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真有些不明所以,看向明日,却见明日脸色被日光印的有些红,漆黑的目色,闪着灼灼的光芒,让她有些看不透彻。
“怎么了?欧阳飞鹰为难你了?”凌真坐起身来,轻声问道。
“没有,”明日不自然的转了转头,回答道,“你醒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好。”
夕阳西下的时候,凌真和明日来到四方城东郊边的一个小湖旁。湖面波光盈盈,泛着点点金光。湖畔有一丛茂密的湘竹,临水而建的一个竹楼里摆满了各色的鲜花。
“来这里的路幽深,平日里难得进来。不想却是个这样的好去处!”凌真感受到湖面阵阵的凉风,赞叹道。
“这里不但地方好,老板的酒,也是好的!”明日看到凌真的笑容,又加了一句。
“今日有什么高兴的事情,让你起了兴致,想要喝酒?”凌真有些奇怪,其实明日从关天峡的决斗之后,就一直有些让她摸不透。
“中秋之日,人月两圆,算不算?”明日笑笑。
“中秋?”凌真错愕的看了看明日,想了想,才惭愧的笑道:“是了,都已经是中秋了。”
“以前的中秋,都是你……和师父陪我一起过的。”明日点点头。
“山中日月,不知世俗。我也还是到了药谷,才有了过中秋的习惯。”凌真推着明日进入小楼。小楼里并没有其他的客人,入门的匾额上更是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花楼”。
“你是如何找到这样的好地方的?”凌真四下张望,没有进来前只是觉得各色鲜花色彩斑斓,等到进到楼内,才觉得阵阵花香扑鼻,和着湖水的湿气,酒还没有上桌,已经渐欲迷眼。
那小楼的主人是一对看起来老实憨厚的夫妻,也像是和明日熟识。招呼着明日和凌真到了临湖的桌边安置。听到凌真的问话,笑呵呵的答道:“小姐,自家的产业,爷还用得着找吗?”
凌真听得一愣,等到两夫妻下去端菜的空当,才问道:“你到底在四方城置了多少暗线?这样偏僻的地方,居然也有你的产业?难道用来避难?”
明日微微一笑,道:“这夫妻两原本是忠厚之人,在城中繁华地段开了座酒楼,被人眼红,暗地里招了毒手,被我救下来。我见他们酿酒的手艺确实不错,便留下来照顾这个小楼。”
“这个地方能有多少人找来?”凌真好奇的问道。
“经过那场事故,我们夫妻两也想开了,赚钱多少是其次,重要的是一家人能平平安安的生活在一起!”那老板娘端着一小坛子酒,温柔的跟在自己的丈夫身后。
“是啊,有什么能比家人更重要的呢?”那老板也附和着,道:“所以啊,爷今天能带着小姐来这里,我们都分外高兴啊!这可是我去年中秋的时候埋的桂花酿,香甜可口,最是合适小姐这样的女儿家的口味!”
凌真点点头,拍开酒坛上的封泥,一股桂花的香气扑鼻而来。凌真将酒倒入杯中,金黄的色泽,应和初上的华灯,泽泽生辉。她轻轻抿了一口,先是有些微微的苦,但是很快便被甜味说取代,但又不是完全的甜,有些酸,还有点点说不出的味道。最后酒滑入喉,涌上心头的,是万般滋味,回味无穷!
“好酒!”凌真赞叹了一句,一杯入喉。这样的酒,并不浓烈,但是引人入胜,让她不禁想再来一杯。
“确实是好酒,但是也不能喝急了。”明日示意老板夫妻二人离去,止住她再次放到嘴边的酒杯,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她的碗里,道:“尝尝,这可是老板娘的拿手菜,这醋鱼的味道,可能比得上西子湖边的酒家了。”
凌真低头吃了口鱼,抬起头来,对着明日粲然一笑,道:“好吃!”
许是她先前喝了点酒,面颊有些微红,使得这一笑竟然凭添了些妩媚之色。明日当即愣在哪里,等到回过神来,一小半坛酒已经入了凌真腹中。
明日不禁失笑,从前竟然不知道,她也是这样贪杯的人儿!他止住她手上喝酒的动作,道:“这酒后劲颇大,照你这样的喝法,离醉也不远了!”
“许久没有喝到这样桂花酿了。真是千般滋味上心头,忍不住再三斟酌!”凌真微微歪着头,看着明日,有些湿漉漉的眼神中带着些无奈,像是要表示,错的并不是自己。
明日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掩饰住自己的不自然,才道:“你在师门中,竟然从来不过中秋吗?”
“山门中,谁记得这些呢?”凌真想起不在身边父亲,和从来没有见过的母亲,眼神微暗。
明日看着凌真的脸色,转移话题道:“师门是什么样子的?”
“岁月寂寥,长久不见人烟。”凌真想了想,又歪着头着补充道:“少了红尘的纷扰,也少了红尘的多姿多彩!”
“看来红尘的繁华,颇得你心!”明日笑着又喝了一杯。他的确希望这红尘俗世中有能留得下她的事情。
“当日我离开师门的时候,爹爹曾和我说起过世俗的美景。锦绣河山的瑰丽,小桥流水的温柔;大漠孤烟的雄壮,飞阁流丹的绚烂。这些,我都很是向往!”凌真点点头,说道。
酒气上来,还没等明日回答,凌真便低低的哼唱起来:“玉树琼花之繁华,烟波浩渺之空灵;明月清风之盈盈,明日黄沙之焱炎。阳春白雪渔舟晚唱;下里巴人长街短巷;霓裳羽衣一舞倾城,玉树□商女犹唱。秦淮河畔风月霁,十里沙场热血狂;环肥燕瘦各不同,铁甲乌衣皆英豪!”
她的声音轻柔,一字一句却又清晰的飞入在明日的耳中,让他觉得胸腹中有什么在轻轻的、一下一下的挠着心肝,又痒又甜。他不禁伸出握住她的手,掌心微凉的温度,让他沉醉。
☆、问圆月可愿共赴 虑难关浅尝辄止
凌真只是觉得手被一团暖热包裹,低头看见明日的手掌,指节分明,纤长有力,将自己的手牢牢包裹在其中。心里突然有些不自然,不动声色的抽回手,轻声的笑道:“你都是弱冠之年,足以独当一面。也不知道惹了多少女儿家的芳心,却来牵我这将近不惑的人的手,不知几多梦碎啊!”
“在我眼里,你也不过及笄!”明日摇摇头,辩解道。失手的凉意退去,心中一点淡淡的失落。
“你嘴里叫着我姐姐,莫非你还当自己是总角之年?”凌真莞尔,又喝了一杯。
“若是总角,能陪着你这样和酒吟诗吗?”明日蹙了蹙眉,不满姐姐两个字被她挂在嘴边,但随即又松开眉头来,问道:“你当年及笄,并没有号字吧?”
“蓬门之中,也没有这么多讲究,怎么了?”凌真问道。
“临水清照影,蒹葭熏风暖;细雨清茶香,醉满江楼花。幽幽桂花酿,微微待人寻;梧桐鸾鸟来,倾夜不孤灯!”明日端起酒杯,看向窗外,吟诵起来。念道最后两句时,他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目光微斜,打量凌真的神情。
“晋,展恋雪的《深酒巷》?用在今日,倒是恰当。可不就是深巷酒肆,待人寻香而来吗?”凌真带着疑惑,歪头看他,像是不明白为什么先前说道字号,现在又念起这首诗词来。
他两坐的很近,随着凌真歪头的动作,几缕青丝划过明日的眼底。他伸手将她的鬓发归于耳后,心底无奈的叹息,她终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你既然还没有字?我这里刚得了个,叫幽微,可好?”他浅笑着,目光温柔的看着她,问道。
“幽微?凌幽微?幽幽桂花酿,微微待人寻?”凌真微微低下头,不敢直视明日的目光。那眼神和平日里大有不同,带着她从来未曾见过的深邃。她却不明白,那究竟是什么。
“恩。就叫幽微,可好?”明日见她低头又饮了一杯,握住她拿酒杯的手,不让她再喝。上身向前倾,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问道。
明日的气息中带着些酒气,还有桂花的香味,吹拂在凌真耳根,让她隐隐有些发烫。这样的动作让她觉得不妥,但是酒意开始上涌,让她来不及思考。她也有些模糊明日到底说了些什么,只能胡乱点头,想要借此摆脱此时的窘境。
见凌真点头,灯光下那小巧的耳垂,使他不想移开目光。呼吸略略重了些,热气仿佛渲染般,从明日的唇边渡上了凌真的耳畔,“以后,就我一个人叫你幽微,可好?”
“你……”凌真见明日不放开她,用力抽出自己的手,抬头想对他说点什么。却不想一个动作,一种柔软湿漉的触感从耳垂上轻轻擦过。使得她愣了愣,再回神已经想不起自己想要说什么。
那种感觉,难道是嘴唇?凌真模糊的想着,突然脸色一红,软软推开他站起来,坐到临水的楼栏上,面相湖面。刚才的情形,让她有种将要被拆吞下腹的错觉,离他远些,仿佛才能安全。
明日见她侧头不看他,嘴角笑意更深,修长的手指抚摸唇边,仿佛还能感受那柔软的触感。
过了一会儿,他才说轻声唤她:“幽微?”
凌真也不转头,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湖面的微风透着热气,吹得她昏昏欲睡。
“我适才有些不胜酒力了,这酒……”明日见凌真久未回话,推动轮椅到了她身边。见她的神情,停下了嘴里的话。