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门的见郭朴来到,扬长一嗓子:“郭大少到了,”杜知古听到不服气:“到我这里就老爷,到他那里就大少。”
杜知古年纪和郭朴差不多,可是郭朴英俊看着年青,人家只喊他“大少”,要喊杜知古“老爷”。让年纪的杜老爷心里无穷遗憾,谁不知道粉头们爱少年?
他白天被郭朴排揎,没借到银子小事,别去借去。但在京里得罪郭大少,这真是没必要。这个人虽然不是根基厚的京中世家,却有一个好师傅,又有几个好师兄。郭朴手面大,别人都愿意和他好。
杜知古在大红灯笼下迎上郭朴笑拱手,甚至有几分谄媚:“大少,哈哈,你我之间有什么误会不成?”
“哪有误会,”郭朴在灯下眸子更黑幽,慢吞吞道:“我就是打心眼儿里气你,”杜知古吓一跳,手点上自己鼻子:“气我?这……”再陪笑:“是什么事情?”
见他紧张,郭朴骤然发出哈哈大笑声,杜知古腿一软,再小声问:“你尽管告诉我,兄弟这个……”一想这样说过于亲近,以前可以,今天未必行,再改口:“下官这个……”再一想这不是官场,对郭朴这样说本没错,奈何这是在青楼,再改口:“在下……”
“我不是气你别的,就是气这些粉头们全爱你,”郭朴再大笑着说出来,杜知古心中疑惑担心一扫而空,心想你舍得花银子,可大少手面从来不小;杜老爷心里再想,有了一个主意,手指着玉砌雕栏下一个粉衣女子:“大少,媚娘新来,就看上你已久,奈何这个,是落花有意,你是流水无情,今天晚上我做东道,你要了媚娘如何?”
粉衣女子生得娟好容貌,直鼻檀口丹凤眼,见他们对自己指点,又有一个是自己心仪的郭朴,双手垂下,深深的施了一个礼。
郭朴装看不到,心想杜知古的话不通,她新来,又看上自己已久?哪里认识的?
奈何杜知古多事,招手笑:“媚娘过来,我们说几句?”媚娘烟视媚行而来,近前拜倒,独在郭朴衣下,再半仰面庞抛个眼风:“大少,我弹琵琶给你听。”
后面走来方尝清,多少有些不自在。去青楼里做大少的,都盼着个个相中自己,个个为自己相思。方尝清不缺钱,官儿却没有郭朴大。要说生得体面,方二少是文弱像,郭大少却是英俊中带着武将的气势。
媚娘对郭朴毫不掩饰的有情意,方二少从来吃醋。掐指算来,这是第几个?郭大少出现后,第一眼先相中他,奈何他全无情意再找别人的,已经不少。
郭朴回身拍拍方二少,对他坏笑:“我知道你必来,媚娘来的那天,你眼睛就直了。奈何媚娘无情意,你这落花空有情。”方二少嘿嘿。
“好吧,今天晚上月浮花影,正是春心动的时候。”郭朴一派大方:“我做月老,把你们这一对玉人送入洞房。”怀里一取,郭朴心里格登一下,难免要想到凤鸾。但是还生气,不管她,喊来一个大茶壶,给他一百两银子:“办酒席,今天晚上贺方二少和媚娘。”
大茶壶欢喜不尽,老鸨搽着一脸的粉,一扭一扭过来浪笑:“我说大少,今天晚上你不是又给别人贺喜吧?”
“你来得正好,方二少相中媚娘,媚娘今天晚上总算开窍有情意,”郭朴说到这里,媚娘垂着的面庞中盈盈有了泪水,人家明明是对你有情意好不好?
老鸨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虽然媚娘不抬头,也感受她心情变化,装着不经意拂上媚娘衣袖,其实是伸出来手狠狠拧了她一下。
媚娘吃疼,几滴子泪水掉落地上。她是久经训练的粉头,马上明白过来。初到京里,不能得罪方二少。
方二少是什么人,青楼里人人知道底细。郭大少的底细,还只有老鸨等几个人知道。重打笑容的媚娘,随着他们而去。方二少笑声可以盖夜空,在外面玩,这种事情算是盖住同行的人,算是得意事。几时回想,几时再得意一回。
人人都相中自己,相不中自命温柔体贴的杜老爷;相不中多金又年青英俊的郭大少,这不是正说明,二少最有温存手段。
当下摆起酒席,几个人喝得烂醉。郭朴出席去小解,还是上次方便处。出来见月影飘在竹林下,没有见到安思复,却有一个纤柔身影在这里徘徊。
她步子轻盈过来拜倒,此处无人又静,可以放心哽咽,媚娘轻泣道:“大少,你,相不中我?”竹林地上,多出一个人影,方尝清总是压过别人,心里也有不安。见媚娘离席,他也随后跟来。
郭将军打仗时的机警,发现方二少也在。他故意退后一步,再装着慌乱:“你这是什么话?”媚娘跪在泥地上,泪眼汪汪抬起头,看上去不知道有多柔弱,让人理当怜惜:“我也是好人家女儿,自幼儿卖在娼门,但有良人,难道不知道跳出这火坑?”
她泣不成声:“白天给你一信为表情意,可曾看到?”
“哦,你是说白天的信,”郭朴一乐,他是真的乐,此处当怜惜,独郭将军不怜惜,无事往家里乱送信,还有杜知古无事在家里乱说话,郭大少动动心眼子,就有招儿。不说千古妙计,不过解解气还是可以。
郭朴大大咧咧笑指着媚娘:“你倒也聪明,不过往我家里送东送西,送头发送汗巾子的太多,我应付不来,还在那里我都没拆。”
媚娘目瞪口呆,见过无情的人,没见过这样无情的人。她刚才是诉说情意,现在心里嘀咕,出来玩的,有谁肯这样煞风景?真是的!
这转眼就不再是情意在心里。
郭朴见方尝清影子一动,忙道:“方二少家世比我好,我素来不敢和他并肩,不过他拿我当朋友,我心里也有他。你好好侍候他,比跟我强。再说我,”懒懒打一个哈欠,忽然明白过来的样子:“什么时辰,我该去别处了吧?”
媚娘心碎而去,带着踉跄。这一会儿,她又是真情。
对着她的背影,郭朴取出丝帕装模作样擦擦手,月下自言自语:“你当我好哄骗,明明就是相中方二少,今天晚上要上手,这就先来找下一家。”
“哈哈哈哈,此中窍门,不想大少比我知道。”方尝清大步跳出来,心中对郭朴的疑惑这就没有,反而对他更亲密。
他笑逐颜开道:“大少,不想你果然是个兄弟!”郭朴大惊失色,张口结舌:“你在?你几时来的,听到多少?”他顿足马上不悦:“你让媚娘来戏弄我?幸好幸好,我不上你的当!”郭大少很生气:“我就说,今天晚上你们成好事,她还跑来,分明有假!”再假惺惺恼怒:“还对我说有信,我几时见到?”
方尝清更把郭朴当知己,当成贴心人:“你别急,粉头们全这样,我一直以为她心里有你,为着你,我背地里吃下去两缸的醋。却原来粉头们虚情假意这话,不是白说的。”
“她有我什么?她们吃这碗饭,又新来这里,当然会弄几手,让你以为她想着我,我以为她想着你,她这身价不就高上去?”郭朴边走边训,一席话说得方二少五体投地:“佩服,真是佩服!”
月光流转在郭朴面上,全然一团邪气。郭朴低低道:“以前有个人这么对我,知道我怎么收拾她的,”
方二少眸子炯炯,估计说正经事也没这么认真:“有好主意?”
“这么个人,不要白不要,”郭朴说到这里,方二少不无流连地点头,媚娘要是生得不好,方二少怎会挂在心上,美人儿当前,先吃再说别的。粉头们无情,也不是今天才开始,算不上稀罕。
郭朴肚子里暗笑,白天和凤鸾生的气,媚娘送信,杜知古胡言,方少夫人挑唆,到现在月满西楼,大少可以出一出气。
他勾住方二少肩头,附耳道:“粉头们全无情,不过咱们是找乐子,不乐为何?我就乐了她,装得一团真心。过几天又有别人,把她抛下来,以后再与我无干。”
方二少鼓掌说一声“妙!”没想起来这妙计他经常做一回。当时情浓,全是真心不是假装。过上几天又相中别人,有鬼扯住他的腿,他也抛下来会别人才对。
以前是无心,现在经郭朴点拨变成有意,方尝清又佩服到五体投地:“有你的,你这兄弟,我交定了!”
既然是兄弟,方尝清有一个疑问,长久放在心里,借这个功夫问出来:“我一见你,净头白脸的,就知道是同乐的人。不过你半夜里总走,我不信你回家。”压低声音:“有好去处,你要带上我。敢是怕我不花钱,你借我的银子,不急着还就是。”
“我会久欠你的钱?”郭朴晒笑,这话说出去,没有一个人信郭大少会久借人钱不还。不过郭大少现在真的没钱,原本就没有打算很快还上。这笔钱,为什么不急着还,郭朴有他的道理。
方尝清今天觉得郭朴格调高,眼光高,是个会家子。他更心急:“别处哪里好,你不带我去,不是兄弟!”
“带带带,你真磨人,”郭朴嘻笑着答应下来,拖着他往厅上去:“走,这里我输你的一局,钱也花了,难道不乐完。”
两个人上厅去,媚娘见他们一同来,心里有鬼吓了一跳。见大少二少若无其事,媚娘放下心。方尝清今天晚上是她的恩客,她当然只兜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