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这些人……”郭老爷子想想也是,他本来认为儿媳做事不会错,现在听到原因,更是理解她的做法。喝过几口浓茶,精神恢复不少的郭老爷子给儿媳一个安慰的笑容:“你再说下去。”
郭夫人提起梅花壶,给公公续上茶,再告诉他:“汪家和我们一直同行相持不下,他们肯答应,以后两家合一家,朴哥虽然病了,心思还是以前那样聪明,这一门亲事我问过他,他也说可以办得。还有邻县造船的曹家,他们家最近遭官司,朴哥去信给他的好友,从省里行文下来帮他说了几句话,”
抿着嘴儿笑的郭夫人道:“您看,朴哥还是聪明的。您总是说咱们家里没有自己的好大船,就有,也不如曹家,这不,曹家迫于眼前的官司,他们也答应了。”皱一皱眉,郭夫人道:“只有周家,是我无意中让朴哥随便一相,不想这姑娘能耐,朴哥也相中,我也相得中。她小小年纪为家人四处求人,我想着这样人愿意嫁,肯定能守得住。不想周士元十分可恶,对着媒婆大骂一通,说了许多不能见人的话,所以帮不帮他们家说句话,我压着等您回来再定。”
这一通话说过,郭老爷子无可挑剔,他闭目养神,淡淡地道:“媒婆的嘴,能有几句实话。周士元是跟我出来的人,当年性子是焦躁的,他就一个独女,肯定钟爱。外面这些人,见到我们时会说朴哥一定会好,背地里全说他好不了。你不要本家的人原也没有错,这些话,就是先从本家传出来。周家就一个女儿,听到这些话,肯定周士元要说几句。”
他睁开眼睛:“不过她既然上门,我不能不过问。等小四儿回来,听过再说不迟。”郭夫人忙点头称是,正要和公公说一说儿子的亲事操办,房中一声痛呼:“啊!……”
这是郭朴的声音,听上去就是痛而又痛。郭老爷子顾不得劳累,郭夫人顾不得医生不让进去,两个人夺门而入。
长平和临安正在骂褚敬斋:“你这是医人?你这是害人!”小子们撸袖舞拳,大有把褚敬斋大打一顿的意思。
“住手!”喊这一声的,是房中睡着的郭朴。他紧咬牙关,竭力忍着银针扎的疼痛,一张口,又有一声难以压抑的痛呼低低而出。
郭夫人抢步进来,见儿子赤裸着身子,光溜溜一丝不挂,身上扎着十几根银针,快可比刺猬。“朴哥,你觉得怎么样?”郭夫人不管儿子身上没有衣服,径直扑到床前去看他紧咬的牙关。
长平和临安被郭朴喝斥,赶快来盖上一床绸被。褚敬斋,还是站在一旁冷笑。
郭朴只觉得身子痛得都有些颤抖,他心底不无惊喜,要知道他原本是一动不能动弹。这痛太难忍,痛得他自觉得有些抖动身子。
对着母亲的泪脸,郭朴咬牙道:“母亲,请出去,我……正在治病。”郭夫人先回身责问褚敬斋:“这样天气,寻常人也穿夹衣服,怎么能让他一件不着,要是冻着拿你是问!”
“母亲,”郭朴又出了声,眼神再寻找床前的祖父:“请母亲出去!”
褚敬斋一旁,只是冷笑。他冷笑的心底里,对郭朴有些敬佩,身为医生的他自己知道,这痛不是一般人可以忍耐。
郭大人只要还有知觉,治起来才有把握。只是这样的治法,一般的人早就受不下去。
郭老爷子看出来几分玄虚,把郭夫人劝走。郭夫人一步一回头走出房,见到门帘放下来,掩面哽咽出声:“这,这可怎么好?”
外面走进来小四儿,他道:“周姑娘来拜老爷子。”
☆、第二十七章,死要面子的郭朴
凤鸾原本在家里忧愁,她每天把能去的地方,要去的人家去一遍,就在家里忧愁。正愁眉难开时,外面有人说话:“凤鸾姐姐在家吗?”
听声音,是常来往的陆家女儿小娥。凤鸾拂一拂面庞,把几滴子未落的眼泪拭去,无端端的,总是坐下就有泪水。再拉好衣服把自己收拾整齐,往外面回话:“小娥妹妹只管进来。”
门帘子拂起,一个身着旧红衣绿裤的丫头进来,小蛾笑嘻嘻:“姐姐,有件好事儿来告诉你。”桂枝从外面进来,把手中举的一袋子东西给凤鸾看:“小蛾姑娘又送来一袋子米。”
凤鸾大为感激,陆家只是一个杂货铺子,自从父亲伤倒,隔上几天就送些米粮来。虽然不多,在此时算是雪中送炭,对陆家来说,也是尽力而为。凤鸾对着小蛾插烛似的拜几拜:“多谢叔叔婶婶,多谢妹妹送来。”
不是凤鸾对着郭朴要说出,有银子借当牛作马也情愿,实在是求人的人,好听话不要钱只管说就是。
“这不值什么,”小蛾把凤鸾拉起来,迫不及待地告诉她:“郭家的老爷子回来,我爹对他说了周伯父的事,老爷子说,只管去找他。”
凤鸾喜出望外,握住小蛾的手,激动地道:“这是真的?”小蛾翘着鼻子点头:“当然是真的,我当时在铺子里,我听到了呢。”
这就催凤鸾:“姐姐快,现在就去,想是你怕见人,我陪你去也使得。”凤鸾忍不住笑,这是难得的一次畅快的笑:“你陪我去当然好。”
兰枝在房中听到也很喜欢,不过还是怀疑:“郭老爷子就是这样的好?”那郭公子可不好,这不是一家人。姑娘见过郭公子回来就更忧愁,这就说明郭公子不好。
没人回答她,小蛾忙着帮凤鸾出主意:“去到要哭,说得可怜些,只怕就成了。”袖子里取出一个小小的胭脂盒子,小蛾又得了意:“这里面呀,可不是胭脂。”
小心翼翼打开来,嘴里还道:“不要碰到。”里面火红色油汪汪,打开来兰枝先呛得打了一个喷嚏,泪水这就涌出来:“我的妈呀厉害,这是辣椒油。”
“如何如何?”小蛾手捧着盒子让凤鸾试试:“你去到前,把帕子上浸一点儿,肯定管用。”兰枝去找衣服,骨嘟着嘴嘟囔着:“姑娘已经一包子眼泪在心里,哪里还用辣椒油。”
来安屁颠颠儿的跑来报信:“郭家来了一个小子,问老爷的病。”凤鸾一听,在房中更急急地换衣服,并道:“请他前厅用茶,把那个罐子里的好茶给他泡上。”
来安为了难:“姑娘,这是个小子,一个毛孩子,”凤鸾忍不住笑,衣服已经换好,走出来道:“就泡那个。虽然是个小子,却是不能怠慢的人。”
到前面见到小四儿,凤鸾对他殷勤几句,桂枝跟着,和他一起往郭家来。小蛾站在门前踮起脚,见到凤鸾拐出街口,才对兰枝吁一口气:“我回去对我爹报喜信儿。”
兰枝笑眯眯,无比感激:“小蛾姑娘好走。”小蛾摆手:“行咧,不用这样送,反正我赶晚上,或许还来听好信儿。”
喜滋滋的凤鸾跟着小四儿来到郭家,小四儿直接带她进来,他到房中回过话,没有片刻就出来,对凤鸾欠欠身子:“周姑娘请。”
小四儿的这殷勤,是刚才在周家受到凤鸾的殷勤所回报。凤鸾对他嫣然一笑,正在往里进,人僵住一下,太喜欢,空着手来了。
这可怎么办?凤鸾只得想了一下,就要往里进来。
她是见过郭老爷子一面两面的,就是没见过,也认得那居中高坐,须发皆白,面带精神的老人,是郭老爷子本人。
“凤鸾见过老爷子,见过夫人。”凤鸾低下身来行礼,听到让自己起来,又让座。坐下来才捧上送来的茶水,正要开口说话,听到一声突如其来的痛叫声:“啊!……”
郭朴嗓子是嘶哑的,再这样尖锐地叫上一声,听起来好似鬼哭。凤鸾吓得“妈呀”一声站了起来,她上门求人心中怯怯,骤然听到吓得不轻。
手一抖,手中茶碗直接摔了出去,“砰啪”碎成好几片,茶叶茶水在地上横流一片。凤鸾没有想到失礼,她怔怔地站着,被这一声吓得背上冷汗都流出来。
忽然明白这是郭公子的声音,那嘶哑难听的嗓音,最近只听到他才有。郭朴对于凤鸾,虽然是新认识的人,不过因为对郭家报一线希望,凤鸾的心里难免要不时想到他。想到他,是苦恼得罪了他。
回想刚才痛呼声,凤鸾第一句话,是关切地对郭夫人道:“公子他……。”说到这里面上一红,为什么红,应该是觉得自己退过亲再来问候,十足像郭朴说的,是来气人的。
她今天为见人,穿一件八成新的水绿色绣黄花的绸衣,人水灵灵的白晰,好似一把子小香葱出现在房中。
翘首站起来引颈寻声后,先问的是郭朴好不好,郭老爷子露出笑容,难怪朴哥和儿媳都相得中她,果然是有一分好心地。
这样子关切,不似假装的。郭老爷子和郭夫人交换一个眼色,他认为儿媳上周家提亲没有错。汪家的女儿,曹家的女儿,都是锦衣玉食长大,少年女子衣食无忧,嫁给现在的朴哥,以后守不守得住还真是一个问题。
当然郭家不担心汪家守不住,守不住就还聘礼,肯定还有一系列的条件。而曹家,郭夫人也不会谈成吃亏的事。
只有这周家,要是平时郭朴寻亲事,哪里看得上她们家。要在郭朴好的时候有人提和周家结亲事,大骂的,应该是郭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