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儿可真是好本事。”弄月的声音打断凌真的沉思。
“过奖。明日,也算是报恩而来。”当日若是他不愿意为明日添油,就算她耗尽全身灵气,也决不能将明日死而复生。
“报恩这样的说法,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弄月将手中的折扇轻轻敲打在手掌中,眼光从凌真的双眸滑到她的眉间。那一粒朱砂,只是鲜红颜色,而那日他却亲眼所见明亮的水蓝色光芒。
“你不是叫弄月吗?你娘叫你风儿?”凌真不理会他探究的目光。当日事急从权,她运转灵气的异常景象被弄月看见。但是像他这样的心机深沉,在没有搞清楚事情真相之前,是不会随意声张,这点,她也还是有把握。
“弄月不过是宫主给我起的一个雅号罢了,我真名叫凌风,是宫主告诉我的。说起来,真儿也姓凌,我们五百年前,也许曾是一家。”弄月见凌真毫不紧张的态度,也有些把握不准,故意调笑道。随即想起无忧宫主曾经说话的语态,她似乎也是知道内情的。
凌真听着弄月的语气,觉得有些怪异。宫主?不是娘亲吗?
“无忧宫主不是我的亲娘,我8岁上受过一次重创,醒来后之前的记忆全无。是宫主将我养大的。”弄月为凌真解惑道。
“记忆全无?那你怎么能肯定你的生辰。”
“我有一块玉牌,醒来便有,从不离身,上面刻着我的生辰八字。怎么,真儿要看?”弄月一挑眉,笑道。
“不用了。”男人贴身佩戴的东西,她还是不要沾染的好。
这时,无忧宫主的房门被吱的一声打开,易山推着明日步门而出。凌真突然想起明日挂在脖子上的那一块传讯玉符,面色有些微红。
此时凌真、弄月两人的样子,落在明日眼里,像是交谈甚欢。凌真脸色微红娇俏,弄月则笑的春风得意,看的明日心中不愉。幽微总是对这个人,特别的容忍。
“弄月公子此时灿若朝霞,想必身体大好。看来我这一趟来的,颇有些多余。”明日清淡的声音像是从鼻腔里面发出的。
弄月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片刻之后才笑着回道:“好说好说,赛华佗能莅临春风得意宫,就是弄月之幸,怎会多余。不若我两手谈一局,再定输赢?”不论输赢,激起他的斗智的兴趣,他总会给自己治疗的机会,毕竟,自己也算是救过他一命。
明日看着弄月并不附小做低的姿态,倒是真的欣赏这个人。他虽然心狠手辣,但却是全凭本事,绝不卑躬屈膝,的确值得他引为知己。
“好,还请引路。”
凌真不耐看两人对弈,一个人在不远处的花园转悠。遥遥望去,她听不清对弈的两人到底交谈了些什么,但是气氛尚算融洽。这两个人的交情,她能明白,但是不能理解。明明应该是争锋相对,偏偏又惺惺相惜。果然这个世间,最为莫测的,还是人心。
凌真背靠着一棵桂树坐下,八月已过却依然香气扑鼻。她环视四周,春风得意宫的花园,确实有不少难以在西北这块土地上生长,或是不该在这个季节开放的花朵错落其中,期间布局,可谓花费巨大、富丽堂皇。无忧宫主一介女流,却经营了这样庞大一份产业,手段可见一般。思及之前弄月的言辞,她想要从无忧口中知道事情,看来又是多了一件。
“凌姑娘。”一个女声,带着些妩媚,唤醒她的沉思。却是凌真正在想着的无忧宫主。
“宫主醒了。”凌真微微仰起头,看着回廊尽头的身影,妖娆多姿,有着上官燕所没有的成熟妩媚。虽不及其艳丽,但也仍然当得上美人之名。
“那日,还要多谢凌姑娘了。风儿用毒所致的后果,只是无心之失,还请姑娘见谅。”无忧并不赞成弄月与明日为敌,特别是明日的身旁还有一个凌真。
“命中死劫,无一也会有二。”凌真的手握了握,又悄悄松开。这样的道理,她知道,但是真正经历其中,却失去淡然。在这里,也只能说给旁边不相干的人听而已。
“姑娘……姑娘可是天山人士?”无忧走近凌真,微微欠了欠身,在一旁的石凳坐下。在世俗行走最多的,就是天山隐宗的弟子们。
“是。”天山常年积雪,天山之上居住的,也就只有隐宗的门人罢了。
“姑娘姓凌,那么可是聂勋上人之后?”无忧听到凌真确认,又问道。
凌真皱了皱眉头,又看了无忧几眼,摇摇头道:“你不是我宗内门弟子。”
“我确实不是,但是我曾经听我父亲提起过我有一个师姐,叫秦朵颜。”无忧勾起嘴角,笑容有些天真,像是在回想多年前的往事。
凌真噌的一下站起来,定定看向无忧。秦朵颜,秦朵颜,那是凌真从未见过面的母亲的名字!
☆、谁无忧悲喜为何 无情道是真是假
“你是谁?!”凌真从来没有想过能在这里听到母亲的名字。
“我是无忧,我的父亲也曾希望我一生无忧。”无忧微笑着看眼前这个极力想要镇定的少女,紧绷的双肩泄露了她的情绪。她基本上可以断定,这个女孩子,就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师姐秦朵颜的女儿,那张脸,和她曾经在大师兄房间里见过的画像何等相似。
“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秦朵颜的师父,是我的父亲。如果你问的是什么门派,我想你比我更清楚。我没有灵根,不能修行。只是子嗣难得,我父亲才抚养我长大。”
“无情道的人也会渴望天伦之乐?”凌真不信。
“秦朵颜叛出师门前,我父亲确实也没有想过。”所以,那时的她也没有出生的权利。
“她是我母亲。”凌真沉默了一阵,才从树下走近无忧,轻声说道。
“你的母亲,是我父亲最得意的弟子。薄情寡欲,静心决绝。”无忧回忆起大师兄惆怅的叹息,脸色微冷。“可惜……”
“可惜?”
“呵呵,也不能算可惜吧。只是,她遇见了你的父亲。”无忧顿了顿,“她动了情,我父亲追杀凌莫羽不成,她便叛出了师门,甚至……决定改修有情道。我父亲曾经说过,以她的天资,无情道上,金丹之后不足300年绝对可以成婴。可直到我出生,她已入金丹期500年,仍然停留在金丹后期的修为。”
凌真对于父母的过往,并不清楚,一下之听见,陷入沉默。
“我的父亲在她叛出师门后,也考虑良久。何为天道?何为正途?有情无情,谁输谁赢?所以,才有了我。”无忧见凌真陷入沉默,捻起桌子上飘落的树叶,自顾自的说道。“父亲常常和我说:‘无忧无忧,无喜才能无悲。’那时候,我还很小,有时会奇怪父亲对我的态度。”
“你……见过我母亲?”
“怎么可能呢,你母亲叛出师门200年,我现今也不到40啊。”无忧笑得妩媚,眼角的细纹,显露出岁月在她的身上的沉淀。“我只是常常听和你母亲青梅竹马的大师兄说起过。那个手壶,是你父亲赠给你母亲的,当年你母亲离开的匆忙,没有来得及带走,后来就到了我这里。”
“那么,……我母亲的师父留下的……”母亲的师父,也是因为疼爱而怀念母亲的?
“我的父亲,修练无情道近千年,就算是因为你的母亲有所触动,却又能够维持多久呢?是大师兄私下留下的,大师兄一直把我当女儿疼爱,悄悄给我的。”无忧叹了口气,扔掉手中的树叶,眼神有些飘忽。“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吗?因为有你母亲的前车之鉴,我当年爱上一个普通人后,只能被父亲逐出师门,流落红尘。我其实应该感谢他,他终究还留了我一命。而当年,如果不是你的祖父聂勋道人,你的父母怕是早就陨落了。”
“你……”无忧身上突然诞生的哀伤,让凌真想要出言安慰。
“你不用安慰我,其实我并不太伤感。”无忧打断凌真的话,“这些事情,我从来都没有对人说过。就算是半天月,也不太清楚我的来历。只是今天,难得看到一个和当年有些联系的人,忍不住……回想起来而已。”
这么多年过去,她已经快要忘记了当年在那世间不能企及的仙山上的无忧童年。而当年让她毅然走出那个仙境的人,却一再让她失望。
“……那么,你恨吗?”不同的行为,却又有些相似的风格。母亲的师父将自己的亲女逐出,和母亲多年的隐而不出何其相似!无情之道,她一向希望自己能过平淡对待,可是,从来没有见过的母亲……让她怎么能不去想!
“恨?恨谁?你母亲,还是我父亲?恨了他们,我能有什么好处?”无忧摇摇头,对着凌真说道:“虽然我的出生,只不过是我的父亲道心动摇时候的一个实验,但是,他一直对我很好。他所做的,不过是他所认为的能给我的最好的东西罢了。至于你母亲,如果没有她,我根本不可能出生。”
凌真惊讶的看着无忧,她并不觉得,无忧是这样一个可以轻易接受伤害的女子。
“你不用惊讶,这些,都不是我自己想出来的。而是大师兄告诉我的。”无忧看着眼前的少女,大师兄终年不散的那丝忧郁仿佛又在眼前环绕。“大师兄是你母亲叛出师门之前,父亲给她选择的道侣。他其实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无情道的修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