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微,我之前见过我娘一面,在水月庵。我并没有告诉她我的身份,但是,那时候,我觉得,其实她也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么铁石心肠。所以,我也尽量的希望,欧阳飞鹰,也能有一点父亲的模样。让我留一点期待,就算,这可能只是一时的幻觉。”明日结束擦药的动作,将瓶子放好。只要欧阳飞鹰不伤她,那么,他总是还有一点理由去相信他会改过自新。
凌真最后还是没有进宫,心不在焉的吃完饭,明日最后看似平静的表情浮现脑海。明明他的内心,也明白这不过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但是他还是愿意去期待!
他的冷静自傲,在缺失的亲情面前那么不堪一击。而她,却不能像小时候一样保护他。只因为,这次,伤害他的人,是他的骨血至亲!
明日的理由,让她心疼。她记忆中的玉竹夫人,那张温和的,代表了母亲的脸上憔悴的表情,也让她心疼。那年她离开的迅速,但玉竹夫人期盼询问明日下落的眼神,她并没有忘掉。没有人告诉玉竹夫人明日的下落,她的郁郁,其实并不比明日少多少吧!
凌真顿了顿,无论如何,自己也该去告诉玉竹夫人一声那10多年前就该说的话。总算也不负这因果。
外面夜色渐深,避开慕寒院的守卫,凌真进到高高的墙内。几处破旧的宫殿,窗口紧闭,窗内一片黑暗,寂静无声。斑驳的朱漆,破损的瓦沿,平院的空地上些许恭桶散发出异味阵阵。凌真想起当年在鲜花丛中的锦衣华服,暖风熏熏,那样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子的境遇变迁,让她再次唏嘘。
凌真正在感叹,听得院门外一阵脚步,像是不止一个人。她急忙闪身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
破旧的院门发出吱呀的声音,然后是一个有点踉跄的步伐,跨了进来。院门再次被大声的关上。
凌真听见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微微侧身看去,正是白天时候看到的玉竹夫人。她正要现身,却听见原本漆黑的窗内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即,三个女人,穿着和玉竹夫人相似的破旧衣服,从房门走了出来。
“哟,看看这是谁啊?”高一些的女人语气嘲讽的对着院内站着的玉竹夫人。
“还能是谁啊,不是城主夫人吗?”另外一个女人的声音刻薄。
“城主夫人?不是城主召见,重温荣华去了吗?怎么,这会又回来了?”一个微胖的女人环着肩道。下午胡威远来接玉竹夫人时,看见这些女子对玉竹不敬,当场厉声训斥了她们!可是大家都是在慕寒院做事的,还有什么尊卑贵贱的,这些受了气的女人,早就等着玉竹夫人回来,好好的折辱一番。
“难道,这顿饭夫人吃的多了,想来这慕寒院劳劳筋骨,消消食?”那个高一些的女子走了几步,走到一大堆恭桶边。
“不,城主只是招我去问了问话。”玉竹静静的立在一旁,淡淡的答道。这些年,经过了这么多的事情,心如死灰。这几句嘲讽,又算的了什么?
“问话?问话能问出碧霞浆的味道?!”那位声音尖刻的女人贪婪的闻着空气中弥漫的酒香,那碧霞浆的味道,她也只是曾经在御膳房任职的时候偷偷尝过一口,但是那香气,却是终生难忘!
“当时盈盈正好带着酒进来,赏我喝了几口。”玉竹知道今天恐怕是激起了她们的嫉妒心里,不能善了了。
“盈盈!要叫公主!你以为来了这个地方,你还能是城主夫人!”那个微胖的女人走到玉竹夫人身边,用手使劲一推,蛮横道。
玉竹夫人纤薄的身体哪里经得起她一推,不由自主的想着一堆恭桶的方向倒去。眼看要跌倒在恭桶上,玉竹夫人尽力摆动了一下身体想要躲避,竟然正好撞到了那个高个子的女人。
“哟,不过说了几句,就不满了,还想来撞我!”那高个子的女人大声叫道,旁边另外的两个女人也围了过来,将玉竹夫人围在中间,推来推去!
“我没有!”玉竹夫人微不可寻的辩驳声在三个女人的推搡中支离破碎。
凌真从来没有见过这些关在牢笼里面已经心理扭曲的无可附加的女人们的把戏,她只觉得愤怒,既然大家都砸苦难,为什么不能相互扶持帮助!
她捡起地上三颗石子,指尖微动,向着其中一个女人正要打上玉竹夫人的手弹去。那女人一吃痛,大叫起来,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另一颗石子接踵而至,打在另一个女人的肩膀上,她也跟着叫起来。
那三个女人吓了一跳,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向四处张望。却见月黑风高,四周并无其他人。
她们面面相续,那个没有被打的女人奇怪的问道:“你们大叫什么?!”
“有……有人打我的肩膀,好痛……”
“我……我也举得有人打我……”
“哪里有人,你们是心虚了吧!”那个女人不以为意,正要扬起手继续推玉竹夫人,小腿一痛,差点跪倒在地!
“啊!有人踢我的腿!”
“明明没有人……”
“会不会是鬼啊……”
“不会的……吧……”最后一个叫痛的女人回答的有些心虚。
凌真在暗处扣下了最后一颗放在手中的石子,勾了勾嘴角。只听一阵风声,那三个女子顿时委顿倒地。
玉竹夫人听着三人的对话,正觉得怪异,突然又看见三个人倒在地上,更将觉得奇怪,正要上前看看。凌真却在此时闪身出来,对着她摇了摇头道:“被点了睡穴,你暂时是叫不醒她们的。”
玉竹夫人看见突然出现的凌真,一下子呆住了。
“夫人不必惊吓,我不是鬼。我……也算是夫人的故人了。今日是来回答多年前夫人的疑问的。”凌真以为她被吓到,解释道。
“你……你是……”玉竹夫人倒是没有被吓住,却是对凌真的模样吃惊,她分明是当年在四方城见过的那个少女!
“我是凌真,当年在四方城与夫人有数面之缘。夫人可还记得?”凌真一边回答着,一边向着院外一个阴暗角落望了望,却已见不到任何人影了。
“你是……真儿?怎么会……20几年了……”玉竹夫人分外吃惊,当年她怀着明日的时候,凌真已经12岁了,算起来,现在也应该是30多岁的人了,怎么还是刚刚及笄的少女模样?但是那眉眼,完全是记忆中的模样。
也不是玉竹夫人还能记得清楚20多年前的人的样子,只是凌真和当年她送走的明日有些关联,自然印象深刻些。
“是的。我……家传功法和常人有所不同,是以还保持着当年的模样。”凌真选了个亦真亦假的答案给玉竹夫人,毕竟修真的身份,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凌真见玉竹夫人此时仍然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伸手拉过她的手,让掌心的温度增加她的真实感觉。当年玉竹夫人和她也算是投缘,她也不愿意太过惊吓到这位命途多舛的夫人。
玉竹夫人对于凌真的身份,确实存在很多的疑问,但是,再多的疑问,也不及今晚家宴上见到的那个轮椅上的青年来的震惊!她想到这里,突然反手抓住凌真的手,紧紧的,颤声问道:“明日……明日他……”
“是的,城主家宴,想必夫人今日是见过明日了。”凌真点点头,她就是为了告诉她这个而来的。
“他……他真的是明日?”在家宴上听到那个青年的一番谈话,本就心存疑虑。只要有一丝的可能,她都会去猜测,那个人,是不是她的孩子!
“是的,他被那仆人送来的时候尚在襁褓。明日天资聪颖,被边疆老人收为徒弟。”凌真稳住她像是要站立不稳的身体,“如今,也是二十有四的青年了。夫人多年未见,不认得,也属正常。”
“我的明日……我的明日还活着!活着……活着……好好的活着!”玉竹夫人泪光盈盈,哽咽道。
“是的……他活着。”凌真看着玉竹夫人的,有些内疚,她当年乱中,本想告知她这个消息,但是无奈门中急事,谁知一拖就是这么多年!
泪水滑落,声音轻微却打动了凌真的心。刚才的羞辱,她平静以对,却在此时,压抑着滚落热泪。
她所在乎的,不是自己的儿子是否才高八斗,是否学富五车。她在乎的,是他是不是好好的活着,活得好不好。这,就是作为母亲的她在这20多年的彷徨之下,唯一的期望吧。唯一的奢望!所以,她才会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喜极而泣!
☆、半天月疑点重重 安神香辗转反侧
凌真离开慕寒院的时候,听见了四更天的更鼓。原来时间就在这样不知不觉中,过去了。
“你不该这样冒险。”身后的角落里面传来明日的声音,很轻。
“你也出手了。”凌真微微笑,回头看着阴影中的他。就算看不见模样,她也能知道,他现在的表情。他和她,太熟悉了。
“我娘认出你了……”
“无忧也知道了,秘密,其实不会真的秘密多久的。”凌真摇摇头,打断明日的话。当秘密不再是秘密的时候,修真者常常用的办法,就是换一个地方,再继续。
她在红尘已经很多年了,虽然大多的时间在沉睡,但是也渐渐的感觉到自己已经被这样的世界所影响。特别是,被眼前这个男人所影响。这种影响,润物无声,等到她发觉,竟然已经到了可以动摇道心的地步!更何况,他曾经说,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