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且哭且骂,邻居们也有出来劝的,她就跪在地上赌咒发誓,弄得无人不信。随她来的船工们一起不干,他们手里拿的还有家伙,各人举起来怒气冲天:“上衙门去!周家的人,快出来,再不出来砸门了!”
大门里凤鸾在门后,瑟瑟发着抖,她衣袖被扯破,这是刚才出去答话,被阿毛娘撕破又打了几下。她是一个小姑娘,敌不过中年妇人,来安带着周忠两个人也挨了打,才把凤鸾救出来。周忠见事情不对,让来安顶住,他从后门里出去,到衙门里去击鼓找衙役。
外面喊声愈大:“出来!”一声巨响用力冲在大门上。门虽然没被顶开,凤鸾被顶得踉跄出去几步,摔倒在地。
不顾身上疼痛爬起来时,见手上一把子青苔油滑,凤鸾泪水扑簌簌落下来……。
☆、第三十八章,官非
“开门,快开门!”外面喊声越杂,大门又被撞了几下。陈老者来相劝,也险些被几个船工打了,他家里儿子媳妇护着他回到房里,吓得紧紧抵上门。还觉得不足够,怕这些人乱起来把街坊全砸了,拉过粗重家什,把门和窗户全抵上,一家人在家里害怕抱怨:“全是周家惹出来的,赶快让他搬走吧。”
周士元让顾氏扶着,顾氏虽然害怕,也只得扶他出来。凤鸾和家人们一起来拦:“现在不能出去。”
“我去,和他们讲一讲,这天地还在,总是讲道理的!”大门又是几下猛烈摇晃,周士元认为自己不出去不行。
来安急了,跪着拦在周士元面前:“老爷您不能去,您忘了救我回来那一年,暴民们闹起来,不听人说理,也不管有理没理,他们只管打完了砸,砸完了抢,抢完了就烧,您不能出去!”
身后有号子声:“一、二、三!撞!”
这大门幸好牢固,又摇晃几下,差一点儿就要被冲开,还是没有开。
“快,姑娘奶奶快送老爷从后门走,这里有我来安顶着!”来安不顾什么,中等个头身子瘦削的他,一把抱起中等个头壮实的周士元,吃力地大步往后门里跑。
顾氏腿都软了,只是说:“我的菩萨,菩萨保佑。”兰枝搀起顾氏,桂枝背起同样吓得不轻的凤鸾,往后门里奔去。
大门几声巨响,门闩碎成两段落地,足有十几个人挤着冲进来,手里全拿着家伙:“找周家算账!”
“他们在那里,别让他们走了!”
一个人一喊,一群人全拥上来。还有人喊:“后门那里堵住!”
“就地放下家伙,就地坐下,再有人乱动的,格杀勿论!”这关键时候,外面喊起衙役们的声音。
船工们冲得快,衙役们见到这阵势冲得也快。他们腰刀全拔出来,两个捕快一个在外面,一个带队冲进来,跟在中间的还有周忠。
周忠大步进来大喊:“老爷奶奶姑娘!”来安大声喊:“在这里。”他从花丛后面露出脸来,把花丛一分:“老爷在这里。”
事情紧急,大门破的声音传来,来安就把周士元安置在花丛里。兰枝装着强硬把顾氏扶出来,顾氏丢了一只鞋,兰枝人在发抖。
“凤鸾,我的儿,你在哪里?”顾氏大哭起来:“我们周家从没有做过亏心事,这今天是怎么了!”
一个船工蹲在地上骂:“呸,亏心太多了吧!”一个衙役走过来,对着他头上就是一巴掌,骂道:“不许说话!”
桂枝扶着凤鸾,从柴火堆后面战战兢兢走出来,两个人身上发上全是细柴禾,凤鸾噙着眼泪,扑到母亲怀里放声大哭。
衙役们押着人往外面走,周忠顾不得去铺子里,一个人在这里支应门户。送衙役们走,见地上留下许多污渍,周忠叹气取把扫帚来扫,隔壁门打开,韩婆子摇着手帕子走出来:“唷,这是怎么了?”
周忠不理她,韩婆子撇嘴一笑,故意凑上来问:“刚才好似要造反,怎么着,你们家姑娘真能耐,郭老爷子一个老头子她也拿得下来,这造反的人,她也能赶走!”
“啪”地重重一声,是周忠摔了扫帚,怒目道:“你!”再说一句,把你嘴用扫帚堵上!
韩婆子见他动了真怒,这才哼一声,一扭一扭往家门口走。又听到身后脚步声响,韩婆子急忙回身看热闹,只盼着是那些人再来上一下才好。
见一个旧衣旧衫不着外衣的人飞奔而来,在日头下面只见半旧里衣上沾的全是泥,周忠急忙迎上去,韩婆子吃惊瞪大眼睛,她是真的吃惊:“来保,你这是唱哪一出?”
这是去邻县请舅老爷顾玉堂来送地契的家人来保。
吃惊过的韩婆子明白过来,掩着口笑个不停,把来保上下一通打量:“你这里衣儿新花样,这一大块是什么?”
来保素来腼腆,路上遇了强盗没有外衣,一路飞奔回来气喘吁吁,见韩婆子问,不好意思地微红着脸:“这是补丁。”
“你要是不说,我还当是个花呢,”韩婆子正在笑,周忠闷声不响捡起扫帚,有力对着韩婆子身上横扫过来,韩婆子惊呼躲避声中,周忠大声道:“我扫地,我扫地,我扫干净地!”更用力挥着扫帚对这讨厌婆子身上横扫一通。
韩婆子退,再退,一直退到自家门里头,后脚根遇到门槛,一屁股坐到门里面。周忠横眉怒目,一手握着扫帚,一手叉腰,立在韩婆子门口大声道:“再有不干净的地,我再来扫!”重重哼一声,转身来看来保:“老爷等急了,你快进去!”
来保拔腿就进去,见到周士元坐在椅子上,哭哭啼啼的顾氏和凤鸾边哭边给他重新上药,刚才那一场乱,周士元的伤腿重新被扯动。
“老爷,我对不起您。我和舅老爷走了两天没有事,只有一天的路遇到强盗,他们抢走所有东西,还剥了我们衣服,舅老爷让我赶快回来报信,他不是顾着回去换衣服,是回去急着补地契,急着送回来!”
顾氏唬得眼睛都直了,“扑通”又往地上一坐,凤鸾也直着眼睛,只是怔怔着对着父亲和来保看。
舅舅不能及时赶到,这如何是好?就是郭老爷子无事能等,这些债主们可不能再等。周家的生意要是能再起来,他们或许还愿意缓一缓。这不能再等,来逼着他们卖铺子卖宅子还债的人,又要再来逼迫。
这如何是好?
周士元长长地叹气,沮丧灰心得不行:“屋漏偏遇连阴雨,我周士元上辈子作下什么样的亏心事,这辈子有这样的报应!”
真是事事全没有运气,要是有一点儿运气,也不会这样全赶在一处。
外面周忠引进来本城的邢捕快,来到是客气的,把手中传票给周士元看一看:“到你们家闹的船工们,跪在当堂把你告了,县太爷下了传票来提,请跟我去一趟吧。”
“不!”顾氏才站起来,又惊得坐回地上。摔得身子一痛,顾氏急急爬起,离丈夫只两步路,她爬得跌跌撞撞,紧紧抱住周士元的手臂:“我们家没干什么,不能去!”
邢捕快也可以理解,客气地道:“周奶奶您放心,要没什么,去到还会回来。”凤鸾心一紧,怯生生问道:“要一时半会儿查不清楚呢?”
“那看事情大小,也有在家里候审的,也有关几天的,”邢捕快倒是说得清楚明白。凤鸾失魂落魄,垂袖对父亲看去,周士元在这种时候,还是一家之长,他安慰地看看女儿,再安慰妻子:“我没犯事,就去了也会回来!”
“不!”顾氏死死拉住只是不放手,周士元坐着,顾氏半跪半爬在他腿边,可以见到老妻发上有几丝白发,他伤感起来:“不去也不行,放手吧,正经的把家里收拾好,等我回来才好。”
凤鸾泪珠儿滚落:“母亲,您松开手,让父亲去吧。”又喊来安:“去雇轿子来,父亲不能行走。”
☆、第三十九章,无助
周士元坐轿子随捕快而去,这是捕快好说话,才容他坐轿子过去。要是遇上夹生人,一瘸一拐地也得过去。
顾氏哭天抹泪坐在地上哭,她房中留着一个丫头和兰枝扶不起来她。凤鸾眼下顾不上母亲,看着父亲到大门前上轿,才回来看母亲。
劝她起来,凤鸾也泪流满面:“母亲,我要跟去看一看,你在家中不必啼哭,免得父亲和我担心。”
顾氏抱着她大哭不松手:“你是个姑娘家,怎么能上公堂,要是有什么不好,你的亲事从此就完了。”
这样一哭,当然大骂毛家不止。顾氏是个妇人,她心疼女儿怜惜丈夫,唯一可以骂的,就是在周家困难时撒手不管,算得上落井下石的毛家。
要是她知道毛家背后弄的鬼,顾氏只怕要哭死过去。一介妇人,她没有别的能耐。古代的民间妇人是不是有这样的人,古书多得是可以查。
凤鸾性子随父亲一些,听到母亲又提毛家,她心中又恼又愤,更为坚强起来。双手扶住母亲柔声道:“哭没有作用,去打听父亲这事如何才要紧。”
为周士元担心的话,把哭得快晕厥的顾氏点醒,她惊慌失措,嘴里连声催促凤鸾快走:“快去看看,今天晚上务必要回来才是。”
凤鸾答应着往外面去,顾氏又扶着兰枝急急的追在她的裙后:“还有一道药没有服,让他早早回来服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