的小子:“看住了,一会儿打着问她!”大步往房里走,同时怒骂:“小喜子,旺保!贼奴才,哪里去了!”
房中烛火亮起,雪娘瑟瑟发抖在床上被人看着不许动。她生得实在美貌,大家都对着她调笑。床前地上,丢着一只男人袜子,一只折扇,还有一件里衣。
方尝清怒从心头起,手中有马鞭子,过去劈头盖脸给了雪娘几鞭子,打得她哀求不止,众人才把他劝住。
从来没受过这种气的方二少,走到廊下大怒犹在,喝命家人:“给我砸!”房里房外一通乱砸,打得王婆子心疼不已,方二少还有气,被人劝着走了。
这里大乱,天晚影响邻居们休息,出来看的人不少。郑克家随在里面看,自己一个人嘿嘿地笑:“公子妙计,从来停当!”
他懒懒回去睡觉,第二天生意上的事见郑官人,见他还有面白如纸状。
方二少纳妾的事,轰轰烈烈起来,又无声无息下去。凤鸾喜滋滋告诉郭朴:“听我细细对你说,那个人又有了别人,那个别人呢……。”
郭朴很想装着耐心听完,只是何文忠请他,他露出遗憾:“夫人,晚上我回来,你慢慢的说。最好一丝儿头发,一点儿指甲都说到才好!”
何文忠为方二少的事请他,疑问这个时候也问出来,半带探询:“你我兄弟一场,有话你对我实说,方二少,是不是得罪过你?”
军中人人知道郭将军痴情,到方二少嘴里,就成关外有许多相好的人。
郭朴知道他早有疑心,笑得很大方:“他得罪我,我还陪他玩乐?”何文忠哑然,郭朴道:“你多心,我也有多心的事,虽然我说出来你更多心,不过你我兄弟一场,我不说难过。”
“你只管说,”何文忠忙道,并聚起精神,要听郭朴说他的疑心。郭朴微微点头:“我们进京的这一批人,滕思明是娶亲,你和我都是清白人,杨英更别提,其余的人,到京里就变的不少。”
何文忠不能明白,只再看着他。郭朴手搭在酒碗上:“那个娼妇,是我带方二少去的没错。不过他不风流,我又如何?后来他说要娶,我早知道是大媒,会白带他去?他这事情我热心帮忙,三千两银子是请客的钱……。”
他一算细帐,何文忠头痛,双手乱摆:“你只管用,三千两银子平息这事,我妻妹说很便宜!”郭朴微乐:“还要帮我一个忙。”
何文忠疑心反而去了大半:“我说你如此热心?”郭朴叹一口气:“不敢不热心,你欠我一个人情,我可以要人情。劝劝你的妻妹,她眼里见惯来京里就变的人,这女诸葛,别在我家当!”
“哦哦哦,我明白了!”何文忠忍不住笑,郭朴一句话把他笑打掉:“你不信这话厉害,今天晚上我们喝到子时,你回家去看看听什么话?”
当晚两个人果然饮酒到子时才回,何文忠一进门,见一个小丫头乱跑。喝住她问,小丫头怯生生回话:“夫人让我门前看老爷几时回来。”
何文忠酒喝得不少,在军中打士兵成习惯,见正印上郭朴的话,恨得牙痒痒脚痒痒,抬腿就是一脚,骂道:“不长眼的东西,深更半夜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