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妆玉琢的念姐儿泫然欲泣:“那为什么又要去啊?”廖易直语塞,忽然明白过来,笑骂道:“你这么刁钻的孩子,只有你父亲生得出来!”他不甘心被个孩子问倒,道:“你是要他去,还是要他不去?”
念姐儿没了话,只是眼睛里盈盈泪水看过来。廖易直吃不消,喊跟她的一个丫头:“快送走,老子消受不起。”
脚步声“噔噔”,程知节和二妹又跑回来。念姐儿欢欢喜喜:“二妹。”灵巧地道:“这是小王爷,快别追了。”二妹见姐姐在,才放下手中弹弓,对程知节喊一声:“小王爷。”程知节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却有得色:“不必行礼。”
廖易直正看得有趣,二妹把他身子又一推:“祖父转过身。”廖易直依言转个身子。二妹再喊姐姐:“看那边!”
最后是丫头转过身子,所以大人背对着他们看不到时,二妹嘿嘿笑,手中弹弓举起来,程知节一看不妙,拔腿直奔母亲而去。
安希逸见他跑来,想迎上去,见后面追的是二妹,他赶快走开。
汾阳王妃和凤鸾、长阳侯夫人坐一处,正在说孩子们,见儿子不顾形象的跑来,当着人没有面子,汾阳王妃生气地道:“看你,有客在,你这是什么样子?”
后面又来一个瘦小的丫头,凤鸾窘迫之极,也说二妹:“又不像话!”给二妹理衣服,头上簪子笔直朝天插在发髻上,拔下来重新插好,让二妹来行礼:“这是王妃。”
二妹乖乖行礼,汾阳王妃面子找回来不少,和气地道:“起来吧。”凤鸾最后让二妹见过程知节:“小王爷。”
“小王爷,”二妹还是乖巧,程知节又得瑟:“不必行礼,”拖长了音:“不必了。”在母亲身边最安全,他就呆在汾阳王妃身边。
豆芽菜还要行礼,程知节得意洋洋。
大人们说着话,见一盏新的宫灯出去,互相邀着去看。孩子们落在背后,二妹立即弹弓高举,程知节大喊一声:“母亲,”汾阳王妃回身,见孩子们没什么,又继续去看灯。
晚上回家,二妹告诉父亲:“我见到小王爷,对他行礼了。”郭朴很是欣慰:“真是好孩子。”
二妹再把弹弓掏出来给父亲:“修修,砸到树上破了皮子?”郭朴不以为意地修好,亲自送二妹回去睡觉。
回来凤鸾夸他是个好父亲,郭朴扑到床上:“我把你这个调皮捣蛋的娘一顿好打!”凤鸾在他怀里格格笑:“冤枉好人。”
“还好人?我问你怎么带的女儿?在御花园里追着汾阳王小王爷打,多少人都看到。”郭朴说出答案,见凤鸾担忧,忙哄她:“没什么,要有什么,不是还有安思复。”他坏坏的一笑:“这是在他家里惹出来的事,有事全找他。”
再来扯凤鸾衣服:“多吃包子出来,可千万不能这么淘气。”
别人家里热闹过新年的时候,楚藏用在狱里过年。外面的鞭炮声传到狱里,他不由思念家人。
这事情真是背!集会那天晚上,不少人看到像楚将军也还罢了,还有几个人到他家里去找他,见他不在,就在家里一直等着。
也可以说去青楼,又是不巧,几个相好的姑娘,那天晚上全被人包。楚藏用找不出理由,只能不说话。
过了几堂,他一个字不说。对他,没有用刑。楚藏用心存侥幸,还有宁王殿下在。
木门重重打开,一个狱卒送饭进来。楚将军在这里饭菜一直不错,有鸡有鱼有肉有菜,还有一旋子酒,再就一大碗饭。
他举筷吃饭,吃了几口饭中出现一物。楚藏用拿起来抖去饭粒,他没有恶心,而是惊心!这衣料,是妻子衣服上的一角。
再疯狂地扒开鸡、鱼和菜,果然,里面找出来儿子的一件小东西,女儿的一件小东西。楚藏用直了眼睛!
他无话可说!
一个下午,久久在牢里散步,又叹气!泪珠子掉落只几粒,仰面听外面鞭炮声,只觉得留恋又亲切。
楚将军在当天晚上自尽!
这个消息传到宁王府中,是管监狱的大人即刻去报信。宁王听信后,摔了一套上好的古董,大步出来,亲自要去看楚将军怎么死的。
颜师道在这个时候走出来,拦下暴怒的宁王去路。宁王不理他:“别管我!”两个人正在争执,宫里来人,传宁王进宫。宁王殿下,彻底冷静下来。
皇帝在宫中见他,劈面就问一句话:“他一直喊冤枉,怎么会自尽?”宁王在进宫的路上早有准备,战战兢兢道:“请父皇相信儿臣,楚将军一定是冤枉的!”
“算了,冤枉也罢,不冤枉也罢,他这一死,多少话都不用再问。”皇帝阴森森地道:“我知道有人看廖易直不顺眼,辽东王谋反,不就是一个例子。好好的人,他为什么要反?”再挥手:“去吧,以后好自为之!”
贵妃当天听到皇帝这几句话,丝毫不受干扰的泡她的茶,这是外国新贡上的。
皇帝虽然不再追究,可朝野上下还是谣言纷纷。楚将军为什么自尽?是杀人灭口还是他为表自己忠诚,不会泄漏秘密?
此事成为疑案。无人敢猜宁王,心里都想着他。宁王殿下回去大发一通脾气,也无可奈何。
二月春暖花开,王公贵族们是最早换上春衫的人。在家里看几点新绿出头,再看去年燕子回来。难得有春雨,穿上木屐去游船,行人也成一方景致。
酒楼歌舞多,全是不归人。爱玩的人赏春游春,外加春心动,银子流水般往这些场所去。
郭朴一早起来,见邀约的有七、八张贴子。不能一处不去,摸摸衣内还有二百多两,喊上南吉带马出去。
二妹才脱小袄,欢快似一头小鹿,来寻他不见,回去告诉母亲:“说有人请,就出去了。”凤鸾默默不语,看着丫头们把一家人春衣全取出来,郑克家又来坐了一会。
郭朴深夜才回,他是晚晚必回家的人,见月亮楼头挂,起来推辞要走。年前新认识的一个进京候补官儿杜知古跟上来,嘴里酒气喷在郭朴面上,他低声道:“家里钱没收到,郭兄这里借几两银子用用。”
郭朴慨然答应,问多少钱,也觉得不多,杜知古相中一个粉头,要借三百两银子用。下楼遇到杨英,大步过来:“我到处找你,我家里来信说遭灾,过一个年钱用得精光,你借三百两银子给我。”
答应说明天给杨英送去,郭朴出门,不巧又遇到一个京官,人从来稳当,把郭朴拉到一旁低声道:“有这样一个差使,要送两千两银子,我拼拼凑凑只有五百两。你去打听打听,要是清楚的,借这钱给我,给你几分利息,明年还你。”
郭朴知道他说的这个差使,是有这么回事。放出去,却是一个有钱赚的官。当下答应明天送银子,带着南吉回去。
这一次恰好又在红芳阁,老鸨楼上喊一个龟奴跟着:“我就说他是个大人,来的这些人都不肯说。他手中有钱,上一回在这里,也是别人借他银子,看他张口答应的爽快,是个富家子。当官的钱,哪里够他这样用?”
龟奴跟着直到郭府,把门上“忠武将军”四个字认清楚,又门外等了一个时辰到街上无人,不见郭大少出来,回来报信:“忠武郭将军。”
老鸨眯起眼睛,放着白光:“郭家,有几间值钱铺子在京里,难怪这么有钱!”
郭朴回去得晚,凤鸾睡下来。到第二天早上,他对凤鸾才说,是和以前一样语气:“取三千两银子来。”
别人只借两千多,郭大少自己也要用钱。
凤鸾不用说吓了一跳,把心底不悦强压下去,装出和颜悦色:“我们都节俭,怎么你又这么花费?不是我劝你,家里什么没有。昨天夜里又出去半夜,女儿们等你不肯去睡,在我床上说着话就睡着,这才送回去。”
“取钱来,招你一堆话出来。”郭朴嘻笑还不当一回事。凤鸾想一想,陪个笑脸儿:“没有。”郭朴大为惊奇:“你说什么?”
凤鸾笑靥如花再说一遍:“不给。”清一清嗓子和郭朴算账:“过年那一个月你拿了三千两银子,这个月又是三千才拿走,都哪里去了?”
郭朴张口结舌,让他算这个帐,他从来没有算过。凤鸾笑眯眯:“输了吧?赌钱不好,你常劝你的兵,不是不赌钱。还有就是,”她有些委屈:“去那些地方了吧?”再还是陪笑:“忍一忍别去吧,并不是一定要去。”
“我有用,不是去玩。”郭朴这一下子急了,他自己不用也就算了,还答应别人。杜知古的银子不借也罢,杨英和另外一个,却是必要给的。
夫妻大早上争到早饭后,今天不上朝,郭朴就坐着磨钱。凤鸾一定不给,却还好说好讲。正在说着,临安送进来一封信:“门上人糊涂,接了这个,问他谁给的,只说是个人。”郭朴接到手中打开,凤鸾和他都闻到脂粉气。
凤鸾起了疑心,走过来道:“给我看看什么好东西?”郭朴心里没鬼,大大方方亮给她看:“不知道哪一个恶作剧?”
是一绺子头发。凤鸾心里酸味上来,面上还有笑,提醒郭朴,其实也是她自己想看:“总有几句话吧?”
全天下的男人,在这种时候会提倡女子无才便是德。信里的几个字,凤鸾都认识。“再约柳梢黄昏后,妾媚娘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