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朴吸了一口气,心如飞絮般飞起来,他脱口道:“真好。”素日郁积,丝丝化开在日头中。
想得开与想不开,都在自己手里。在房里郭朴恨卢家恨得心口儿疼,一块几块大石压在身上动弹不得。
园子里春花红柳叶儿绿,温暖的日头下,郭朴忽然不再烦恼。卢家又如何?自己是战役中受伤,当时没有拿下自己的官职,也没有病中忽然拿下的道理。
再说自己关注京中动向,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为什么?因为在乎这个官职。虽然郭朴自己要说没有实权病卧在家,可是这个官职他相当在乎。
哼哼,他冷笑,笑话自己想得歪。你是病人,别人不拿你当病人看!就是一个好生生还在当官的人,也会受到冲击和挤兑。
这有什么?卢家想如意,他还得有这份能耐!只要这官司不输,只要找到那姓程的让他画押……郭朴眉头不动,心中主意不少。
凤鸾在身边走得眉眼儿带笑,郭朴温和地看看她,再明确自己要稳住曹氏才行。
一片飞叶摇摇飘落,就要落到郭朴面上时,凤鸾伸手抓住,见郭朴微笑,她摇一摇脑袋:“出来走走很好吧?”
“很好,以后天气好,我时常陪你走一走。”在这样的环境下,哪里有人心情不好呢?又解决心中的难题,郭朴不无悠然,嘴角边噙笑。
走过翠径有碎阳,在小小坡地上停下。凤鸾的梯子就在前面,摆在数株桃花旁。床板放下时,凤鸾体贴的指着迎春花丛:“放那里,晃不到公子的眼睛。”
床板贴着迎春花丛放下,郭朴的面部在阴影里,身子在日头下晒暖儿。垫结实了,郭朴命凤鸾:“玩你的去,我在这里看着。”
凤鸾才折下一个花枝儿在手,摇一摇带笑去登她的楼梯。红木楼梯上俏丽的人影子,郭朴不觉心旷神怡。
日头的温暖,让他惬意地眯上眼。打了一个盹儿心情舒畅睁开眼,见不到凤鸾在楼梯上的身影。
“凤鸾!”郭朴有些急。春花柳绿还是灿烂,没有了凤鸾嬉戏,好似一汪子死水。凤鸾就在他身边,人没有到脆生生嗓音先到:“来了。”
郭朴松一口气,捕捉着凤鸾的嗓音,听着她的脚步声微笑:“你在哪里?”凤鸾如花笑靥出现,在他身边坐下,拂好裙角再把手中的花给郭朴放在手中:“我来看过你,你睡着了,我在旁边不烦你呢。”
“长平!”郭朴先喊长平,他习惯于看到凤鸾,看不到就恼怒要怪小厮。长平也在旁边,垂手过来带笑:“这里日头不好用镜子。”
郭朴也想起来:“是,那你去吧。”再交待凤鸾:“不要走太远。”凤鸾点一点头,眸子里煞是清澈:“我就守着你。”
日头下面的镜子反光,一不小心可以灼伤人。少年时上学用削笔刀面上的镜子对黑板照,对同学脸上照,照上一会儿他会有刺痛感。
在这园子里,不能再随意摆镜子。
天清而又蓝,旁边是凤鸾坐着弄花草。玩了一会儿,郭朴柔声问她:“喜欢吗?”凤鸾头也不抬:“喜欢。”
这才飞一眸在郭朴面上,见他精神好,凤鸾笑眯眯:“你喜欢吗?”郭朴微笑:“很喜欢。”随着这话,凤鸾面上又闪过一丝犹豫,好似有话要说出来。
“要说什么?”郭朴看出来,凤鸾轻笑一下,难为情地低声道:“晚上要回家看母亲。”日头把她面上细细汗毛染成金色,衬上琼脂一样的鼻子,嫣红胜过园中红花的嘴唇,不说国色天香,也是我见犹怜。
郭朴取笑她:“这么恋母亲?”凤鸾认真点一点头,眸子有不解:“父亲不在。”郭朴再接着笑她:“凤鸾要顶半边天。”
“就是晚上回去看一看就回来,”凤鸾再说一回,郭朴还要笑话:“你应该恋着我,不应该再恋母亲。”
此言一出,自己心中一动,随即哑然失笑。凤鸾理当恋着自己这当丈夫的,可是她对自己依依娇恋的时候,自己要怪她不懂事,怪她和汪氏争风。
郭朴放柔声音:“凤鸾,操劳的人辛苦。”凤鸾微嘟一嘟嘴,郭朴再次哄着她:“我们一起体谅她。”
这个她,当然指的是汪氏。凤鸾要是个很纠结的人,洞房花烛夜的事她就可以气死。现在她虽然不赞同,却一惯好脾气的点点头:“知道了。”
再加上一句,嫣然一笑:“曹氏姐姐也辛苦。”郭朴微有不悦,还是他能克制自己才有微微的不悦:“你喜欢上了她?”
凤鸾很是诧异,才说过操劳的人辛苦,难道只偏心汪氏。此时此情,细风吹动树叶沙沙轻响,要是有些人,会一跳多高去生气。凤鸾和郭朴一样,很享受绿草茸茸。
虽然不明白曹氏怎么了,凤鸾也中肯地道:“她们一样操劳。”郭朴掩饰一下,笑了一声,总觉得有干巴巴,就势道:“你说得对,那我和你商议一件事。”
“你说,”凤鸾对于商议这两个字,是格格笑着。郭朴贪看她的娇容,也不忘记把一碗水端平:“咱们看花,也不忘别人。”
凤鸾立即说:“好,给她们也送花儿戴。”不等郭朴说好,她跑去摘花。人上到楼梯上,端正坐下来,和风玉阳中的一笑,直到郭朴心中。
“看我,可喜欢这梯子,坐着也可以摘花。”凤鸾伸出自己的衣袖,楼梯的高度让她手还在桃花之上。
长平从来有眼色,周氏少夫人是摘花。怕红木楼梯搭得过高,他总会来看一眼。这梯子搭在桃花深处,就是长平的主意。
旁边兰枝和桂枝笑眯眯,少夫人的这件玩意儿,以前从没有听说过。多好!
薄薄半透明的粉红桃花,日头下近似于半透明的柔荑,郭朴赏心悦目地看着,想想卢家,他就要美到心里。
人到这般时候,才会发现真心对你的人,才叫更为可贵。相反,想一想曹氏,郭朴恨不能把她千刀万剐。
同时,他在更观察汪氏的同时,也盼着凤鸾和汪氏和和气气。汪氏现在还没有管主要的家事,可只要她一心一意呆着,以后这个家迟早要给她。
作为当丈夫的,郭朴竭力想端得平。是以在他以后只有凤鸾时,也是竭力要尽到当丈夫的责任。
桃花深处的人再回来时,面容上有微汗,抱着一捧桃花。坐在郭朴身边慢慢挑拣:“这给祖父,”
郭朴笑意盎然:“嗯。”
“这给母亲,”
“真不错。”
“这个,”凤鸾吐一吐舌头:“给那姐姐,”郭朴佯装生气:“我会生气的。”凤鸾嘻嘻一笑,再拿起一枝子灿烂的:“这个给曹氏姐姐。”
见郭朴展开笑容,凤鸾认真的道:“咱们是一家人。”郭朴很是赞赏:“是啊,咱们是一家人。”他想到曹氏就更痛恨!
花送出去现在就送到铺子里,凤鸾和郭朴回房。郭朴让人备车,又问她:“真的不在家里吃过饭再去?”
“要回家吃,”凤鸾还是这样说,郭朴不再言语:“要去早去,晚上早回来。夜里还是凉,包上一件大衣服。”
目送凤鸾出去,郭朴满意地吁一口气,这样的日子也不错。想初回家中,自己十分沮丧,再想到今天,郭朴感激自己的母亲。
他先要感激的,是自己的家人。
凤鸾出门坐上车,兰枝抱着包袱,桂枝扶她。一个车夫,还有跟车的一个妈妈,到周家来。
顾氏和施七嫂在说话,见凤鸾来都喜欢。
对跟车的妈妈道辛苦,顾氏让丫头陪她和车夫去厨房,弄些酒菜请他们吃。
迎凤鸾到房中第一句话:“有钱了。”顾氏“咦”一声,取出一张纸给她:“我上午才去,你这就知道?”
纸上是契约,是顾氏把这小宅院抵押的契约。凤鸾接在手中就不依:“母亲,你怎么不和我商议商议?”
宅院价值不高,抵押出去也只两百两银子。顾氏再把银票给凤鸾:“和你商议什么,你们最近发愁没有钱,我知道。我虽然不能,也和你父亲过了几十年,这不,我也拼上一回。要是亏了,”
顾氏笑容满面:“我就住到女婿家里去,姑爷对我可是客气着,要我常去住。”
凤鸾还是哎呀,双手捧着地契噘高嘴:“不行,把钱快退回去。”顾氏忍不住笑她:“你比在家还要娇惯,在家说你几句,你可不会噘嘴。”
对母亲笑一笑,凤鸾喊来安来:“把地契要回来,这钱给他们。”在郭家遇到不少事,全是凤鸾在家里没有遇到过的,她只能用噘嘴来表示不满,已经习以为常。
“这可不行,你不是要钱?”顾氏吃了一惊,不想凤鸾来真的。施七嫂旁观者清,插话道:“姑奶奶另有主意?”
凤鸾点头,兰枝送上怀中的包袱。打开来,一件翠色绣金钱的夹衣服,顾氏立即道:“不行,怎么能当你的衣服,你不怕家里人说?”
衣服下面,是两个盒子。一个百宝镶珠乌木小盒子,一个雕漆檀香木盒子。大家聚拢头快碰到一处,凤鸾的步摇伸出去抵住母亲顾氏的簪子,施七嫂的发髻,和兰枝的发丝并在一处,桂枝挤不过来,只抿着嘴儿笑。
乌木小盒子打开,现出花心一点红的凌霄玉花,施七嫂先满意地道:“这个值不少钱,”再看一把子细珠子,施七嫂掂起数枚来端详:“这是衣服上用的,也可以串珠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